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顶上去——”
“卸掉云梯——”
守军蜂拥着上前,慷慨之勇激荡漫天,他们用尽一切法子,将那一架架云梯推了出去,用滚烫的油与金汁泼洒下城墙,用最坚硬的滚石疯狂的砸下。
城下的魏军兵士,自云梯上摔落,发出嚎叫,他们重重的跌落在地上面,虎牢关前的大地已经被魏军的鲜血染红——
…
“二将军什么时候在这里了!”
原本指挥守军的王甫惊愕的望着那仿佛从天而降的关公,那标志性的青龙偃月刀的挥砍,他感动的直是想要落泪。
“假的…”倒是身旁关银屏的一句话,让他的泪水戛然而止,“这是周仓师傅假扮的我爹…”
啊…
王甫的一双眼睛瞪得浑圆硕大,他的眼珠子从关银屏身上移走,不可思议的望向那伫立在城头的关羽,他努力压制着内心中的悸动,然后喃喃吟道:
“假?假的?”
关银屏也压低声音,“这便是我四弟留在虎牢的最后一计,也是惟一一个一定能退那张辽进犯的方法!这世上,能威慑住张辽的,唯独我父亲了!”
的确…
张辽最赖以成名的“突袭致胜”,威震九州的白狼山一战、逍遥津一战,这些的源头都是那官渡前的白马、延津战,是他张辽担任副将,亲眼目睹了关羽万军取首,斩颜良诛文丑的壮举。
那是他的启蒙,亦是让张辽打从心底里学到了:
——原来仗,还能这么打!
张辽是佩服关羽的,也是敬畏关羽的!
这点,便是二十年来从未改变!
倒是王甫…
这…
随着关银平的话吟出,王甫望向那“假关公”的目光却从未移开,特别是眼芒所及之处,那标志性随风浮动的长髯——
王甫不可置信的说,“怎么会这么像?”
关银屏试着解释道:“周仓师傅为我父亲提刀二十载,他与父亲朝夕相处…待在一起的日子比我娘,比我们这些做子女还要长,父亲的行为举止,刀法神态,他如何不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呢?何况,我四弟的人皮面具也足以乱真——”
“那也不对…”王甫还是充满质疑,“刀法、神态、行为、举止甚至是面颊,这些周仓的确能模仿,可…这些却不足以连我都骗过,我追随你父亲的时候不比周仓晚!至少,他那普天之下独树一帜的长髯,只这长髯就绝对骗不得我!我很笃定,这长髯分明就是二将军的——”
呼…
说到了这儿,关银屏默然的紧咬牙关,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她沉吟了一下,最终还是把想到的那件事儿压低声音吟出。
“王将军切莫再度疑窦!”
“你说的这长髯,是因为…因为周仓师傅那颌下的长髯本就是我父亲的啊——”
这…
刹那间,王甫整个人惊住了,他宛若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,乃至于让他旦夕间陷入了巨大的不可思议与惊慌失措中
…
虎牢关城头上的魏军兵士只能后退。
最终,他们被压缩在一小段城墙段里。
他们无法突破,不对,是巨大的恐惧感与畏惧感使得他们就连握刀的手都在发颤,颤抖的厉害。
最后的最后,这些魏军兵士被一个个丢下了城关,从那高耸的虎牢关关口跌落,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。
而伴随着这一幕出现的是整个虎牢关守军兴奋的欢呼。
是关羽关云长,这个神武的形象伫立在城头。
乃至于,他一边捋着长髯,一边凝视着城楼下那黑云压城一般的景象,甚至从魏军的军阵中寻觅到张辽的位置。
丹凤眼骤然开阖,那冷峻的寒芒,仿佛在告诉着对方一句话,一个事实。
——『文远,许久不见!』
——『文远,关某守的关,你破不了!』
反观此时的魏军军阵。
“将军,是关羽…”有副将提醒张辽,张辽眯着眼,握紧那月牙戟的手不由得更用力几许。
副将的声音还在继续,“可恶,原本已经攻上去了…可…可这关羽怎么突然就出现了…”
其它的副将怀疑道:“若是关羽一早就在,何至于现在才出来?会不会有诈?”
“可如果是真的关羽,那这虎牢关可就不好攻了!”
愤怒、疑惑、茫然、担忧,一时间,总总情绪弥漫在整个魏军中。
张辽眯着眼,其实,他也有一些怀疑。
关羽素来光明磊落,即便是守城,何至于半道而出?有那么一个瞬间,张辽也觉得有诈。
可…
当他透过“千里望”看清楚了那城头关羽伫立的模样,那颌下的长髯随风飘扬,随风轻舞…每一根都显得灵动而威严的模样。就好像因为风起,那胡须、那长髯自带生命一般!
这是熟悉的味道!
这是梦中无数次梦到的模样!再加上那深邃的丹凤双眸,那坚毅却又毫无表情,波澜不惊的面颊,此间汇合而出的这份豪情壮志…张辽太熟悉了。
“是云长——”
“如假包换的云长!”
张辽喃喃吟道,“他能作假,可他那长髯作不得假,这么多年了,他还是如昔日白马、延津城关时的风采与英姿啊!”
这一刻,张辽仿佛看到了十六年前关羽的模样;
也仿佛也看到了他自己。
那波浪涛涛,黄河滚滚,他第一次跟在关羽的身后,追随着他杀入袁军大营,见证道他的英姿,目睹了那极致销魂的一刀!
那一刀,注定是他一生要学习与仰望的模样啊!
“将军这虎牢关还攻不攻——”
“将军…许多将士们已是畏惧不前——”
“将军,那些搭起的云梯悉数被掀翻了——”
面对这一道道声音,张辽眯着眼,他深吸一口气,继而下令道:“鸣金吧,全军退兵——”
说到这儿,张辽顿了一下,接下来的话像是向三军将士解释,也像是对自己的说服。
“云长守的关,我张辽攻不下来!索性…等曹彰、曹真将军另一边的捷报吧!”
带着几许叹息,张辽最后吟道:“能拖出云长,已是不易!”
“鸣金,收兵——”
随着张辽的下令。
“呜呜呜——”
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,就在一刻钟之前还气势如虹的魏军兵勇,如今一个个听得这“鸣金”之声却是如奉大赦。
是啊…
——谁愿意去攻关羽守的城关呢?
——谁,又会不惜自己的性命,去挑战一个战神呢?
…
——『结束了么!』
魏军丢下了几千具尸体,折损了大量的军械、辎重,最终…鸣金收兵的号角声响起,他们整个撤退了!
所有的守军都兴奋的手舞足蹈,都欢呼着,雀跃着。
唯独假扮关羽的周仓,他眯着眼,凝视着魏军彻底的消失在视线中,这才长长的吁出口气,如释重负一般。
其实,没有人比他更紧张。
话说回来,他要假扮的是关羽关云长啊!
关公的气质、神态,即便是他追随将近二十载,也不是那么容易表现出来的。
但最终他做到的,也正是因为如此,看着那魏军的撤离,他除了心头悬起的大石头安然落地外,只剩下一阵复杂的情绪,也不知道该说是感动,还是震撼。
呼——
呼——
又是一连两声长长的呼气。
情绪使然,周仓不由得抬起头仰望向天穹,他的心情无以复加。
也是这时,难免勾起了他几天前的回忆。
那还是一片湛蓝的天空下。
二将军关羽在与儿子关麟攀谈过后,毅然决然的决定率军主动出击,关家军是化整为零秘密从洛阳城离开的。
而唯独他周仓,本打算与关羽一道离去去执行那极致“危险”却又“收益巨大”的任务,可就在临行前,关羽将一条新的任务交给了周仓。
“云旗独守这洛阳城,为人父者总是担心,于是我昨夜又与他商议,决定留下一计后手,便是留下你,由你周仓来假扮我,镇守洛阳,威慑群小——”
呃…
骤然听到关羽的这一番话,周仓整个脑袋是嗡嗡的。
乃至于,他惊愕万分,心头陷入了难以名状的震惊与惊诧之中。
“二将军,非我不愿,实乃我…我行么?”
周仓深知这是二将军与云旗公子商议后的结果,他无力改变。
他也不会去试图改变,他必定会选择遵从,
但…但假扮关公,这事儿…多少还是让周仓没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