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斗——”
一道低沉内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紧接着,随着大门“嘎吱”一声打开,映入所有人眼帘的是杨仪。
当然,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杨仪身后的,那头戴纶巾、身披鹤氅,手持羽扇的男人,是诸葛孔明!
而随着诸葛亮的出现,刘禅竟觉方才的话语有些唐突,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。
口中磕绊的吟道:“诸……诸葛师傅?”
诸葛恪也是一脸的惊慌,口中喃喃:“叔……叔父……”
倒是诸葛亮并没有去提刘禅方才的话语。
反倒是直接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儿。
“阿斗,诚如你所言,你父亲在定军山下受制于粮草,北伐的行动被迫搁浅,为师特地来问问你,你可有什么法子么?”
诸葛亮问是这么问……
可言外之意,谁听不懂啊!
这哪里是来问刘禅的?这分明是问那批蜀锦的,是来问刘禅身后的男人关麟的呀!
俨然,在诸葛亮看来,绝境之时,能够力挽狂澜的……一定是这个在荆州屡屡创造奇迹的关家四郎啊!
只是……
与诸葛亮的望眼欲穿形成鲜明对比,在听到这个问题后,刘禅的惊慌一下子全都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他发出疑惑的反问。
“啥?敢情,我爹……不上定军山是因为粮食没有送到?不是因为他怂啊?啊……那……那不对啊!”
刘禅的眉头登时凝起,凝的慎重,他不可思议的惊呼。“粮食现在还没送到么?那群商贾,狗一样的东西……到底是干什么吃的?”
……
……
第646章 以官易妇邓玄茂,毒计心头贾文和
那边厢,刘禅这边还在愤慨:
——『那群商贾,狗一样的东西……到底是干什么吃的?』
这边厢,曹魏上庸郡的北巫县,正在发生着一件事儿……
准确的说是一件趣事儿,关乎一桩买卖。
此间县长,南阳新野人邓飏(yang),这位云台二十八将之首邓禹的后人,在后曹魏时期被称作“台中三狗”之一。
最终平步青云,混迹到成为曹爽之重臣的男人。
此刻,他正直年轻,风华正茂,除了有些发福的肚子外,就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珠子格外的醒目、显眼。
而这个眼珠子里面仿佛永远镶嵌着两个字“贪婪”——
此刻,他正一脸堆笑着望着眼前的一名少年商贾,“马贤弟啊,咱们两家都是助光武皇帝中兴汉室的云台二十八将中南阳将门之后,我是新野邓家的后人,你是湖阳马家的后人,咱们这层关系摆在这里,即便是往日走动的少,可心里面亲近着呢,有什么话,你何必绕弯子呢?还不能直说嘛?”
的确,如今在北巫县县衙书房中的两人,除了这位云台二十八将之首邓禹之后邓飏外,另外的则是云台二十八将中排位第十五马武的后人——马虎!
当然,家门只是个敲门砖,这不重要……
重要的是,如今的邓飏乃是这连接荆州与汉水之间北巫县的县长。
而马虎,因为分家,虽是将门之后,却只沦为一方商贾。
身份上,两人差着呢。
这么看,邓飏也算是客气……
“还不是生意嘛……”马虎堆笑着迎上邓飏,“邓兄啊,你是不知道啊,做生意什么来钱最快?无外乎是把蜀中的特产运到中原去卖,把中原的特产送到蜀中去卖,这每一趟的往来……价值颇丰啊!”
“噢……”邓飏那原本飘忽的眼珠子突然一定,“哈哈哈……”他一边笑一边说道:“原来是魏蜀汉中战事,断了马贤弟你的财路了,哈哈哈……看来,马贤弟是想要从我这里借条道……往那汉中走水路去蜀中做生意啊!”
“是……是……”
邓飏这么说,马虎只能笑着点头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邓飏突然又笑了,“这还不简单,凭着咱们两家的交情,你叫你们族长给我爹带个话来,我爹这给我压下来了,我还能不放行么?何必老兄你特地跑这么一趟?”
这就是语言的艺术。
话还是这么一句话,可意思……就能够发散的去理解了。
邓飏想表达的其实是:
——『这种事儿,是咱俩的事儿,咱们两家的交情就是再好,你不表示表示?就想从这北巫县过?嘿嘿嘿!』
一切尽在没有说出来的话里。
话说回来,这位日后“台中三狗”之一的邓飏本就是一个贪财好色之人。
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发展,臧霸没有投诚于蜀汉……
那他的儿子臧艾,会在将来时为了让这位邓飏举荐一官半职,甚至把其父臧霸的侍妾都送了过去,一时间在京中沦为笑谈。
正所谓——“以官易妇邓玄茂”!
此番,听得他这么讲,当即……马虎就懂了,“哈哈哈哈……”他一脸堆笑的靠近了邓飏几步,几乎是贴身的说道:“邓兄,这事儿我还真的跟兄长说道说道,就这事儿,我还真没跟我们邓家族人提起,我直接就跑来见兄长你了……”
“噢……”邓飏明知故问似乎的感叹了一声,做出一副不解状。
马虎接着说,“咱们这祖上的关系那是祖上的关系,我不能让这祖上的关系扰乱了兄长的公务啊!”
“噢?”邓飏觉得这小子很上道,当即“吧唧”了一下嘴巴,淡淡的说,“你的意思是县官不如现管呗!”
随着这一句,马虎与邓飏的距离贴的更近了,他一边扬手一边小声说道:“我不能少了这个孝敬兄长的机会啊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邓飏当即大笑起来,原本跪坐着的他站起身来,笑着感慨道:“说起你们家这个亲戚,也真是的,上个月……我爹还给我派了五万石粮食的任务,说是族里要修缮祠堂,供奉祖上……可他老人家也不想想,我这儿……是个清水官邸,这五万石粮食,我哪拿得出来呀!”
这话脱口,马虎眼珠子一定,“兄长,这事儿你别管了,这件事儿好说……五万石粮食我出……我替兄长出了!”
“哟……那我可就谢谢你了!”邓飏故意做出惊讶状。
“小事儿一桩,小事儿一桩!”
“哎呀。”邓飏又长吁短叹道:“有时候啊,这当官还真难……还真比不了你们这些走南闯北做买卖的,你就说去年吧,我刚上任到这县城……嘿,你猜怎么着,这往汉江的路不通啊。我寻思着你们这些做蜀中买卖的……怎么能不走汉水呢?于是,我就拿了四十万五铢钱,把这陆路到水路的这一段给修通了,可……谁曾想,这一修不要紧,咱们这县城啊本就不富裕,这下好了,倒欠了此间大户三十七万钱,我……我自是一贫如洗啊,到如今我都堵不上这窟窿!你说这钱?我怎么还哪?”
“这……”马虎眼珠子一定,“兄长?你这做县长的就这么清贫哪?这说出去谁信哪?”
说到这儿,马虎伸出手,“不就是三十七万钱么?兄长是为我们这些商贾修的这条路,知恩图报,我们怎么能让兄长去还呢?兄长,借据……你给我,这钱我还了,我还了!”
“不行不行!”邓飏故意连连摆手,“我这穷有穷志气,咱俩第一次见面,我怎么能让你帮我们县还这个钱呢?不行,不行……”
“怕什么?咱们这叫一回生,二回熟嘛?”马虎依旧堆笑……“平常我想孝敬兄长,这不……还没有机会呢!这要放在平时,哪轮得上我呀?”
孝敬这俩字挑明了。
邓飏越发大胆起来,“君子之交淡如水,这一提钱……怎么突然就没意思了,我穷有穷志气,可我穷不怕,我怕什么呀……我怕尽不了我这孝道……”
“你看看我这夫人也真是的,平常穿衣服,嘿……还就喜欢穿蜀锦!你说说她……”
“还有我家这老太爷,平时想干嘛不成,非想要把邺城的宅子给重新修缮一番?他也不想想,这修房子能修的起么?没有个几十万钱?修的了么?”
“你再说我这儿子把……”
“我最气的就是我家那条狗……你猜猜他怎么着……”
为了敛财,在邓飏言语中他们家的“狗”都扯上了,就差他们家的狗都必须得穿蜀锦了。
当然,马虎一个劲儿的堆笑,邓飏提出的要求无有不准。
哪曾想,到得最后……这邓飏话锋突的一转,“我想起来了,当年我在官窑里有一相好,本打算待我及冠之年娶妻后,纳了为妾……可谁曾想,这小婆娘被你爹看上了,竟也纳了为妾,这事儿……哎呦喂……怕是不好办哪!”
邓飏这话本也就是试探着这么一说……人家纳妾都纳了,要回来……多不礼貌啊!
哪曾想,马虎毫不犹豫,直接回道:“这好说呀……这不一句话的事儿么?敢情我回去就让我爹把那妾室给兄长送过来……这还不是兄长的一句话嘛!”
随着这一句话的脱口……邓飏都愣住了,此间书房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、不可名状的气氛之中。
一息、两息、十息、二十息……
整整二十息过后。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邓飏与马虎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,笑声别提多爽快了。
又过了半个时辰,马虎才从县衙中走出,门外的一干来自洛阳的商贾早就是翘首以盼,看到马虎出来了,连忙围了上去。
“怎么样啊?”
“这事儿,成了么?”
“粮食运到汉水?稳么?”
在这些声音中,马虎先是沉默,然后如释重负般的长长吁出口气,宛若那胸头的大石头在这一刻才轰然落地。
他一字一顿的说,“成了,成了,不过先说好了,这次蜀锦赚的……我们南阳马家要多分一大份儿!”
啊……
就在这些商贾惊愕之际。
马虎的声音再度吟出,“老子把小娘都送出去了……呼……呼,都别愣着了,赶快……赶快安排粮食过这北巫县……运往汉水,后面走水路到米仓道,然后运到定军山下……千万不能耽搁了咱们与傅将军和那位关四公子约定的时间!”
说着话,马虎大步流星的就往前走,神色匆忙且凝重。
反观这一干商贾,似乎、仿佛、大概,后面的……过这北巫县、走汉水,他们是听懂了,可前面的那把小娘给送出去?那又是几个意思呢?
就在众人愣神儿之际。
前面传来马虎的声音,“还愣着干嘛,快啊,时不我待——”
俨然,就数着他……对赚这一笔蜀锦的钱最是迫切了。
……
……
汉中,阳平关上,关楼高耸入云,飞檐翘角,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,更显得气势凌人。
城头的旌旗迎风飘扬,发出猎猎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