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麟的话已是再度吟出,“至于,曹操那几个儿子,不,是那几个曹家逆子…”
说到这儿,关麟顿了一下,沉吟了一下,方才脱口,“这个,更不用我们操心,当老子的还没死呢…见不到这‘煮豆燃豆萁,豆在釜中泣,本是同根生、相煎何太急’的事儿发生!”
话音脱口…
关麟意味深长的深深的眨动眼瞳。
他算准了曹操绝对不会接受这“同室操戈”的故事,他一定会出手,出手即是王炸——
想到这里,关麟笑了,笑的淡雅,笑的轻松…
就仿佛,时至今日,这棋牌…依旧牢牢的掌控在他关麟的手中,乃至于,他忍不住吟道。
“秋风萧瑟,洪波涌起——”
…
…
洛阳,官医署重地。
张辽的身体刚刚被张仲景与大弟子王叔和一齐检查过。
毫不夸张的说,那等重伤,那等浑身上下十几处的重疮,那等几乎伤筋动骨的境况,即便是在张仲景看来,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奇迹。
可谁能想到,这才刚刚过了月余,张辽身上的伤口多已愈合。
奇迹!
这可以堪称为医学奇迹了!
“果然是灵药啊!”哪怕张仲景走出张辽的房间时,也不由得感叹…
大弟子王叔和则是手捧着那所谓的“灵药”,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跟在张仲景的身后。
直到他们走远…
已经一日未进食分毫的张辽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昨日醒来时,他是绝望的,在他看来…他还不如死掉…
总好过这般被敌人救下,生不如死的好——
他是义士,此前追随过丁原、董卓、吕布,却因为总总原因,不得不屡次改换门庭,可天下从未有人说他是背主之人,后来跟着曹操,他是大魏的征东将军,何等殊荣?曹操待他不薄,就算是与那关麟的赌约输了,就算是不敌被俘,他怎么能轻言投降呢?
也正是因此,昏迷时他做不了主。
可自打这醒来的一刻起,他便决定要绝食。
——『就让我自己自行了断吧。』
——『我以我死荐忠义!』
正直张辽心头如此念动之际。
门外的声音突然传出,很清脆,随着声音越来越靠近,张辽听得真切。
“当归二两,附子二两,细辛二两,芎二两,续断二两——”
唔…
——『这是什么?』
下意思的张辽心头暗道。
他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…
声音却还在继续,且越发的靠近。
“牛膝二两,通草二两,甘草(炙)二两,白芷二两,蜀椒三合,芍药一两,黄耆一两——”
——『这是…』
——『难道是这医署中,张仲景的弟子?在背药方么?』
当疑问再度于张辽心头升腾,他忍不住睁大眼睛,寻声望去。
就在这时。
“咔嚓”一声,门被推开了,却哪里是什么张仲景的弟子,手捧医书,一句句吟出这药谱的竟是凌统。
“你?”下意思的张辽吟出一声。
逍遥津首相遇,那一次,他往这凌统身上劈砍了何止十几刀。
四方山再遇见,那一次,他们打的昏天黑地。
再之后,便是…便是那不堪回首的过往,还有那个恩人,那个女人——
然后…不,应该是最后了,那便是在酸枣县外的“擂台”,他张文远还是输给了这个年轻的少年凌统凌公绩——
但,无论如何,张辽都不会想到,他们还会再见,更不会想到是在这医署之中,更是凌统手捧医书,吟出药谱时的摸样。
这太意外,也太诡异了。
“你难道就不好奇…你以一己之力对垒我们十余将后,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,遍体鳞伤,奄奄一息,为何仅仅一个月就能痊愈么?”
当凌统抛出这样一条问句时,无疑,哪怕是心如死灰的张辽,也不由得悸动了一下,是好奇…巨大的好奇。
“为何?”
他迎上凌统的目光。
凌统却是指了指手中的医书,“我方才念的是卓姑娘留下的药方,是卓氏祖传的白膏,当年逍遥津,我伤的也如你这般,也是用了这白膏涂抹,不过半月…即刻痊愈,就如同你这次一般。”
依旧是《吴书》中的那一条记载:
——统创甚,权遂留统於舟,尽易其衣服。其创赖得卓氏良药,故得不死。
也正因为凌统的陈述…
就好像是记忆中,或者说是身体中某一根弦,本能似的被触动了。
汹涌的回忆涌入心头——
是愧疚,是遗憾,是茫然,是恨…但其中唯独没有那本该有的爱慕。
时间过了许久了,原本以为一切都被冲淡了,可现在…事实证明没有。
什么都没有被冲淡,哪怕这一抹记忆蛰伏了起来,可它毕竟曾深深烙印在心头。
“她只是个纯粹的医者,她只是想要救人,救遇见的每一个人,救认识的每一个人,她做错了什么?”
凌统的话还在继续。
说到这里时,他深吸一口气。
是啊,这一抹记忆刺痛张辽的同时,如何,不是也在刺痛他自己呢?
“已经查清楚了…”凌统沉默了许久后方才开口,“是曹真的亲卫亲口说的,是他…是他下令杀了这卓荣,然后嫁祸给东吴,以此换取你对东吴深重的仇恨,达到他的目的…”
说到这儿,凌统顿了一下,像是犹豫了几许,但最终…还是把一切坦白,“还有,这一切都是曹真谋划,曹操并不知晓…”
这…
张辽亦是沉默了许久,再度抬起头时,他脸色像是更惨白了,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?你又为什么要帮魏王撇清嫌疑!”
“不是我替曹操撇清嫌疑…”凌统笑着摇头道:“是云旗公子的吩咐,他说了,若他用这个,博得你对曹魏的仇恨,那他与那诡谲、阴损的曹真又有何区别?”
说到这儿的时候,凌统下意思的撇了眼那桌案上的饭食。
也恰恰是这一抹眼色被张辽迅速的捕捉。
果然…
凌统的话让张辽低下了头,他坐在床上,眼睛只是望着自己的膝盖,像是在深思,又像是茫然不知所措。
终于,他还是张口,“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,不论你搬出谁来,我都不会投降的,这里只有大魏的断头将军,没有他关麟关云旗的走狗——”
说到这儿,张辽指着那些饭食,“拿回去吧,我张辽只食大魏的口粮…”
“呵,那你的意思是,这是嗟来之食?”凌统的语气略带讽刺,见张辽不再有反应,他索性笑了,“云旗公子从不担心你会绝食,因为要不了几日…你口口念着的曹操就要来洛阳了…他笃定,你会留着这条命见他一面…”
说到这儿,凌统将医书也放在了饭桌上,然后转过身。
“多说无益,我也是不速之客,走了…至于这饭,吃与不吃,悉听尊便——”
最后这话撂下,凌统毫不迟疑的踏步走出。
只是,他的话已经开始重复的、不断的在张辽的脑中回荡。
饭桌上的卓氏良药药方让他无法不去想那个女人——
而饭桌上的菜肴,也让他无法不去等待那个他的王——
终于,张辽起身,迈开了那沉重步伐,他一步步的走到饭桌前,一把撕下来一大块儿鸡肉,然后填入口中,大口大口的咀嚼了起来。
这时候的张辽,委实饿了——
…
…
秋蚕悲鸣,一叶落地而遍地萧瑟。
曹植握在床上,手中捧着一副娇美洛神的画像,画面上,眉如远山含烟,眼若秋水盈盈,肌肤白皙胜雪,透出淡淡的红润,宛如初绽的桃花。
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顺滑,偶尔几缕青丝轻拂面颊,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总带着一抹温婉的笑意,曼妙身姿,步步如莲,轻盈如风。
可谓是一见难忘,再思倾心。
终于,目之所及,曹植百感交集的吟道:“其形也,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。荣曜秋菊,华茂春松…
这时,恰巧李藐走了过来,看曹植望图发呆,不由得探过头去。
“这是谁?”
“这是伏羲氏的女儿,因在洛水渡河溺死而成为水神。”曹植解释道,“你看她的容颜,何等绝美?何等倾城?远而望之,皎若太阳升朝霞;迫而察之,灼若芙蕖出渌波…”
这…
李藐一百个心眼儿,怎么会看不出,这画上是谁。
他不由得笑道,“你是不是很想她?”
“我…我恨不得牢牢抓住她,再也不松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