唉……唉……
姜囧尤在深深的叹气。
这时,傅士仁已经将姜囧引到了关麟的军帐前。
麋路真要通报……
却见得大帐的门帘掀开,是周仓主动掀开的,而从这门子里,一个头戴绿帽,一身衣袍,红脸长髯的威武将军从其中走出。
这副模样,这些显著的特点,姜囧如何认不出来,这位多半便是义薄云天的关羽关云长!
傅士仁与姜囧;
关羽与周仓,他们一进一出,各自都带着不同的目的,他们本不会碰见,却机缘巧合之下,在这里撞见。
傅士仁与关羽的眼神对视,倒是姜囧像是被关羽的气势所迫,有些微微的低头。
反观关羽,他特地留意了姜囧一眼,然后错身而过,快步走远……
待得傅士仁与姜囧进入那军帐时,关羽的脚步方才一顿,他问周仓,“那人便是云旗提及的姜囧是么?”
周仓颔首,“是,今日安排的军械的试演,就是为了让他看的……”
唔……关羽的丹凤眼渐渐的眯起,转过身,再去回望方才与姜囧错身而过的位置。
只是,那里哪还有人?
看着那空荡荡的一方之地,关羽淡淡的说,“云旗方才提及,这姜囧将是压死曹操的最后一根稻草!方才看来,似乎不像啊!”
“二将军怕是记错了……”周仓连忙提醒道:“四公子的原话是,这姜囧的儿子姜维将是压死逆魏的最后一根稻草!似乎……有消息传来,似乎是因为曹操以为姜囧死在了北邙山,故而,他那儿子姜维如今在曹操身边可是颇受重用啊!”
“呵……”周仓的话把关羽说乐了,他难得笑出声来,一边捋着胡须,一边道:“云旗这手段还真是陈旧啊,只不过……不得不佩服的是,这等手段……无论是东吴还是曹魏,呵呵,都是屡试不爽啊——”
……
……
第658章 彼时彼刻,不恰如此时此刻么?
姜囧、姜维这一对父子,是不是压死逆魏的最后一根稻草?
关麟的计策是不是陈旧而富有成效?
这些,在关羽的一番遐想后,再也不那么重要了,他眯着眼,最后回望了眼那关麟所在的军帐,然后郑重的向周仓吩咐。
“按照云旗的吩咐,点兵,出征吧——”
“喏!”
随着周仓的一道回声。
关羽的目光从柔和变得冷冽,他翻身上马骑跨上赤兔马的间隙,不由得抬起头望向那湛蓝的天空。
他回忆起,就在方才,他与关麟在那大帐中的对话……
罕见的,这一次父子间的对话难得的平和,丝毫没有半点剑拔弩张。
话题依旧是从“姜囧、姜维”的身上引起。
“云旗,你说是金子总是会发光,为父不反对,或许那姜维真的有些才华,但你却说……姜囧会归降,你要放他回去,他会成功劝说他的儿子姜维反叛曹操,这点……为父是不信的!”
那时,关羽直接了当的去质疑关麟策反“姜维”的想法。
事实上,因为有李藐密信的缘故,姜维如今在曹营中深受曹操的信任与重用,这点,关羽是知道的。
也正因为如此,他觉得儿子关麟是在赌。
这是个未知的赌局。
“世人只知曹操威重于天,可唯独关某知道,曹操的恩更重于威……他对姜维如此器重,想必,其恩可想而知,依云旗你所言,这姜囧、姜维父子又都是义士,士为知己者死,吾儿凭什么笃定这姜囧会生出降意?又如何笃定,这姜囧能劝降姜维?你这是在赌……若是赌输了,姜囧……可就是放虎归山!他在洛阳待了许久,对此间布防,对此间的种种情形可太熟悉了……”
关羽的话越说越是郑重,特别是最后一句,那所谓的“熟悉”。
这已经不是郑重了,这已经有一抹忌惮的成分。
反观关麟,那时的他,与关羽那浓重的质疑形成截然鲜明的对比。
他对姜囧,对姜维像是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信任,他没有向关羽解释具体的,只是淡淡的说:“父亲,这件事儿你要信我,如果是别人,我绝不敢打保票,可若是姜维的话,我笃定……他的心是在大汉的,他所坚持的正义与公允,是哪怕曹操十倍之施恩于他,也无法带给他的……他距离归汉,真的就只差一个契机,一个理由而已,一个引路人而已!”
听着关麟如此坚定的话语,关羽哪怕心头有再多的质疑,这一刻也悉数烟消云散。
两年多了,他这个儿子践行、坚信的东西,还从未有过纰漏。
“也罢,既你如此坚持,那为父也不再说什么了……倒是……”
关羽话锋一转,手也指向桌案上铺开的舆图,他的神色添得了几分郑重,“为何吾儿要为父从这里进军……当务之急,不应该是洛阳驻防,抵御曹操这凶猛的攻势么?”
“很简单……”关麟解释道:“曹操兵发三路来进犯洛阳,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!迎头痛击……这种事儿,杀鸡焉用牛刀,东吴一战……老爹应该习惯这等换家战术啊!”
“换家?这就是你所谓的战术?”关羽惊愕的将手猛地砸向那舆图,“为父带着关家军走了?那你怎么办?”
“老爹你就放心吧!”关麟显得很是笃信,“按照李汉南的密报,曹操这兵发三路,张辽会放弃徐州的坚守从兖州进犯虎牢,兵指洛阳,曹彰会抽出半数驻守边防的北方骁骑从并州进犯河内……曹真则是带关中军从长安出征。”
说到这儿,关麟顿了一下,“但好在,张辽那边有我二哥糜芳率领江东大族,他们能在背后攻伐,给与张辽压力……除此之外,还有南阳臧霸的泰山军也能驰援于洛阳,至于西线的曹真……既是尽起关中军,又因为我与那姜维的仇怨,这支军队中必定带着姜维与他的天水部众,其父姜囧在我们手里,我有一百种方法将他们这支队伍从内部瓦解;至于北境的曹彰,不还有我大哥傅士仁嘛……这些年,我这好大哥屡战屡胜,连战连捷……料想对付个逆魏黄须儿,不在话下!”
这……
关麟的话让关羽大惊失色。
倒不是觉得关麟的安排不好,关羽只是由衷的深深的担忧啊。
最是担忧的……也是那所谓儿子的好大哥啊!
傅士仁?他行么?
诚然,按照儿子关麟的计划,他关羽是不在洛阳的,别人保护儿子,总比不过他这做老子的亲自去保护儿子……要来的安心。
换句话说,如今关麟在他关羽心中的位置,关麟对于三兴大汉的影响,这些……都注定他不能有分毫闪失。
“为父觉得,吾儿不懂武……为父出征在外又顾不得你周全,所以……不如吾儿先退到荆州,如此一来,不止是为父宽心,整个我大汉的将士们也当能宽心吧?到时候,再无后顾之忧,反倒是能彰显出更超凡的战力!”
关羽的意思是,就跟往常一样,让关麟退到后方,在后方统筹指挥。
这样,哪怕关羽不再,局势往最坏的情形发展,且一发不可收拾……
那魏军这二十余万大军,不顾一切,即便拼着双方都付出惨重的代价,攻下洛阳城。
可至少儿子关麟他不会有事儿,只要他无恙,一切就都不是问题。
只是,关麟直接了当的回绝了关羽的提议。
“这一仗,曹操之所以孤注一掷般的要进击洛阳,是因为我……”
关麟罕见的用极其郑重的语气回应着父亲:“换句话说……这一仗儿子是诱饵,唯有儿子以身为饵,才能让逆魏不顾一切,也只有这样,他们才会漏出破绽……”
说到这儿,关麟缓缓起身,他用极其坚定的目光迎上父亲那担忧、和缓的眼芒,“爹,昔日曹袁争夺天下,决定天下归属的战役就那么两场,一场官渡,一场仓亭,从这个角度去看,我们的‘官渡之战’已经打赢了,现在距离击败曹操,距离那逆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只剩下属于我们的‘仓亭一战’,这便是我们与逆魏的决战,是结束这纷乱山河的最后一战!”
关麟说着话,可释放出的气场无比的强大。
这股子气场,纵是关羽都不由得一阵心有余悸。
眼前的儿子让他陌生啊——
没错,眼前的儿子,再不是那个不学武艺的的羸弱之子,再不是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的“逆子”,也不是那个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麒麟儿。
他像是变成……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勇士。
敢于直面凛冽的刀锋,敢于正视淋漓鲜血的勇士。
他像是无所畏惧一般!
“爹!”关麟的声音再度吟出,“这一次,就请允准孩儿任性一次,孩儿要以这洛阳为局,以自身为饵,此番举棋当胜天半子,结束这纷乱的山河,亦是、亦是将礼乐崩坏的大汉重新拉回正轨——”
振聋发聩……
当这一番话传入关羽的耳中,他满心满眼的悉数都是四个大字:
——振聋发聩!
而这声音,也随着关麟那激昂、激动的声调传出,在整个北邙山军营中回荡,良久不绝。
大有一股与那“渔舟唱晚,响穷彭蠡之滨,雁阵惊寒,声断衡阳之浦”一般无二的气场!
甚至,下意识的在关羽心头就凝起这么一句话。
虎父岂能有犬儿——
反过来也一样,虎子焉能有犬父?
出征!
出征!
他关羽再无顾虑。
关家军即刻——出征!
……
……
关羽点兵离去,关麟则是在把玩着一枚圆环。
这是关羽方才临出门前,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于是从怀中取出的这一物。
而他只是把圆环递给了关麟,却是一言不发,既没有嘱咐,也没有解析这圆环的深意。
但所谓,知子莫若父……
关羽又像是笃定,这“环”普天之下若有一人能懂,那一定是关麟这个儿子。
事实上,关麟在双手触碰到那“环”的一刻起,他便知道了。
环……是圆环的环。
却也是归还的“还”啊……
关麟原本以为,二哥的事儿,父亲还被蒙在鼓里,现在看来……父亲已经全都知道了,怕是连二哥杀掉马钧,解了大汉的心腹大患这一条,也都知道了!
父亲这是暗示他……让二哥归还哪!
关麟的牙齿微微咬唇,口中发出轻微的“滋滋”声响,他是替二哥关兴在感慨,终于……他终于等到了能“归还”的这一天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