这……
仅仅是愣神儿了一下,在江陵城许久的训练,使得李藐的心思极其的敏感。
当即,他想到了另外一桩事儿,索性,他就做出一副感动装,却没有慌着喊爹……而是郑重的朝向夏侯惇。
“大将军如此疼惜于我,大将军若不弃,我本当拜为父亲,可……可……”
说到这里是,“啪嗒”一声,李藐直接跪下了,就跪在了这马车的车厢里。
他郑重的说:“大将军,我……我李藐有罪,我……我实在是罪该万死,不敢……不敢连累夏侯家的家门哪——”
罪?
当李藐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吟出之际。
夏侯惇一脸的诧异,“罪?汉南你何罪之有?”
“我……我悔不该卷入那大魏世子的争夺,悔不该卷入这夺嫡的漩涡啊——”李藐索性一股脑的将他最担忧的事儿吟出。
事实上,他必须要吟出……
因为曹操没死,这是意料之外的,那么……当务之急,他要过得便是曹操那生性多疑的一关!
他必须用一个“谎言”去掩盖另一个“谎言”——
……
……
洛阳城的大火还在继续,但……已经有关家军的兵士开始灭火。
北邙山的大火也有渐渐变弱的迹象。
对于洛阳城地面上而言,这是惊魂的两日,这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两日。
可对于身处地下密道中的天子刘协与名士魏讽等一干汉臣而言,他们的惊魂程度,完全不亚于地面上。
但,这一切总归是都过去了。
当吉平急冲冲闯入天子刘协所在的密室中时,他那紧张中带着欣喜,带着欢欣、鼓舞的情绪呼之欲出,他急不可耐的向天子禀报,“陛下,结束了……那些魏军败退了,关将军带着关家军进城了……如今,如今他们正在四处灭火……陛下,臣恭喜陛下,臣贺喜陛下,社稷危而复安,日月幽而复明……陛下,陛下……”
吉平的情绪无比激动,乃至于他的声浪一声比一声高,一声比一声亢奋。
到得最后,他肯定即刻就搀扶着天子走出这密室,去享受……享受这属于大汉的胜利。
也正是这一番话……
让此间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。
“赢了,当真打赢了吗?”
“那曹贼死了没有?”
“城中会不会还有曹贼余孽?”
一句句的问询接踵而出……
吉平则连忙一个又一个去回答,“自然是赢了,如假包换的赢了,至于那曹贼的生死,这……我就不知道了,不过……关将军都入城了,那城中自是不可能还有曹贼余孽,这是属于大汉的胜利,这也是属于陛下的胜利啊!陛下……陛下……”
说到最后,吉平再次把头望向刘协,“陛下,臣这就领陛下上去,想来……那关云长将军,那关家军的一众将士都正等着瞻仰陛下的风姿呢!”
吉平的声调拉的十足的高,魏讽当即拱手,“陛下该从回皇宫,翻开这大汉全新的一篇了……臣恭贺陛下!”
一干人也纷纷跪倒请恭贺天子。
只是,整个此间……唯独天子刘协一人神色黯默,在众人望穿秋水的眼瞳下,他竟是出人意料的说道:“朕就待着这地底,朕不上去!”
啊……
啊……
随着天子刘协表明态度,此间密室中,一干人等哗然一片,魏讽、耿纪、韦晃,吉平……还有其子吉邈、吉穆,他们彼此互视,一脸的茫然,一脸的疑惑。
天子刘协的声音还在继续。
“好啊,这洛阳城,终究是被关云长给攻下来了,好啊……好啊……”
明明是激昂的话,可出自刘协的口中却莫名的添得了一分苦涩。
“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他一边苦笑着,一边说道:“诸卿只顾着高兴,却何曾为朕想过?如今洛阳大捷,城投变化汉旗,呵呵……汉旗,是汉旗啊!可朕虽身为大汉天子,现在出去了,又何以自居?何以自处?没错……无论是蜀军,还是荆州军,他们都号称汉军,可他们是听朕的?还是听关云长的?他们隶属于朕,还是隶属于朕的那位皇叔呢?”
说到这儿,天子刘协转过头,背对着众人,他仿佛很享受这在地底的时刻。“朕宁可做这地下,深埋于地底的皇帝,也不愿意再做谁的傀儡!朕……郑这两日,虽是紧张,却是体会到了久违的自由!”
这……
这……
随着刘协的这一番感慨,大家伙儿又是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其实道理,大家都懂。
哪怕是一只金丝雀,被关在金丝笼中,就算住的再奢华,吃的再好,可他失去的自由,他不过是人眼中的玩物。
陛下……被关在金丝笼中太久了。
“陛下……”魏讽当即拱手,“玄德公是汉室宗亲,又是陛下认的皇叔,是陛下衣带诏中所托付的人,他……他必然不会像是那曹贼一般把持朝纲,挟持天子……”
“呵呵……”天子刘协用一声冷笑回应魏讽。
这么多年,他看的太透彻了,也经受了太多次的痛彻心扉,仿佛……对这权利交割的游戏,他已经太熟络了。
他淡淡的感慨道:“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,董卓挟持朕逃亡长安,所有诸侯都不去追逐,唯独曹操独自一军去追董,去救朕,朕返归洛阳时,风餐露宿,到处都是追兵,到处都是逆贼,也唯独曹操去迎朕入了许昌,曾几何时……他也没有把持朝纲,也没有胁迫朕做任何事……但,权利啊……谁又能身处这权利的利诱下秉持着本心呢!”
说到这儿,刘协摇头,像是对自己没信心,也是对刘备,对关羽没信心。
“朕赌了一辈子,输了一辈子,朕现在不想赌了,也不敢赌了……朕的这位皇叔,他秉持初心也好,成为一方枭雄也罢,朕不在乎,朕现在在乎的唯有两个字……自由,他若是能给朕自由,朕便是把大汉送给他,又何尝不可?”
一番话言真意切,振聋发聩!
话说回来,这位天子刘协,他当真命苦啊!
他在母亲王美人的肚子里,就被何皇后逼迫服下堕胎药……可他硬是将堕胎药当成了补药,茁壮的成长!
他少年时经历了两宫之争,经历了何皇后与董太后的争斗,又见证了宦官与士大夫,宦官与外戚的搏杀……
他没想过做皇帝,可董卓逼着他上位,还毒死了他的兄长。
就这样,他在这不属于他的位置上,一坐就是二十五年……呵呵,其实就是被囚禁了二十五年!
金丝笼再美轮美奂,但他没有自由啊……
二十五年的傀儡与囚禁,让这位天子最期盼、最渴望的不是什么帝位,更不是什么中兴汉室,是什么掌权,他……他最渴盼的就是……就是:
——自由啊!
……
……
第632章 傅士仁:吓死老子了,你二大爷的!
这条地下的通道是草草挖就的,四周洞壁都还留着一段段铲子痕迹,出口还算宽阔,可越往里走越是狭窄。
很难想象,就是这样一个通道通向的地下密室,天子刘协已经待了整整两天。
甚至……如果按照他的意思,他并不想出去,他还会继续……在这密室中待下去。
此刻,魏讽、吉平、耿纪等一干汉臣手脚并用,弓着腰爬行过一段最狭窄的地道,突然发现……前面的路没有了。
魏讽伸手去摸,摸到了一个藤牌,他用力去推藤牌,只听“哗啦”一声,藤牌向外倒去,清新的夜风从外头涌入密道。
“谁?”
密道口有人问道。
既是“鹦鹉”组织挖出的这条密道,自然,在入口处会留有眼睛。
“不用紧张,是我们——”
随着魏讽的声音,这些守卫才放下了武器,拱手请示道:“魏曹掾,陛下是要出地道了么?”
这……
不知为何,突然间听到这一句话,竟是让魏讽有一种颇为讽刺的感觉。
“陛下还没准备好……”
留下这么一句,魏讽当先走出了这地道。
突然看到久违的天日,一时间晃的这魏讽眼睛生痛,连忙闭上眼睛……
其它汉臣也是。
可终究,哪怕是闭着眼,太医吉平还是忍不住问道:“陛下这是什么意思?听他所言‘现在不想赌了,也不敢赌了’,难道陛下是不想做这皇帝了么?”
少府耿纪,丞相司直韦晃听到这话均是一怔,后者“嗖”的一下就睁开眼睛,郑重的说道:“吉平先生慎言……陛下是真龙天子,他不做皇帝?谁还能做这皇帝?”
“可陛下的意思不是一目了然么?”吉平也缓缓睁开眼睛,带着叹气,他沉吟道:“陛下做傀儡太久了,被幽禁太久了,比起这无上的权利,他现在更在乎的是自由……”
随着吉平的话脱口……
耿纪忍不住张口质疑道:“那刘皇叔算什么?倘若陛下禅让给刘皇叔,那刘皇叔岂不备上了篡逆之臣的名声?”
是啊……
这个逻辑很简单,曹操挟天子令诸侯的时候,天子刘协都没有禅让。
偏偏现在……偏偏待得洛阳易主,荆州军入主洛阳后突然禅让?
这……就太刻意了,也太诡异了吧?
这已经无关乎刘备的想法,单单天下人,怕是脊梁骨都要给他戳破了。
“篡逆之名……”吉平微微思虑了一下,然后也睁开眼睛放声道:“可……刘皇叔从来也无意篡逆啊!”
“说出来谁信哪……这时间点太巧合了……”耿纪“唉”的一声深深的叹出口气。“这天下悠悠众口,堵得住么?史书上又要如何记载?建安二十三年春,关羽破荆州,普天同庆,天子却禅让荒芜于皇叔刘备,呵呵,如此一来……刘皇叔怕是要成为比那曹操更奸佞十倍的万古之奸佞了!”
“到时候……世人还会有支持他的么?汉军的军心如何会不动摇呢?到时候……天下有识之士讨伐的怕就不是曹操,而是刘皇叔了!”
不愧是少府,一番话分析的有理有据,几乎把最坏的情形悉数娓娓讲述出来。
而这一番话也让众人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