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藐的话让曹植一再的大喘气。
可真的到了最后,到了所有的话题纠集于“甄嫂嫂”这个称呼的一刻起,他那努力纠集起的如钢铁般坚硬的心,刹那间瓦解、支离破碎。
李藐看着他,他也深深凝视着李藐,他三度欲言又止。
他觉得他的想法太过不孝。
可,可他心中摆放在第一位的真的不是这大魏的江山,不是天下的失得,真的只有…只有他的甄姐姐呀!
“汉…汉南!”
“你说的…是真的…是真的么?”
伴随着曹植这磕绊的字句。
很明显,他动摇了。
李藐则是收敛起所有的笑意,他伸出手,重重的按在曹植的肩膀上,“放心,放宽心…整个时局,一切尽在关四公子的掌控之中!”
也就是这句话,激起了曹植新一轮的问询,“你…那你们打算?打算怎么做?”
“会…会如同昔日袁尚兵败投靠袁熙时,部将背叛,内斗不止,幽州尽失么?”
曹植很害怕内斗,更害怕叛乱,倒不是他惜命,而是一旦发生了内部的叛乱,那…那他如何能确保甄姐姐的安全呢?
倒是李藐。
面对这样的提问,他的眼眸眯起,眯成了一条缝。
“呼…”
伴随着一声深深的呼气,他第一次毫不保留的将关麟的计划泄露给曹植,“放心,在关四公子的计划中,不需要什么叛乱,如今的冀州已如同惊弓之鸟,只要一个人死了,那…整个冀州,不,是整个天下都太平了!”
啊…
听得这样的话,曹植不由得双目瞪大。
“你们要杀我二哥?”
这是一句下意识的惊悚、惊诧、惊讶到极致的反应。
可比起曹植的焦急,李藐神色自若,就宛若…“杀”这样的字眼,在他手里,在他看来,实在是太过轻描淡写,太过小儿科了。
“子健,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,若那曹子桓不死?那甄姬永远是你的甄嫂嫂!可曹子桓一死,文人风骨,弟娶寡嫂,想必…一切都变得很合理吧?”
李藐就是太懂曹植的心思了。
他曾经与关麟对练过无数次,模拟过无数个场景,而这些场景中至少有一层…他们要强化再强化的训练便是攻克曹植!
而众所周知,恋爱脑永远是恋爱脑,在这一条行动中。
甄姬…永恒的是曹植最大的软肋!
果不其然,就在李藐的话音落下之后不久,曹植的回应来了,他的眼睛也再不犹豫,变得坚定无比。
“汉南?那这个计划中,我…我能做什么?”
依旧是那首…煮豆燃豆萁,豆在釜中泣——
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——
唯一的区别在于,这《七步诗》的猎物与猎人,这一刻彻底翻转了!
…
…
邺城,魏王宫殿。
那一百九十五块石阶的尽头,那索大的殿宇琼楼之中,端坐在魏王宝座上的曹丕,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阴郁。在这份阴郁中,他惊讶的吟出一句。
“曹子健竟要来?他不是去参加曹子文那个逆贼的会盟了么?”
“怎么?会盟地被一把火烧了,四十万胡虏灰飞烟灭?他知道疼了?知道靠山倒了?知道最后的希望也没了?竟是赶来这里了?”
“哈哈哈,他以为我曹丕这里便是藏污纳垢之所么?是什么垃圾与逆贼…都能饶恕、回收的么?”
站在大位前的曹丕今日的情绪注定激动。
因为就在昨天,他收到了那并州会盟的情报,原本还如临大敌的他,登时间笑逐颜开。
他甚至对曹彰愈发鄙夷。
这简直是脸都不要了!
筹集到了四十万胡虏,这已经是当诛天谴的,可这些胡虏还没帮忙打出一仗。
没了…就彻彻底底的没了。
完犊子了。
这种感觉,简直不要太舒服。
也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…曹植来投!
他也有脸来?
而就在曹丕的这一番话后。
他身侧的陈群还在感慨:“好消息是…至少消除了一个威胁,解决了一个大麻烦,坏消息是,对于那南边的大汉而言,这一句话同样适用!”
“哼…”曹丕冷哼一声,“不论如何,想要来邺城避难,哼…他曹子建想都别想!或者…我也可以将他囚禁起来!参加那胡人的会盟,但这一条罪名,够他身败名裂!”
曹丕今天气性极大,那是一种恨不得把兄弟撕开的气性。
恰恰,面对这股怒气,曹丕身旁的另一个谋士张口了,是司马懿。
他直接迎上愤怒的曹丕。
“主公…我倒是觉得我们应该接纳这曹子建!”
“为何?”曹丕一愣,“他一无兵马,二无粮草,身边就带着一个瞎眼的夏侯惇,一个没落无能的狂士?我接纳他有何意义?”
“主公…”司马懿目光幽幽,他接着劝道:“主公说的这些都对,却唯独忽略了一条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他曹子建是你的至爱亲朋,骨肉兄弟啊…主公继大魏新王在即,若是所有列席者中竟无一个兄弟,那无需谣言,单单主公要堵住那悠悠众口已是无比困难…主公,当此新王继位之际,不能让幽、冀二地的百姓搓你的脊梁骨啊!”
呼…
也不知道是提到至爱亲朋、骨肉兄弟。
还是提到这继位新王的时局…
曹丕眼里那一抹恨意顷刻间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。
“曹子文死了,倒是少了一个威胁,可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新王继位…而是如何抵抗那些愈发壮大的汉军哪!”
“四十万胡虏,旦夕间灰飞烟灭,这消息…亦是证明那汉军的强大!昔日袁术称帝,可最后不还是落了个骷髅王的下场,这般去看,这大魏新王继位的仪式有那么重要么?一个即将毁灭的大魏?哪怕是做王…又有什么意义?还重要么!”
面对曹丕提出的质疑。
司马懿语气笃定。
他踏步上前,目光炯炯,语气坚定。
“很重要…特别重要!”
说到这儿,他的神色变得郑重,“名不正则言不顺…”
“先有大魏,后才有大魏的光复,先有魏王,才能有大魏的万众一心…至于现在的时局,主公无忧,懿尚有一计,可使大魏至暗转明,可使这基业危而复安!”
“什么?”
无疑…司马懿的话惊到了曹丕。
“仲达…仲达你还有什么方法?”
这时的司马懿,他在深深的沉吟过后,还是决定把他的计划说出来。
“离间、猜忌——”
而当这样的两个辞藻吟出时,曹丕仿似读懂了一些。
司马懿的话还在继续,“主公想啊,这大汉幽而复明,社稷危而复兴?依靠的是谁?是那关羽?那张飞?那诸葛亮?呵呵,若是他们,那曾经大魏缘何能如此强大?所以…”
不等司马懿把话说完…
曹丕已是吟出了答案,“让大魏覆灭,让大汉复兴的其实是那关麟哪——”
“所有一切大汉的强大都是那关麟带来的,而他为大汉带来强大的同时,却不可避免的也带给他自己一条致命的弱点!”
司马懿露出了那鹰视狼顾般的眸光与野望。
“正是猜忌!”
“那关麟功高震主啊!他的功劳怕是比所有其它汉臣、汉将加起来还要多,他手中握有江东、荆州之地,掌握着绝对的权柄,他手下的兵马比那刘备的更强盛,也更忠诚…甚至,就连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沔水山庄…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,甚至足以覆灭一个王朝,也足以让一个帝国旦夕间易主!”
总算抛出了问题的关键。
接下来司马懿要做的是解决问题,或者或是利用这个问题,解决造城这个问题的人,“主公,那关麟太厉害了,厉害到让人忌惮!主公忌惮、曾经的魏王忌惮,他刘备就能不忌惮么?”
“而恰恰,机缘巧合之下,我曾在中原布下的一个暗桩,如今就在关麟身边,唯今之计,我要启用这个暗桩…我会利用关麟对他的信任,让那关麟死在刘备的府里,如此一来,大汉内部的猜忌立刻便会甚嚣尘上…而李代桃僵,杀子之仇,关羽如何还能与那刘备保持这份情义!那些关麟的麾下、部曲、兵将?又如何会善罢甘休?”
“而那大汉内部的各股派系…也将因为关麟的死而再度引爆,到时候,江东、荆州、益州、中原…势必再度四分五裂,各自争夺…而你…曹子桓,你雄踞冀州这等富饶之地,后路又有幽州这般艰涩难行,易守难攻之所,或许在大汉内部的四分五裂中,你并不显眼,但正因为如此,你才可以学你的父亲韬光养晦,去重新建立起一支雄兵,合众连横,横扫北境,然后待得时机到来,鼎足中原,去建立那不世的功勋!”
“无外乎…子桓你要做的,就是把那些大魏失去的东西,再夺回来一次罢了!”
这…
这…
“咕咚”一声,随着司马懿一口气吟出的这一番长篇累述的话语。
曹丕可谓是倒吸一口凉气。
但目光中…那黯默与绝望已是荡然无存。
他…他没想到司马懿会在这样的时刻露出那鹰视狼顾的眸光。
他…他也没想到,司马懿竟还在关麟的身边安插有暗哨!
在这片土地,在那光明的战场之下的…注定是一个黑暗、诡谲莫测的地下战场,那里也曾风起云涌,那里就是吹来的晚风,都带着饱满的诡计!
而时至今日,那片战场,它所能释放出的能量,所能释放出的杀意…让曹丕最后看到了希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