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军,据我所知…那关麟极擅长阴谋诡计,如今…如此轻而易举的破城,当得加倍小心哪?”
面对田豫的质疑,曹彰反问:“轻而易举?你说这破城是轻而易举?”
说到这儿,他直接挥手,“告诉我们的田军师,破这河内城,我们损失了多少兄弟。”
这时,曹彰的副将,平虏校尉牵招如实禀报道:“目前粗略统计,已经折损了将近七千人…军械、战马、云梯折损的数量,无法估算…”
这话脱口,曹彰的声音骤然抬高,“十万人围一座一万多人的城池,如此悬殊的兵力,还则损了七千多兵甲?田先生?你却告诉我是轻而易举?”
这…
田豫登时语塞,他没想到…这看似轻松,看似迅捷如电的攻城战。
最终折损的兵马这么多!
但…只是一个刹那,他又觉得不对,因为那“关麟”的名号,他突然觉得只是七千人的损失,还是太过轻松了。
田豫正要开口接着劝,曹彰已经驱马向前,连带着他大声呼喊:“多说无益,诸将士,随本将军入城——”
一时间,曹彰那鲜红的披风披散在马后,威风凛凛。
此刻的他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。
同样,这时的田豫知道,如今的曹彰…是听不进去任何劝谏了。
“唉…”
莫名的,心头总是涌出深重的担忧,可这担忧到底是什么,田豫却说不出来。
牵招劝他,“国让,莫想那么多…如今大魏三路袭取洛阳,那关麟又不是神仙,顾此失彼,守不住这河内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”田豫解释着,左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,“不知道为何,我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…总觉得这河内城没有这么简单!”
牵招又解释道:“但,这总归是我们用七千将士的命换来的,咱们魏军…特别是这些骑兵还是擅野战,不善攻坚…料想那关麟即便是布防,也当把防线重点集中于洛阳城吧!”
“希望如此——”田豫还是想不通,最终只能微微颔首,也与牵招一道追随着曹彰往城内走去。
反观此时的傅士仁,大军撤离河内城,他亲自殿后。
遥遥望着那河内城中只是变幻“魏”字大旗,并没有派兵追出来,他的心这才安定不少,却是不忘劝着手下的兵卒,“不要激动,不要激动,慢点跑,慢点跑,那些魏军就没追来,你们跑那么快干嘛?赶着投胎去啊?”
世上再没有抱着如此心情逃遁的将军了。
他那溢于言表的愉悦心情就差写满在脸上。
好像这城丢了,这仗输了,却比他打赢了还要高兴十倍、百倍!
什么叫做欢欣鼓舞?
傅士仁此时此刻的表情,那就活脱脱的叫做欢欣鼓舞——
…
…
洛阳城西城头,凌统、甘宁、陆逊都在,他们凝视着那城外尤是平静却已是暗潮汹涌的官道。
这时,“踏踏”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,关麟踏步走上台阶。
“公子——”
随着一声声齐齐的呼喊,关麟径直走上城楼,走至城墙边,清风徐来,温柔的拂面,可越是这种风,越是寒芒四射,杀意逼人。
“公子…”有亲卫小声的在关麟的耳边,禀报道:“虎牢关那边一切按照计划进行,张辽的数万兵马退军三十里安营扎寨,倒是派出了不少探马往返于虎牢关的山道上!”
听到这话,关麟只是微微颔首,没有特别的在意。
他的目光则是一如既往的望向这洛阳西北的官道上。
不多时,官道中,已经有河内的“败军”撤回洛阳。
一个个倒是显得有些沮丧。
当然,除了傅士仁外,别的兵甲并不知内情,只以为是自己的能力不行,没能守住那河内城,也没能重铸这支傅家军往昔的光荣。
甚至,凌统、甘宁的脸色也不好看,他们也以为…这只是一场“正常”的大败。
除了关麟外,倒是唯独陆逊眯着眼,继而眼观鼻,鼻观心,像是一切都看在眼里,通晓在心头。
就像是那五个字——看破不说破!
“呼”伴随着一声清幽的呼气,此情此景,关麟正要感慨一番。
哪曾想这时,“踏踏”的脚步声再度响起,却是傅士仁已经登上城楼,脚步无比急切。
“三弟,三弟啊…”
打了败仗的傅士仁哪里有半分沮丧与颓然,他兴致昂扬的登上城楼,“怎么样?哥哥这仗打的精不精彩?漂不漂亮?”
啊…
傅士仁的话让凌统、甘宁、麋路等人一脸懵。
这…啥情况啊?打了败仗…心情不好的话,大家都能理解,可方一登上城楼就如此这般激动,还精不精彩、漂不漂亮,咋地?是这城丢的不精彩?你傅家军败不漂亮咯?
这是…这是啥情况啊?
倒是傅士仁,他像是与这一干武将完全不是活到一个世界,他越说越起劲儿,越说越是兴奋了。
“我据城而守,放得水足够把洛河给填满了,哪怕是这样只折损了不到五百人,反倒是击杀了那魏军数千人,哈哈哈,那曹操口中的黄须儿也不怎么样啊!敢情,我要全力以赴的去守,不是我吹牛,面对十倍的敌人,这河内城守个一年半载的不成话下!”
放水?
还放的水能把洛河给填满了。
这些话让城楼上的文武惊觉了什么…
这时,关麟开口了,但他没有回答傅士仁,目光抬起,朝向天穹,仿佛是对着即将到来的黄昏多出了几许期待:“魏军伤亡如此,又是急行数日,半日的苦战攻城,多半应该疲惫难当,困意盎然了吧!”
关麟是在感慨,可傅士仁不讲究,大手一甩,“管他们呢?反正这一夜过去,就醒不过来!”
“哈哈…”
傅士仁这话,直接让关麟与陆逊不约而同的笑了。
连带着凌统、甘宁、麋路他们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…
敢情这河内城,白日里的仗不过是小试牛刀,真正的杀手锏是放在深夜呢。
嘶…
几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,心头突然间就对这一夜期待了起来。
会发生什么呢?
…
…
“——可他们有飞球,当年樊城怎么烽火连天的,三公子啊…你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么?”黄昏将至,河内城的官署大堂中,田豫的声音惊起了原本正在归巢的雀儿。
他的表情无比凝重,神色也紧张、担忧到极致。
之所以如此,是因为就在刚刚,他提出的将大军一分为三,除了中军外悉数都安营扎寨在河内城外的提议被曹彰直接否决。
也正是基于此,田豫激怒难当,愤怒的朝曹彰嘶吼。
“田先生,本将军已经说过无数次了…”曹彰迎上田豫那凝起的面容,怒不可遏的嘶吼:“本将军在外围百步一岗随时关注着天上的情况,整个四方大门敞开,所有驻军悉数已经熟悉出城路线,莫说是那洛阳城尚且没有飞球空袭,即便是有,我大军也可第一时间反应!”
说到这儿,曹彰一拳砸在桌案上,“况且,你们都畏惧这飞球,可本将军不惧,本将军专程询问过那些见证过这飞球的兵士,得到的结论,这飞球移动速度并不快,樊城之所以烽火联营,那是因为防范水淹故而将整个城门堵塞…使得数万兵甲无处逃遁!本将军早已防到这一点,你却还嚷嚷着出城驻守?怎么…那飞球可以空袭河内城,就不能空袭城外的军寨?”
曹彰也算是有理有据的回应了田豫的话。
田豫却还是不甘心,“三公子啊…那关麟最可怕的不是飞球,也不是什么连弩,不是什么霹雳十牛弩…而是…而是…那层出不穷,是我们不知道…是我们未知的军械啊!天人将军怎么败的?庞德将军怎么死的?东吴怎么灭亡的?三公子啊,覆灭他们的不是已经的军械,而是…而是一切的未知啊!”
无疑,田豫更精神,更能从往昔的战役中抽丝剥茧…发现问题的关键。
只是,曹彰是不可能认可他的这套说辞。
“哼…”
伴随着一声冷哼,曹彰怒道:“那依你这么说,我们老老实实的龟缩在冀州,等着他关麟一步步的蚕食我大魏疆土就好了?”
说到这儿,曹彰骤然抬高声调,“都畏敌如虎了…那还打什么?还打个锤子!老实滚回去,抱着那小娘皮睡大觉,岂不是更轻巧?更痛快?”
呃…
被曹彰这么一吼,也不知道是因为他那言语中的威慑,还是有几分道理,田豫一时间竟是语塞。
沉吟了许久,他还是张口道:“防人之心不可无,若是将军坚持驻扎在城内,那…那末将就带着所部兵马去城外驻扎,若无意外最好,即便是有意外,城内城外互为犄角也可以互相驰援!”
“你爱去哪去哪?”曹彰依旧生着气,“怎么着?没了你,本将军还打不下这洛阳城么?”
这…
田豫本还想再劝,可曹彰已经转移了话题,“来人,去催问下虎牢那边张文远的大军,关中曹真、姜维的军队,他们走到哪里了?距离三军合围洛阳的日子,他们若耽搁了,休怪我曹彰无情——”
这一刻,那曹彰的虎目凝起,霸气外漏。
“唉!”
反观田豫,他只能深深的叹出口气,固执的将军,不听劝的公子,手下的将士,无奈的他。
…
…
月色朦溟,夜里的河内城显得出奇的安静。
话说回来,一个月前,曹彰是在无数次的主动请缨后,总算得到了父亲曹操的首肯,允许他调动十万大军从边陲杀至河内。
说是为了功勋也好,说是为了在父王面前展现自己,亦或者是…为了那大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子之位,曹彰率军南下星夜兼程,就是为了第一时间渡过洛水,杀至这河内。
曹彰是跑死了三匹战马,可手下的兵士们却几乎是跑断了腿。
还没有歇息,并州早已备好的战船已经横江,没有多余的休战…曹彰当机立断下令对河内发动攻城。
因为兵力悬殊,城…固然是攻下来了。
可这十万魏军倒下了七千不提,活下来的…没有一个还有精力享受这份胜仗后的欢愉。
一个个早已昏昏入睡…整个河内城仿佛都笼罩在困顿的海洋。
倒是…还有至少两成的兵卒不允许睡觉,曹彰吩咐他们坚守各处,单单盯梢天穹上飞球的魏军兵士就不下两千之多,更有随时准备叫醒魏军的,引导魏军出城的,说起来…尽管田豫质疑曹彰的驻防,但曹彰却是在驻防的过程中把能想到的全都想到了。
此刻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