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修说的斩钉截铁。
而他的话也说出了每个人的心声。
明明该打樊城……
可关羽一直围着襄阳打,这是什么鬼?
偏偏这样的天气,别说信使,就是一只鸽子都飞不过来,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。
会不会关羽在襄阳布下十面埋伏……
也在等着他们?
——大家都在等!
“唉……唉呀!”曹彰急不可耐,“这打的是什么狗屁玩意?”
他是真不会说话。
如今这里的统领是张辽,布下此计的是曹操,坐镇许昌调度的是夏侯惇,曹彰相当于一句话把三个人都得罪完了。
杨修听到这话,微微扬起了嘴唇,他知道……在世子之位上,这位粗鄙的三公子从性格上,他就已经出局了。
“诸位……”张辽就打算表态了……“我知道你们都很难,可局势不明,我们难,关羽也很难……这种时候,我们更不能妄动啊……”
本是一番劝慰的话……
哪曾想,还未说完。
“报——”一声通传,一名文吏高声道:“张将军,诸位将军,方才接到江夏急报,关羽亲率骑兵袭往江夏……”
“啊——”
此言一出……这里所有人的瞳孔刹那间瞪大。
原本就冷峻的气氛,一个刹那,宛若更加沉重的悲鸣瞬间笼罩。
静谧……
一时间,这里只剩下静谧。
落针可闻……
特别是曹植与杨修,他俩的表情宛若一瞬间陷入了冰点,更像是想到了某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儿。
还是曹彰第一个忍不住,“特奶奶的,倒是声东击西了,可特奶奶的,咱们襄樊是东……江夏才是西啊!”
说着话,曹彰就转身往门外去。
曹丕一把拉住,“三弟?你要作甚?”
曹彰嚷嚷道。“我这就渡过荆江,将那关羽佯攻襄阳的几千人杀了泄愤!他既声东击西,老子先把他这东给劈碎了!”
“三弟……不可,文远将军尚未下令。”曹丕伸出手挡在曹彰的面前。
曹彰转过头望向张辽,“文远将军不会拦着我吧?”
“你不能去!”出乎曹彰意料,张辽的声音无比冷淡且坚决。“传本帅军令,所有兵马照例埋伏于樊城外,任何人不得擅动……更不得出击!”
“这是为何?”曹彰一双眼瞳宛若在释放火焰,汹涌的火焰。“那关羽已经去攻江夏了,没有人会来这樊城了,也没人会中这十面埋伏。”
“兵无常势,水无常形!”张辽当即反驳道:“你听到的?就是真的么?倘若关羽是故意放出消息,引我们过荆江的呢?到时候,又是谁十面埋伏,又是谁瓮中捉鳖?”
这……
张辽的话成功震慑到了曹彰。
曹彰双拳握紧,愤愤然的心情根本无法释放……
他一甩手,扭过身,唉的一声长叹道:“这仗打的憋屈死了!”
张辽的话还在继续,“憋屈什么?一切尤在计划之中,曹丞相留下的计略中,于禁将军已经带汝南兵驰援江夏!”
“有他在,关羽纵是去,也会无功而返,我等……坚守阵地,待得局势明朗之前,谁也不许妄动,都听到了么?”
张辽突然抬高了音调……
“末将领命!”高览当先表态。
曹丕也拱手,“我不过是高览将军一阵前小卒,自当领命!”
曹彰也愤愤的拱手,尽管不发一言,可拱手时的手势,已经表明他接受了张辽的派遣。
唯独曹植……
他惊慌失措一般的望向杨修,而此刻杨修的额头上满是汗珠。
“嘀嗒、嘀嗒——”
如此冰冷的天气下,这豆大的汗珠竟然不住的滑落到地板上,凝成薄薄的冰晶。
“四公子?有异议么?”
张辽注意到了曹植与杨修的表情,当即问道。
这……
此刻的曹植他咬着唇,他感觉他的心正在滴血。
杨修更是睁大了眼睛,他像是意识到了……什么。
豆大的汗珠依旧止不住地滚落,消融了他面上被风雪吹拂过后的僵硬。
终于……一抹泪珠像是遏制不住,在杨修与曹植的眼眶中凝结。
雪絮凝结,雾气腾腾,如梦似幻,天旋地转。
终于,曹植昂起头,他顶着锥形般的疼痛迎上了张辽的目光。
“——张将军,我……我闯祸了!”
“——我带来的兵……正是……正是于禁将军的汝南兵!”
这……
此言一出,张辽、高览、曹丕俱是一惊。
他们刹那间就意识到,这意味着什么。
曹彰还没回过神儿来。
曹丕的眼芒中则闪过一抹狡黠,紧接着,他的情绪像是瞬间点燃了一般,他一把拎住了曹植的胸口。
“四弟?你说什么?”
“四弟……若江夏有个闪失,你……你闯大祸啊!”
几乎同时……
原本尚镇定自若的张辽双拳不由得握紧。
他心头喃喃。
——『糟了,江夏要丢,要……要出大乱子了!』
……
……
第202章 胆识与心理上的究极博弈
江夏,安陆县。
“——打你二大爷的!”
安陆县县令蒋干一巴掌扇在一名副将的脸上,他的声音咆哮而出,惊起了几只被雪覆盖下巢里的雀。
此刻的蒋干尤自一副急怒的模样,“江夏的治所西陵都丢了,刘晔被擒,张允被杀……这还打什么?开城……速速开城投降!”
……
江夏,石阳县。
建安七子之一,三国时期首屈一指的小说写手,著有《英雄记》的王粲,如今正是这里的县令。
他本正在悠哉的吃饭,忽然城门守军灰头土脸的闯进来禀报道。
“西陵县被关羽攻破……刘晔被擒,张允被杀,江夏水军悉数投降……江夏水军战船悉数被关羽缴获!”
王粲还没反应过来!
“县令……县令大人,不好了,关家军已经在城外五里了!”
王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,“你胡说什么?不是西陵县被关羽攻破了么?咱们这儿哪来的关家军?”
“真的是关家军,县令大人快去看看吧!”
王粲愕然,迅速的奔上城头,看着关家军大队的人马正在整齐的朝石阳县逼近,他甚至看清楚了那关家军的军旗——“周”!
王粲心里“咯噔”一响,他久闻关羽身侧有一提刀大汉,武艺超群,是周仓……周仓来了!
王粲吓得半张着嘴,口角流涎,结巴起来,“竟……竟真的打来了?”
守军在一旁问:“县令大人?我们怎么办啊?”
王粲一屁股坐下,歪着嘴,失魂落魄地说,“我就是个做文章的,我能怎么办?开城,投降!”
……
江夏,平春县!
关银屏方才下令攻城,将士们正往前冲,突然大门大开。
此间的县令,同为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大踏步走出,这位如今四十七岁的中年男人,他独自一人手捧着平春县的户薄,另一手提起县令印绶。
一边走出,一边高声吟道:“驾出北郭门,马樊不肯驰……下车步踟蹰,抑折枯杨枝……亲母舍我殁,后母憎孤儿。饥寒无衣食,举动鞭捶施。弃我于此间……”
这是一首他曾经作的《汉乐府》,以第一人称自述的形式,通过一个孤儿受到后母虐待和遗弃的悲惨命运,揭露这种家庭的冷酷无情。
只是……这首辞赋在这种时候吟出,就多少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。
当然,关银屏没有这般有文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