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以为…你与甄姬的事儿,普天之下,没人知道么?”李藐郑重的感叹道:“昔日修建洛阳时,曹丕特地留下甄姬在洛阳,以此设计加害于你,这是事实吧?他若是没有分毫怀疑,那…怎会留下甄姬,用甄姬做局?”
说到这儿,李藐加重了声调,“醒醒吧,曹子建…若这世子之位让给了那曹子桓,那不仅是你,你的甄姐姐也要完蛋了…你与你这位甄姐姐的相识、相知…你们的青春,都将变成一场噩梦!”
这…这…
果然,甄姬永远是曹植最脆弱的那根软肋啊——
曹植永远忘不掉,他与父亲、二哥征伐北地之时,在那夜班更阑弹起《漪兰操》时,一个怯弱的女子倚门聆听时的画面。
——『竟是《漪兰操》!』
——『原来姑娘还是知音,虽遭逢离乱,心有感伤,然而兰也不改其高洁馨香,这首曲子,不正是比喻姑娘吗?』
——『妾亡国罪俘,生死皆掌控在他人之手,谈何高洁?』
——『姑娘放心,我会保护你的,绝不会让人羞辱伤害你的,夜深了,姑娘请回房安歇吧!』
往昔的记忆涌现…
曹植的心情愈发的悸动,越发的感念…
越来越多的记忆开始喷涌。——『甄姐姐,想不到…你亲自来!』
——『姐姐快请起,有什么差遣,我一定全力以赴!』
——『姐姐都好么?二哥待你好么?姐姐的眼中,为什么有这么重的寂寞?』
——『姐姐要是烦闷了,还能来找我说说话么?姐姐放心,我不是无耻小人,我只是想和姐姐聊聊诗,弹弹琴,解姐姐的寂寞,也…也解我自己的…寂寞,我想…人与人之间的寂寞,总是有相通之处吧?』
这是曹植在各种情形下曾向甄姬道出过的话。
至于甄姬的回话…他更是每一个字符都深刻铭记!
——『我身为女子,一生命运不能自主,百年苦乐皆随他人,能活着,已经该感恩了。公子前途无量,还是放下这些现闲愁,为自己做一番事业吧!』
初时…听到甄姬的这一翻话时,曹植那嘴边的、呼之欲出的话就要吟出。
——『甄姐姐,你便是我要做的事业呀!』
但那时…终究这句话,碍着“嫂嫂”与“小叔”的身份,最终…没有脱口——
可现在…
当所有的记忆涌现,曹植不由得双手握拳,他面朝李藐,狠狠的说:“我…我能否做这大魏新王不重要,但…但汉南,你一定要帮我救出甄姐姐,救出那邺城中的甄姐姐…我只要他,我只要他——”
呼…
也就是这一句,让李藐不由得重重的吐出口气。
心头不由得感慨。
『世间竟真有如此的痴男怨女…可惜,可叹,可悲,可…可怜——』
…
…
成都,注定已经成为曹魏宗室…新的联谊场所。
甚至已经有几分…此间乐,不思魏的味道。
夏侯渊的长子夏侯衡,次子夏侯霸,三子夏侯称,四子夏侯威,五子夏侯荣…还有养女夏侯涓,他们都在此。
李典、曹洪也在此…
这里的猪肉没有腥臭味儿,这里的食材不是蒸的而是炒的…甚至,还有薄片肉…在热锅里涮着吃。
这里…无聊了可以玩三国杀…这里山清水秀,景色宜人…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女人面容姣好,不一定很高,但是身材比例堪称完美,特别是腿的比例…简直让人目不转睛,还有那腰肢…扭起来纤细柔软,如此这般拿北方女人一笔,五大三粗,那简直…不是一个量级!
其实,这些都不重要…
最重要的是族人的团聚啊!
夏侯这一大家子,曹洪、李典…这张飞的府邸,若是不知道的,还以为是曹魏在蜀中的据点一般。
当然,所有的一切…在今天戛然而止。
因为,今日的成都,今日这张飞的府邸来了一位新的客人,也是曹魏的宗室,且赫赫有名…
而随着他步入此间。
所有复姓夏侯的少年,甚至包括夏侯涓在内,眼睛都不由得瞪大到极致…
“爹——”
夏侯衡、夏侯霸、夏侯称、夏侯威、夏侯荣、夏侯涓几乎是异口同声。
曹洪则是眨巴了下眼睛,然后与同样目瞪口呆的李典眼神交汇,最终挠挠头,笑呵呵的说,“妙才啊…你也来了,正好…七等一,就差你了…”
看着眼前一干儿子、女儿、同族、战友…竟然一个个过的还不错,夏侯渊顿时有一种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地步…
说痛苦吧!
似乎,也不咋痛苦。
说畅快吧,这好讽刺啊,在大魏过的不够畅快,反倒是在这成都逍遥如此…夏侯渊简直是醉了,醉了…
“爹…”
夏侯涓一脸紧张之色,已是快步小跑到夏侯渊的身边,它关切的问:“爹,你没受伤吧?”
夏侯渊捂着心口…
夏侯涓这下更担心了,连忙去查看,可…身上哪里有半点血迹。
…夏侯渊的声音方才吟出:“你爹我是…是心疼…”
这时…
一道声音传出,是蒋琬…
“诸位,人齐了…收拾下吧…”
“收拾?”众人一惊,曹洪连忙说,“张翼德这府邸我们住的好好的,就不用再做其他的安顿了?我们在这儿…好的很,好得很,不劳诸葛孔明费心哪!”
“子廉将军…”蒋琬接着说,“我想你们是误会了,这么说吧…你们的魏王被云长将军擒住了,如今在我主公与云长将军的陪同下,正一道赶往洛阳…既魏王已经赴那边,你们也收拾下,也劳烦夏侯将军辛苦下,即刻动身…咱们也一道去吧!”
啊…啥?
几乎是所有人,下意识吟出的是这么一句。
他们似乎尤是无法相信耳朵听到的一切。
还是曹洪最先反应过来,他一边伸手挠头,一边感慨道:“不是,不是…倘若…倘若真的是大哥也被抓住了…那以后…那以后咱就不用再打了吧?”
他这么一说…
众人才回过味儿来。
夏侯渊的神色…则是从乍一听到时的惊愕不已,渐渐的转变,他是经历过那战场上绝望的,他也同样是知悉…
现在的魏与汉战力的差距有多大?
也正是因此,他是能释然的,但…终究这样一条消息,让他情难自已!让他心里上接受,可身体上、表情上也很难接受…
夏侯涓看出了父亲的踟蹰,连忙问道:“爹…你没事儿吧?”
“没事儿…”夏侯渊一边拍着女儿夏侯涓的肩膀,一边喃喃细语:“尽管不想承认,可…或许你大伯被抓住,这对我们,对大魏…均是一桩幸事,何况…你大伯已经去洛阳了,他都释怀了,我们还执着什么?”
夏侯渊的话…不止是说给夏侯涓的,更像是盖棺定论…
也像是,给所有的魏军俘虏一个…一个最体面的台阶。
结束了…
这一切,终将结束了——
…
…
蜀中,成都,平西将军马超的府邸。
遥遥就听到,那沙哑的,尤是带着病音的,却异常铿锵的声音激荡、震荡一般的吼出。
“曹贼、恶贼、逆贼、奸贼…”
本是重伤的马超,竟宛若垂死梦中惊坐起一般,豁然起身…
也不顾身上的那溢出血迹的绷带…就要去取兵器架上的虎头湛金枪——
一边取,他一边嘶吼。
“曹贼,奸贼,恶贼,逆贼!刘皇叔能放过你,关云长能放过你,可我马超不能,我曾誓严…当生擒汝,食汝肉,寝汝皮…”
“哼…你以为,你被擒住便高枕无忧了么?吾…吾…吾这虎头湛金枪,专捅你这曹贼、奸贼——”
恨之入骨——
恨之入骨——
马超对曹操的恨,那是深如九渊,烈似炽焰。
每当夜深人静,这股恨意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,令他难以平息。
他想起父亲马腾无辜被害,家族遭受的灭顶之灾,他想起…自己这些年受到的误解,兵败渭水后…被迫寄人篱下,流离失所、颠沛流离的苦难岁月。
这一切的罪魁祸首,便是那曹操…
恶贼、逆贼曹操——
愤怒的火焰在眼睛里闪烁,千钧之重的字眼一句句呼出,马超的一双虎目几乎崩裂而出。
“洛阳是么?”
“取我马来。”
“取我马来!”
…
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