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诸葛瑾是守规矩的人,也是忠心于孙权的人,他恭谨的忍着低头。
诸葛恪却是血气方刚,忍不住想要抬头看步练师一眼。
却,当即就被诸葛瑾拉住,阻止他平视侯妃。
诸葛瑾道:“为吴侯分忧,此乃吾等职责,多谢夫人!”
诸葛恪也是低头不语。
孙权抬眼望向步练师,“有劳你了。”
步练师朝他微笑,“不耽误吴侯与诸葛先生议事,妾先回去了。”
孙权点点头,不忘朝女儿孙鲁班笑了笑。
步练师就带着孙鲁班飘然而去。
待得进入马车后,马车向山下驶去。
孙鲁班小嘴一撅,“这食盒,哪里是娘自己要送,明明是爹吩咐让娘送食盒来的。”
“不许胡说……”步练师比出食指。
可孙鲁班哪里肯闭嘴,她那灵活的舌头在嘴巴里打了个转儿……像是惊觉了什么,连忙道:“爹是用娘的美艳,来试探这位诸葛先生的忠心么?”
“还胡说……”
“女儿想起来了,昔日……有说书的讲过,那北方的大才子刘桢就是因为平视甄妃而被罢黜、发配边陲,父亲也是想如此……试诸葛先生……”
“再胡说……我可不许你明日出去狩猎了。”步练师张口道。
“好,好……”孙鲁班勉强的闭上了嘴巴。
不过,女孩子的兴趣一旦打开,哪里还能收得住,“爹一定是怀疑,诸葛先生有别的心思吧?若然有别的心思,那一定不会再格外留意君臣礼节,娘的风采岂会不必那甄妃?谁能忍住不抬眼一睹呢?”
“你这孩子……”
“我不说了。”孙鲁班捂住嘴巴,说是不说了,但还是张口,“诸葛先生旁边的……是他的儿子吧?那个‘添字得驴’的诸葛恪。”
话题一转。
步练师感慨道:“我也没想到,诸葛先生会选他过继给那诸葛孔明……”
“他有什么了不起的?”孙鲁班心高气傲。
她一向是身为女子不服男。
“唉……”步练师叹出口气,条知道今日若不把话讲清楚,这个女儿怕不会死心了,当即淡淡的开口,“你没听到你爹的问话嘛,这诸葛恪小小年纪却是对答如流,严丝合缝!”
孙鲁班鼓起了腮帮子,尤是不屑。
步练师继续道:“去年你父亲寿宴,他赠予你父亲一匹马作为贺礼,却故意在马的耳朵上割了豁口,众臣笑他,说‘马虽是畜生,却从上天得到了灵性,可你弄伤它的耳朵,这岂不有损害了仁德?’你猜这诸葛恪怎么说?”
“怎么说?”
步练师看了眼孙鲁班的耳朵,还有那耳朵上小小的孔,以及名贵的珠宝,如实道。
“他的回答是,母亲对于女儿是最为疼爱的,母亲尚且给女儿在耳朵上穿孔挂珠子,是不是对仁德也有什么损害?”
唔……
这话脱口,倒是让孙鲁班微微一惊,她这次鼓起两个腮帮子,揣起了下巴。
步练师的话则还在继续,“有次宴会,你父亲让他依次给大家斟酒,到了张长史面前时,张长史不喝酒,你父亲便出题,让诸葛恪劝酒。”
“谁曾想,这诸葛恪不假思索的劝张长史‘吕太公九十岁的时候,还手拿兵器指挥部队作战。现在打仗时吴侯考虑到张长史的安全,让待在后方’,聚会时却考虑到张长史的地位,总是请到前面,这难道不是尊敬吗?这杯酒又如何能推托呢?”
讲到这儿,步练师难掩对这诸葛恪的欣赏。
也正因为此,她更添不解,“娘倒是想不通了……诸葛先生将此‘蓝田美玉’过继给诸葛孔明,为何你爹也不拦着一下呢?”
这个问题抛出。
孙鲁班直接回道:“娘,女儿知道!”
“你知道什么?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孙鲁班眼珠子一定,“爹一定是觉得,若真是聪明的人,一定不会事事都表现的这么聪明,若是事事都让人看出来聪明?那……还是真聪明么?”
这……
孙鲁班年龄虽小,却是让步练师有些惊讶。
她……这么小,就能体会到这些了么?
不过,步练师还是摇了摇头:“哪有你说的这种聪明人?”
“有啊!”孙鲁班不假思索道:“那荆州的关四公子关麟,他总是顶撞他爹,被冠以‘逆子’之名,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聪明,可几次三番……便是他爹关云长,也屡屡吃瘪?也因为他,爹才打下来那荆南四郡?这难道……不是真聪明么!”
这……
孙鲁班的话让步练师哑然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回了。
依着女儿的话,这“蓝田美玉”的诸葛恪是大愚若智,那公认的‘逆子’关麟关云旗,反倒是大智若愚咯?
一时间,步练师竟也有些傻傻分不清楚了。
倒是孙鲁班,她伸手轻捋着发丝,一双纤细的大长腿微微叉开,心头喃喃。
——『这关麟,可是个有趣的男人!』
——『若是能会会他,就好了!』
……
……
江陵城,关家府邸门前的街道,“——踏踏”的脚步声,低沉且厚重。
关羽领着马良、周仓正迈着大步走向那关家府大门。
今儿个,关羽的心情很复杂……
既有因为此前“孔明考教”一事时的误会解除,父子间难得的大和解,而欣慰。
又有关麟那小子不按常理的统兵之术……而懊恼。
关羽戎马一生,带过的兵何其之多?
见过带兵的将军更是不胜累举。
他从来就没有找出一个像是关麟这样带兵的统领?
每日训练四个时辰?
训五休二?
还一天吃那么多粮食?
关羽只觉得,关麟这带兵就像是闹着玩似的,他是在让这群部曲度假。
当然……
如果仅仅是这样,也就罢了。
江陵城的粮食也不差一千张嘴。
何况……考虑到关麟不懂武艺,他这支部曲,关羽压根就从未指望过……
或许这臭小子也没打算让这支部曲上战场呢?
只是想多些兵保护他的周全。
这样的话,爱咋练就咋练,随这臭小子高兴就好。
反正偏厢车、连弩、木牛流马已经借到了,足够此次北伐襄樊。
可……偏偏这小子又旧事重提。
提到那什么“赌约”!
说什么……要领着这支“训五休二”的部曲让关家军难堪?让他关羽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向关麟道歉。
这小子还记恨着他这老爹不给他军衔,不给他兵的事儿。
呵呵……
每每想到此处,关羽心头就不由得苦笑。
可……
赌约?
这小子是真要打这赌嘛?
用这支一千人的部曲?让关家军羞愧难当?
可能么?
怎么可能?
这种“训五休二”强度训练出的部曲?战场上能有战斗力么?能打硬仗么?
别说一千了,就是一万、十万,又能如何?
“唉……”
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,关羽发现,他已经完全看不懂这小子了。
就在这时……
府邸门前,早有侍卫等候于此,看到关羽,侍卫连忙拱手:“禀君侯,糜太守已经在正堂等候关公了,说是……筑城的事儿。”
唔……
此言一出,关羽下意识的把脑袋转向马良。
马良也觉得意外……
糜芳这是怎么了?
此前……每每谈及筑新城的事儿,这位江陵太守总是有多远躲多远,生怕碰到关羽。
难道,筑新城的钱凑出来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