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,无疑,张既的这番话提醒了夏侯渊。
夏侯渊立刻下令,“夏侯威、夏侯荣何在?”
这是夏侯渊的四子与五子。
说起来,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,自打汉中一战打响,夏侯渊的长子夏侯衡、次子夏侯霸、三子夏侯称已经悉数被俘,考虑到六子夏侯惠、七子夏侯和尚且年幼……
这一战中,夏侯渊能倚仗、信任的儿子只剩下这两个小子了!
事实上,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,夏侯荣,这个少而有才,七岁而能写文、读经书,过目不忘的儿子,也正是在他十三岁时,与父在汉中,当父亲夏侯渊被打败时,奋而拔剑出战,最终阵亡。
白给是白给了点儿,却也算是一门英烈。
“父帅……”
当即,夏侯威、夏侯荣站出一步。
夏侯渊当即吩咐道:“着令你二人各率一万五千先锋军驰援东营,待得赶至东营处,告诉那郭淮,切勿迟疑,主动出击……鹿角、护栏、城防需得保全……以阻敌军下山之击!”
“喏——”
夏侯威与夏侯荣当即拱手领命。
夏侯渊则是继续吩咐,“孙礼将军。”
“末将在。”
“你速调三万中军也去驰援!”说到这儿,夏侯渊带着些谨慎口吻的补充道:“以防敌军埋伏,你与吾儿保持些许距离……随时将东寨的情形传报回来。”
“喏——”孙礼当即拱手,就要去点兵。
倒是……随着夏侯渊的吩咐,这一开口的功夫,南营就大规模调动六万人去东营。
要知道,上一次的惨败过后,夏侯渊所有的兵马也不过只剩下了十万人。
刨除驻守汉中、阳平关、东寨的兵马,他这南寨原本也只有六万五千人。
这倒好,一番调兵遣将,南营只有五千人了……
贾诩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个问题的,他本想开口提醒,可终究……内心的徘徊犹豫,内心中那依旧没有做出的决定。
这些,都使得他那原本张开的嘴巴,那所有想说的话,悉数又吞咽了回去。
他做出一副眼观鼻,鼻观心,事不关己的模样。
倒是张既立刻提出质疑,“夏侯将军,这不对啊,两位公子调遣三万先锋军,孙礼将军又出动三万中军,那……那南营的驻防可就只剩下五千兵了……若……倘若这个时候那蜀军来攻南寨?我等……我等又如之奈何?”
随着张既这么一声提醒。
贾诩眯着眼,心头淡淡的感慨道:『这大魏,总还是有明白人哪!』
是啊,张既……这个曹魏名臣,这些年协助钟繇执掌关中内外事物,在彪悍的雍凉之地平宋建,定临洮,取狄道,安郡民,迁徙氐人,被拜为凉州刺史。
他的胆识过人,眼界更是过人!
果然,随着张既的旨意,夏侯渊的神色中多出了几许迟疑的味道,他转过头望向贾诩,“文和觉得呢?”
贾诩本想搪塞一番,回答一句诸如“可不好说”这类的,但终究因为张既的见识,让他意识到,或许……局势还不至于极致的糟糕。
大魏还是有能臣的——
是啊,疆域不是大魏的倚仗,但这些故吏能臣,只要他们在一日,大魏就还能挺立一日!
心念于此,索性,贾诩不再迟疑,他没有直接回答夏侯渊的疑问,而是重复着张既的话反问:“张先生所言有理,将军若尽出此间六万精锐,那蜀军若出兵来袭,一把火烧了这南营外围的鹿角,那时……将军手上只有五千人,又要如之奈何?”
这……
贾诩的意思是?若鹿角被焚烧?他夏侯渊救还是不救?这南寨他守还是不守?
无疑,贾诩的话,明显……分量是要重于那张既的。
这也让夏侯渊短暂的迟疑。
若是蜀军来攻,来烧他南寨的鹿角,他……他会怎么做呢?
就在夏侯渊深思之际。
“呵呵,孤来替妙才回答——”
一道深重的声音传出,是从帐门外传来的,有人迅速掀开门帘,紧接着……一道霸气、威猛,却又无比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而这来人那雄浑的声调还在继续,声音放缓,却更添深重。
像是笃定,像是对于他所说的话无比笃定,深信不疑。
“蜀军若来烧这南寨外围的鹿角——”
“若是妙才的话,无论所剩是五千兵,还是五万兵,他一定会率军去救火,如此,可就中了那关四的圈套,吾弟妙才,命,休矣——”
夏侯渊,命,休矣——
若是放在平时,单单这六个字,就足以给说出这番话的人定下一个“扰乱军心”的罪名,即刻拉出辕门问斩。
可……若是这一番话是由曹操说出时,那……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。
“大……大哥你不是在长安么?怎么突然……突然来……来到这里了?”
“怎生又……又毫无通传?”
伴随着夏侯渊那磕磕绊绊的声音。
来人的轮廓越发清晰,那虽是年迈,却依旧铿锵有力的步伐,让人望而生畏。
这虎目冷凝的老者……正是曹操。
这时的曹操已经将手狠狠的按压在夏侯渊的肩膀上,他的声音带着冷冽,带着绝然,却也带着一分庆幸。
“终究,孤来的不算晚!”
“吾弟妙才啊……孤若不来,你怕是要白白死在这定军山了——”
……
……
定军山东侧山脚,这处下山必经之路的扼要之所,对于郭淮与魏军东寨而言,这里已经极其艰难。
“拉满弦——”
“射——”
随着赵云的一声大喝,又是一轮火矢,连绵不断的朝那些军寨前的鹿角射去。
火焰瞬间窜起,照亮黄昏后的黑暗,也映红了将士们的脸庞。
张飞看着燃烧的鹿角,眼中闪过一丝狠戾,他大喝一声:“子龙,继续烧,这些鹿角化为灰烬,咱们冲将进去,这魏军营盘?谁人还能挡?”
火焰在夜色中跳跃,鹿角在烈火中逐渐化为焦炭,那愈发浓郁的火苗,将战线一步步的向前推进,已经推至魏军的堡垒。
然而,奇怪的是,敌营中并未见一兵一卒去抢救鹿角,像是任凭这鹿角焚烧,所有魏军的兵勇置若罔闻,不闻不问一般。
以至于……《云别传》中提到的南寨倾巢而出的援军,更是连影子都没有!
张飞皱了皱眉,不由得喃喃道:“咋回事儿啊?听闻这郭淮也不失为一名猛将,可这魏军……怎生就变成那缩头乌龟了?”
马超直接了当的回道:“看起来,咱们打的还不够疼啊……”
马超的话提醒了张飞。
张飞一双豹眼睁大,在夜色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,他的声调加重,大声嚷嚷着,“猛火油在哪?”
有人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陶罐,里面装满了猛火油。
张飞接过陶罐,冷笑一声,命令道:“都看着我!”
一声落下,只见他双臂用力,整个将猛火油的罐子往敌寨围墙处砸去。
“都跟俺一样,往那砸过去——”
一声令下,当即数不尽的“猛火油”罐子就砸向了敌寨,张飞再度嘶吼:“火矢,射——”
顷刻间,一轮密集的火矢爆射而出……
轰……
轰隆隆——
瞬间整个魏军东寨的寨墙被大火引燃,火焰冲天而起。
其实,东寨内,早就乱作一团……
“将军……将军……”
有兵士迅速的禀报郭淮,“大火,大火已经点燃到了寨墙……若……若再不出击,待得寨墙被烧垮,蜀军怕是……怕是就要直接杀进来了。”
“那也不能出击……”郭淮力排众议,他愤怒的扬起手,带着怒意咆哮似的问那兵士,“怎么?是外围的寨墙都被烧塌了?敌人要攻进来了是么?”
“不……不……”
“那是外围的鹿角悉数被肃清了,敌人十余万大军攻下来了不成?”
“也不是……”
“那就给本将军守着!”郭淮展现出了硬汉的一面,他厉声吩咐道:“传令,各守扼要,若发现有人擅自出城,就地格杀,无需禀报……”
“喏……喏——”
随着士兵的应答,这传令兵已经马不停蹄的去了。
倒是郭淮,别看他表面上镇定无比,可内心中却也是波涛汹涌。
呼……呼……
一声又一声的喘气,使得郭淮心情沉重异常,他只能在心头自我安慰。
——『这东寨如此重要,夏侯将军……总……总不会置之不管吧!』
此时……
寨外,张飞那震天动地似的咆哮之声再度响起,“烧,给俺烧,俺就不信,这群缩头乌龟宁可被煮熟了,也要缩在壳里!来呀,猛火油,火矢……砸过去,射……射——”
……
……
巴山山脉,其脉自高庙子入平地,隆起秀峰十二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