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王七跌倒,关麟缓缓的蹲下身子,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。
只是……如今在王七眼里,关麟这人畜无害的笑……更像是阎王爷勾魂的铃铛。
反观关麟,他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,缓缓念道:“七日前的夜晚,你勾结‘交州’商贾的手下‘张无忌’,你们就来到这处宅府,就是那间房间……”
关麟回首指向书房。“你们约定,一万金,换取那匹军械的藏匿之所!”
“一日后,你内人,噢……不对,是扮演你内人的另一名魏谍,派人将埋藏在这宅院的金子,取出一万金,秘密送到了那‘张无忌’约定的地点。”
“又一日后,你与城门校尉李虎勾结,秘密将张无忌趁夜送出江陵城,再与驻守汉江的文吏张锋联络,秘密将‘张无忌’连同一枚‘连弩’均送到了襄樊!”
“还有……再一日后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王七迅速打断。
这一刻,他的眼芒木讷、绝望,空洞,宛若……他浑身上下,被眼前的公子窥探了个干干净净。
一丝不挂……
他是完完全全、彻彻底底的一丝不挂呀!
别说这魏谍王七了。
就连关银屏与张星彩也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个“弟弟”侧目、惊叹不已。
他的话术太可怕了……
一步一步的引诱、引导,然后将对手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,这个过程太可怕了。
偏偏……
关麟说这些话的时候,始终在笑,就好像……他不是在审判对手,他只是在戏弄对手,不……不是戏弄,而是戏谑对手!
“还不招么?”关麟依旧是露出淡淡的笑意,“你那假内人已经招了,连你‘夜莺’的代号都招出来了,你手下也已经有十几个招了的,你们的代号,你们联络的方式,走哪条路?哪些江陵官员收过你们的好处,我统统都知道!”
关麟的话锋突然锋锐。
“还嘴硬,是担心你的家人吧?你们的家人都在邺城吧?嗯,这倒是符合曹操一贯的作风,将家人藏匿于后方,这样的话,你们就不会背叛,也不敢背叛!”
说到这儿,关麟的手突然伸出,他一把拖住这王七的下巴。
他让这王七的目光直视他。
“只不过,曹操有张良计,本公子也有过墙梯,你现在有两个选择,第一个,依旧效忠于你那北境的主子,誓死不招,若如此,我会把魏谍被一网打尽的行动,归结于是你背叛了曹操,泄露了消息,倘若曹操知道这消息是你泄露的……那你北境的家人……不……是你北境的族人,势必会被你这‘好主子’一网打尽!”
“啧啧……反正曹操也不是第一次屠徐州了,再多屠一回你们这些徐州人,也不过是‘头点地’那么简单的事儿而已!”
——“咚!”
关麟的话,让本倚靠着胳膊撑地的王七,又一次栽倒。
后背与湿漉漉的地面碰撞,发出“咚咚”的声响,还有泥水飞溅……
关麟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,他继续徐徐的开口。
“别紧张,你还有第二个选择,背叛曹操,将魏谍的名单、曾经的行动全部都告诉我,然后我会想方设法让你假死,把泄露消息的事儿嫁祸给一个嘴巴最硬的魏谍,如此一来,你邺城的家人必定会被曹操善待,而你则到我身边来,你对曹魏的了解,对曹魏间谍的了解,对我,对我爹,对我伯父都极其有用!我们不会亏待你。”
言及此处,关麟命人将王七押入屋中,马秉搬来了一个案几摆在他的面前,案几上有笔和竹简。
这是要他供出所有魏谍的名字、地点、下落、行动。
当然,关麟并没有逼他,他只是笑吟吟的循循善诱。
“具体怎么选,在你?”
——“话说回来,你也不想你那北方的家人有事儿吧?”
这番话脱口,关麟自己都觉得挺阴森的。
没办法,后世谍战文,谍战剧都是这么写,这么演的,关麟也不过是有样学样。
当然了,多少这话,有点儿后世岛国“太太,你也不想让你丈夫失去工作吧”的阴森,但是架不住,就是好用啊!
果然……
在关麟那如秋水般深邃眸子的逼视下,王七妥协了,他……他颤巍巍的提起了笔。
这一写……就写了整整一夜,整整十七个竹简!
……
……
第122章 亲上加亲,张翼德喜闻乐见
关羽睡不着。
他披着一件披风,推开窗户,静静的站在窗台之下,凝望着斜挂于半空中的弯月,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。
他的手中依旧握着那卷《春秋左氏传》,可莫名的,心思繁杂,一个字也读不进心里去。
就在这时,他仿佛看到了什么,嘴角轻轻咧开,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,旋即一捋长髯,轻吟出两个字——“来了!”
关羽的话音刚落,一道身影便一闪而进,明明是健硕的体型,步伐却快捷如鬼魅一般。
“知道二哥就睡不着,这不,俺专程拿了两坛子好酒来,今晚俺与二哥喝酒如何?”
说话的正是张飞。
“哈哈哈哈!”关羽一捋长须。
定睛去看,他这三弟非但步伐迅捷,这肩抗两大坛子酒,竟是宛若提着两只鸡一般,无比轻松。
关羽淡淡的开口。
“——恭敬不如从命!”
……
一轮明月从关羽卧房窗棂间泄露光华。
“二哥还是在担心云旗那小子?”张飞为关羽斟满了一樽酒,问道。
“不至于。”关羽将酒水一饮而尽,“说出来,三弟可能不信,这云旗做事素来古怪,究是哥哥这当爹的,也从未真正窥探出其意图过,这次也一样。”
“这就是二哥下午时,本要去那‘长新’酒楼,可走到一半儿,被那李藐拦住,于是就回来的道理?”张飞补上一句感慨,“二哥像是突然间就对那小子有信心了不少。”
言及此处,张飞也将酒水一饮而尽。
似乎觉得用酒樽不过瘾,张飞特地换了大碗,也给关羽换上。
两碗热酒再度填满。
酒过三巡,两兄弟的话匣子渐渐的打开了。
“三弟此来,怕不只是为了协助那杨仪考教云旗吧?”关羽反问张飞,“可是大哥与军师还交代了什么事儿。”
“倒是还真有两件事。”张飞将酒碗端起,却不饮下,他如实道:“其一是调查那神神叨叨的洪七公,孔明说让俺去他岳父坐坐,保不齐有所收获!”
听到这儿,关羽依旧在捋须。
他心头暗道:
——『孔明果然神算哪,只是,黄老那儿,不是洪七公,而是黄老邪……究是孔明这次也算错一招。』
张飞的话还在继续,“其二嘛,就是那法正法孝直,二哥知道此人吧?”
“大哥信中倒是屡屡提及此人,说是足智多谋……”
关羽回答一声。
其实,他何止知道啊,上次给儿子关麟下“罪己书”,其中提及的那“虎狼之暴”,那“禁狩令”,不正是法正的祖父法雄捣鼓出来的。
这么去算,关麟那小子引经据典诡辩驳斥他爹,法正一族……也算是大大的帮凶了。
张飞不知道这些个,继续道:
“这法孝直,何止是足智多谋啊,他的心眼儿比那莲藕上的藕眼还多,跟孔明都不相上下了,哈哈,若不是因为他,大哥哪这么容易入得了成都?当然,他的心眼虽多,却又比那针眼儿还小,为人睚眦必报,偏偏大哥喜欢,他又忠心,也算是颇合俺的胃口。”
讲到这儿张飞顿了一下,继续道:“可偏偏这法孝直身板不行,总是动不动头痛、头晕,好端端的人突然就能晕厥了,单单俺就碰到两次,益州那边是遍寻良医,苦无良策,于是,大哥就派俺来,看看能不能寻个靠谱的荆州名医,去给他治治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关羽颔首,他略微思索,旋即提醒道:“倒是可以往长沙看看,那边有一名医姓张名机,字仲景,此前乃长沙郡太守,因为开堂坐诊,医治伤寒,故而闻名于荆州,如今尚在长沙,或许法孝直这病,他可解。”
“二哥既说他行,那想来他便是行的。”张飞又倒满了一碗酒,嘴角咧开,“嘿嘿,原本明日俺就该往长沙走,却又忍不住留下来,看看二哥这宝贝儿子如何给全城百姓交代,还有孔明对这小子的考教,俺也好奇的很哪!”
不夸张的说,张飞自从进入这荆州地界以来,街头巷尾、驿馆酒楼,人人议论的就三个名字——‘洪七公’、‘黄老邪’、‘关云旗’……
那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……
唯独这关云旗,有机会能一睹其“真面目”,张飞如何舍得走呢?
且让那法孝直再头晕几天吧。
也不差这几天。
倒是……
又是一碗酒下肚,张飞的笑容里多出了一丝漠然,他问道。
“二哥,今儿个借着这酒,俺有一事不明,想问问二哥。”
“二哥如此骄傲的一个人,怎生会给云旗这小子下罪己书啊?别人说二哥是高捧这小子,可俺知道,二哥这性子,别说这小子,就是大哥,就是孔明,二哥也断不会如此啊!”
这个……
关羽默然了,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。
或许是时势使然……又或许是,在某些方面,这小子也的确把他关羽给比下去了。
“唉……”关羽幽幽的叹出口气,“三弟,今儿个只说高兴的事儿,不说这个……”
“二哥倒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。”张飞笑道:“想想当初,那曹操要以‘貂蝉’离间咱们兄弟,二哥手起刀落,何其果决?怎生到自己儿子身上,哈哈哈,倒是有些女人家的骄矜了。”
“话说回来,北境的探子总说,那边说书的总是在讲,什么‘刘、关、张三兄弟桃园‘绝心’’、什么‘关大王月下斩貂蝉’,说的有模有样……二哥斩那妖女倒是真的,可咱们三兄弟何曾‘绝心’?何曾杀过彼此亲人?依俺说,都是那曹操想要败了咱们兄弟的名声。”
刘、关、张桃园绝心。
关大王月下斩貂蝉么?
提及此处,关羽的面颊发生些许细微的变化,自然,不是因为什么杜撰的“绝心”,而是那“月下斩貂蝉”……
事实的真相……可远非说书人唱的那般哪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