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马谡马幼常,孤记得孤曾经劝降过他,却是被他一口回绝,汉南?你又是用了什么法子,让这马谡乖乖就范?”
……
……
汉中,阳平关内。
夜色渐深,贾诩的军帐内却是灯火通明。
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,贾诩的身影显得那样的徘徊犹豫。
他不时在帐中来回踱步,似是有心事,他偶尔也会拿起一卷书籍,想要借助文字让他沉下心来。
可往往……最终适得其反。
今年的贾诩七十岁了,一张脸上除了炯炯有神的双目外,无论是面颊,还是那万千沟壑都显得疲倦、疲惫。
如今他正在经历的……
让他想起这出仕的几十年来,那经历过的一幕幕,有过意气风发,有过指点江山,有过一言祸天下,有过惊心动魄,更有过险象环生。
那一幕幕就如同过眼云烟般在他的眼前闪过。
终于,贾诩的脚步一顿,他喃喃吟道。
“董卓、李傕、段煨、张绣、曹孟德……五个,已经五个了……”
这是他一生侍奉过的五个主子……
他在董卓手下时不显山不漏水;
在李傕手下时,正直董卓被吕布杀害,王允胁迫的紧,不允许西凉兵投降,命悬一线,他一计破局,助李傕击败吕布,拿下长安;
他在段煨手下时备受礼敬。
他在张绣手下时被奉为谋主,几次三番击败曹操,一手策划出曹操“一炮害三贤”的著名历史事件。
在曹操手下时,虽智计不轻言,但也在赤壁之战前曾力劝曹操不要南下,在征讨西凉时献出离间之计。
他这一生很精彩,很澎湃。
七十岁高龄的他,本不该再在这沙场征伐,可时局动荡,若要保住荣华,保住那半生在曹魏立下的功勋,他除了再度出山,再度踏上这杀戮场外,他还有其他路可以选么?
不……
保住荣华,庇佑门楣……其实还有一条路!
董卓、李傕、段煨、贾诩、曹孟德……他已经有五个主子了,他贾诩素来务实,不看重名节,他又为何不能再多一个主子?
似乎是因为想到这一点。
贾诩的眼神变得格外的深邃……
仿佛,因为扑朔迷离的时局……已经渐渐拨开云雾。
那本难以捉摸的答案,愈发变得清晰……
这一刻的贾诩双眉微蹙,透出几分凝重。
“人生七十古来稀……这把年纪了,屁股还挪的动么?”
“人生七十古来稀,树挪死,人挪活……应该……是这样的吧?”
这样的感慨刚刚吟出……
“贾先生……深夜拜访,十分冒昧……”
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声音,书房的门亦是同时被轻轻敲响。
『这声音?是魏王器重的那小将——姜维!』
贾诩心下暗叹一声。
然后收拾了下心情,眯着眼,笑着朝门外吟道:“既是姜小友,那进来吧……”
随着贾诩的声音。
姜维推门而入,他的眼眶有些红肿,像是刚刚哭过,他的眼芒却是写满了渴望,像是对某件事情极致在意的渴望。
这份渴望,贾诩太懂了!
不是别的,正是仇恨哪。
——父仇家恨。
这时,姜维向贾诩深深一礼,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敬意:“贾先生,晚辈姜维来阳平关已有一段时间,此间深深的被贾先生的谋算折服,深夜冒昧来此,是想要拜师贾先生,还望先生收留。”
语态坚决,言真意切——
也就是在这时,贾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……很显然,姜维的来意,姜维的话,他霎时间便完全洞悉。
坦白的说,贾诩暗中也是观察过姜维这个小将的,心思细腻,头脑灵活,说起来,倒是个传承衣钵的好人选。
何况贾诩的儿子贾穆……并不出色,脑袋也不怎么灵光。
贾诩这把年纪,怎会不渴望一身本领有一个传承之人呢?而这个传承之人,姜维无论是从人品上还是才学、机智上,都是上上之选。
可问题就出在姜维拜师选择的时机,以及……他拜师所图的目的。
贾诩看透不说透,他眯着眼问:“你是魏王看重的少年才俊?为何会想要拜师于我的门下……”
“父仇家恨——”
姜维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目的,“我听闻先生年轻时,曾一言乱天下,开启群雄逐鹿的时代,也曾一计害三贤,让精明如魏王也在先生的计谋下吃了大亏……我……我姜维……”
说到后面,姜维的语气略显磕绊,可只是磕绊了一个刹那,他的声调再添坚定:“那关家逆子害我父,活活将我父烧死于北邙山,我姜维与他不共戴天,不同于日月,可我心知……凭我之力,即便是玉石俱焚也不是那关麟的对手,所以……所以,我恳请先生收我为徒,传我鬼魅阴谋之法,我不求功名利禄,也不渴望在大魏封王拜相,只要能让我杀掉那关麟……哪怕是玉石俱焚、同归于尽,我亦……我姜维亦在所不惜!”
声震屋瓦、振聋发聩!
姜维的这一番话,让贾诩都不由得惊诧了一瞬。
他感受到的是一个极致的复仇者——
这已经不关乎汉魏争霸,只是纯粹的复仇,极致的复仇。
可……也恰恰因为这个,贾诩更不能答应姜维。
是啊,贾诩从不在意姜维与关麟之间的父仇家恨,可他心下明了,若是他收姜维为弟子,那便意味着他也将卷入这一番复杂的恩怨纠葛。
贾诩太懂得,何为明哲保身,他是决计不会做出断绝自己退路的选择。
“伯约,你的诚意我领了……”
贾诩眼眸眯起,凝视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复仇者,“但,我有我的考量,这件事儿,恕我直言,我无法答应!”
姜维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失望,他的牙齿不由得紧闭。
沉吟了片刻,他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一句,“贾先生,便是你也觉得……大魏会输给那关家逆子么?”
这……
姜维这突然的一问让贾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。
就在此时,外面传来声音,是夏侯渊派人来传唤贾诩。
贾诩索性不再回答姜维,而是整理了一下衣袍,缓步走出了这大帐。
留下姜维一人跪在这大帐里。
望着贾诩离去的背影,一时间,姜维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……他狠狠的握紧自己的拳头,恨恨的、一字一顿的念道。
“可恶,可恶——”
……
……
也不知道是因为……姜囧本是边陲武人,身体健硕、底子好,亦或者是张仲景妙手回春,荆州官医署的药物极其富有成效。
总之,姜囧恢复的很快,不过半月,就从原本的奄奄一息,变成了如今……能够自由行动,下地行走。
至于,他在这洛阳城内,完全没有被限制自由,他可以自由行走,只要不是出城,一切都随他……
甚至,每日饭菜,每日饷钱都会有人摆放于他的屋子里,任凭他花销。
十余日,他姜囧……究是边陲出身的武人,可一日日被这般呵护,他的心也从原本的如铁石般坚硬变得柔软起来。
“那关四……还真是说到做到——”
一声感慨……
姜囧想到的是,关麟这家伙尽管年轻……但无疑,说话是算数的。
昔日,他在医署中,面对傅士仁的质疑时就提到。
——『知道他曾驻守我大汉的边陲,曾无数次往返冲杀于那边塞的修罗场,知道他手中沾染了太多羌胡的血,莫说他不过是一个逆魏的将军!即便是曹操,能做到这一点,有朝一日,他落到我手里,我也会礼遇有加,敬他是一条汉子!』
这番话……事至如今,依旧是振聋发聩!
“唉……”
一声幽幽的叹息……
姜囧看着那床头可口的饭食,看着那花都花不完的五铢钱……
他的心情愈发的无以复加。
——『这样一个神奇的公子,也难怪魏王不是他的对手!』
从床上坐起,姜囧又开始养伤的一天。
医官来诊断一番,然后熬点药,再然后的时间,便是去城中四处逛逛,看看这熟悉……又陌生的崭新的洛阳城。
话说回来……如今的洛阳城可谓是全新的气象了。
也不知为何,整个城里城外到处都喜气洋洋,一派祥和的迹象,就像是过年一般。
话说回来,这都五月了,年气早就过了……姜囧实在搞不懂。
这些百姓,为何如此高兴?
每一次姜囧走在街上时,总会不时生出这样的疑问,这次也不例外……
恰恰就在这时。
“哇!哇哇哇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