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言一出,吕蒙一怔,双腿一个踉跄,险些没跌倒过期。
——果不出那关麟所料。
一时间,关麟的话悉数在吕蒙的脑海回荡。
——“其二嘛,就是这种栓条狗去挂帅都能打赢的仗,偏偏上次挂帅的是你们的主公,是吴侯……先说好,我关麟没有针对谁,且不吹不黑,让你们吴侯指挥,依我之见,还真不如栓条狗呢!”
呃……
吕蒙多少感觉有那么点儿尴尬。
他心头暗道:
——『吴侯,求求了,这次……就栓条狗去吧!』
心中这么想,吕蒙自然不敢这么说,他连忙用鲁肃的话回道:“主公……不妨先听听大都督的提议?”
孙权抬眼,心里嘀咕着,这有什么可提议的。
他伸手示意让吕蒙说。
吕蒙则侃侃道:“大都督说,统兵与治国不同,治国又与谋略不同,萧何未必能帷幄之中、决胜千里;韩信未必能不绝粮道;张良也未必能连百万之众,战必胜,攻必取!主公虽出身楚地,可成王霸之业,当学高祖,不该学楚霸王啊!”
『——这……』
随着吕蒙吟出大都督鲁肃的这番话,孙权的眼眸刹那间凝起,他岂会听不出……这话的意思。
子敬这话,虽是说的足够含蓄了,可……他孙权亦是感觉到极为扎心哪!
他的眉毛竖起,俨然带着些许嗔怒。
而吕蒙低着头,大气不敢喘一下。
“子敬就是这么说的?”
“是……”
随着吕蒙的回应,孙权无奈的摇头,“子敬是说我不擅统兵,不该挂帅,也不该出征啊!”
“或许……大都督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?”吕蒙劝道……
只是这话,怎么听怎么假。
孙权又沉吟了片刻,他轻咬了下唇,将手中的流星剑收回剑鞘之中,他转过身。
“孤知子敬是好意……可这一次,孤还是决议要亲自挂帅北伐!”
“孤的父亲人称江东猛虎,孤的大兄人言江东小霸王?可到孤……若是孤不能亲自挂帅打下这合肥,后人会如何评价孤?孤的头怕是千年、万年也抬不起来?何况……合肥是孤的梦魇哪,孤要亲自去撕碎这份梦魇。”
孙权的语气坚决……
可他越坚决,吕蒙的心情越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。
他心里不住的嘀咕着。
——『怎么栓条狗去合肥……就这么难呢?』
或许是受到了关麟那番话的影响,或许……孙权的统率在吕蒙的心目中就这份形象,吕蒙觉得他好累啊。
“子明无需多言,传孤之诏,着令甘宁、凌统、蒋钦、周泰、董袭、潘璋、徐盛、朱桓各带本部部曲,即刻出征!令张昭筹措粮草!”
呃……这个……
吕蒙顿时心头又有一种“日了狗”的感觉,他知道……如今这架势,估摸着,他是劝不住这位主公了,索性,他话锋一转。
“主公……”
“子明若是劝孤,就莫要再多言。”孙权背过身,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。
“不……”吕蒙连忙道:“末将是想说,可否……主公点兵,甘宁、凌统两位将军只择其一。”
“为何?”孙权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
吕蒙心里暗叹。
——『主公啊主公,我都提醒到这份儿上了,你还想不到,你怎么统兵啊?』
当即,吕蒙继续说,“甘宁与凌统两位将军……有杀父之仇,若……”
“噢……”孙权这才恍然大悟,“是孤疏忽了。”
他摆摆手,“那就只换甘宁去吧!让凌统留守建业城。”
“喏——”
吕蒙拱手领命,当即转身,就打算去通传、调兵。
可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,当即再度转过身来,微微拱手。
“又怎么了?还有谁有深仇大恨么?”孙权凝视着吕蒙。
“不……”吕蒙连忙道:“末将想让主公留意一人、调查一个家族……”
“谁?”
“吴郡四大家族之一陆家,陆逊!”吕蒙的眼眸刹那间变得阴郁了起来,他压低声音,“末将与那关云旗交谈时,他竟脱口吟出末将替主公筑‘吕城’一事,此事……知道者,唯独末将、主公,还有那……”
不等吕蒙把话说出口。
孙权那碧眼中刹那间就浮起一抹森然的精芒。
“你是说,陆伯言与那关家子有勾结?”
“若只是与关家子有勾结……倒也罢了。”吕蒙淡淡的说,“就怕吴郡陆家与关云长有勾结啊……”
这……
孙权浑身猛地打了一个寒颤。
要知道,陆逊手握着山越兵,这是江东最能打的一支军团,且陆家无论是生意还是田亩遍布江东,若然这陆逊有歹心,陆家有歹心……那……
“子明。”
孙权的话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,他双手拍在了吕蒙的肩膀上,“这次你就不用跟孤出征合肥了,孤要你查,你替孤好好的查查这陆家,查查这陆伯言,孤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!”
“喏——”吕蒙拱手,一双眼眸愈添阴郁。
几乎与此同时……
远在数百里之外交州的陆逊猛地打了一个喷嚏。
“阿嚏——”
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。
陆逊感觉好像有一股阴风,悄悄的、悄悄的就从衣衫的间隙,无孔不入般的窜入了他的后背,让他感觉到一阵寒意。
凉飕飕的……就像是有人悄悄的在背后捅他刀子!
且这刀越来越近……
“将军……”山越副将原本正在讲述下一步的目标,听到陆逊打喷嚏,连忙停下。
“你接着说……”陆逊示意。
这副将继续道:“如今交州七郡,将军已经攻下南海郡、苍梧郡,接下来……可以向北进取郁林郡,也可以向西取合浦郡,更能南下取高凉郡,末将提议直接打合浦郡,此郡一破,则直接威胁到交州的治所,那士變的老家——交趾郡!”
听过副将的话,陆逊看着舆图思虑了片刻。
『——打还是不打呢?』
陆逊不由得陷入了迟疑。
交州士變远比他想象的要好打许多,可好打不代表就能打。
他顾虑的更多,顾虑的已经超脱了战场,来到了朝堂。
沉吟了片刻。
陆逊吩咐道:“暂且缓缓……东吴与交趾不过是因为一些军械产生的冲突,也没有那般深仇大恨,如今已经打下两个郡了,该看看那交趾的态度,也看看吴侯的态度!”
“吴侯的态度?”副将有些疑惑。“为何要在意吴侯的态度?吴侯高兴还来不及,没有态度啊?”
呵呵……
陆逊苦笑一声:“我就怕吴侯没有态度……没有态度,才是最危险的态度啊!”
这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。
是啊……
东吴不同于其它其它地方。
在东吴,陆逊把山越打下来,那山越就是陆逊的了,孙权都调度不了。
那么……
这交州七郡陆逊一旦打下来,那会造成什么后果。
以前的交州七郡督是士變。
以后,就是他陆逊的了,包括这里的兵,这里的城,这里的一切,都是他陆逊的了。
也正是基于此……
陆逊打下两郡就已经“很过分”了,没有孙权的态度,他是真的不敢继续打了。
须知,当年……太史慈好端端的国中之国,怎么突然就死了?
还有那羽扇纶巾,挥斥方遒的周公瑾,怎么就大好年华去世了?
所谓诸葛亮三气周瑜。
那都是骗骗小孩子的!
这中间的故事,没有人比陆逊更清楚了。
这位吴侯的心——毒着呢!
想到这儿……
陆逊的眼眸凝起,他的心头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。
一时间,这交州,是打也不是,不打也不是!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