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吕伯伯,等我……”
孙登最后安慰了一番吕蒙,大踏步……往孙权的军帐方向行去,衣袂带风!
……
……
长沙郡,荆州第一官医署内。
一方桌案,诸葛瑾与鲁肃跪坐两旁,诸葛瑾将新煎好的苦药递给鲁肃,“大都督该喝药了,仲景神医说,这一味药加重了药剂,会苦到难以下咽,大都督需得忍一下。”
“不妨事,良药苦口嘛……”一边微微的轻咳,鲁肃松开捂唇的手,接过这苦药,一饮而尽。
他猛地蹙眉,不过很快,就恢复如初。
感慨道:“果然,是苦……”
药虽苦,可鲁肃的脸色已经比之前的煞白要红润了许多。
俨然,这几日住在这官医署调养,张仲景的药很有成效……
鲁肃虽依旧会咳嗽,但已经没有那种肺部剧烈般“痛不欲生”感觉。
这算是用对了方子。
就在这时,门外隐隐传来患者的声音,还有医者的嘱咐,络绎不绝。
“回去后,昼夜两服……三日当可痊愈。”
“多谢神医……”
“无需谢我,你当谢这官医署,谢关四公子啊!”
因为汇聚了大量的医者,哪怕是晚上,这官医署依旧是门庭若市……患者络绎不绝。
听到这些,鲁肃不由得感慨道:“近来,这荆州第一官医署倒是红火起来了,许多时候,这位关四公子行为怪异,却让人不服不行啊。”
“可不是嘛……”因为这段时间都待在官医署,诸葛瑾的心情难以言喻。
如果说,这官医署只是汇聚了一些医者,治病救人,那也就罢了……
偏偏这医署之中秩序井然,“挂号”、“问诊”、“拿药”、“煎药”均是不同的人负责……彼此独立,却又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,将他们串联起来。
患者根据轻重缓急……被分到不同的医者手中。
每日医者也会安排时间去看医书、精研医术,张仲景也会抽出一、两个时辰为他们指点迷津。
可以说,整个官医署中,治理病患的同时,这些医者的医术进步如飞。
偏偏,治病救人,最后收取的费用也公道。
不服不行啊……
“人言医者治病救人,提壶济世,可在我看来,此关麟才是真正的救世啊!”诸葛瑾不由得又感慨道。
鲁肃突然想到了什么,问诸葛瑾,“听说元逊回来了,还成为了江夏郡长史功曹,成为了这位关四公子的属吏?可有此事?”
“是啊!”诸葛瑾感慨道:“今日我这侄儿还特地来拜见我,但有关荆州的事儿却只字不提,呵呵……呵呵……”
诸葛瑾特地用了“我这侄儿”这样的称呼,特别是最后一连两声的“呵呵”,多少有些意味深长。
“说到子瑜的伤心事了,是肃之过。”鲁肃微微作揖,以示歉意。
“大都督不用安慰我。”诸葛瑾轻轻摆手,“自从元逊主动提出要将他过继后,我就想到了这一天……如今,他小小年纪就被委以重任,我该为他高兴才是。”
鲁肃颔首。
这个扎心的话题,算是戛然而止。
可紧接着,鲁肃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,他问道:“听说云旗公子后日就要动身返回江陵,接受关公的任命,赴江夏上任了。”
“是……”诸葛瑾道:“我也跟他们一起去……此行荆州,吴侯交办的三件事,还差一件呢!”
诚如诸葛瑾所言。
此次出使荆州,东吴一共有四个任务,除了交代给吕蒙的“调查黄老邪”、“刺杀黄老邪”的任务外。
其它三件事,依次是将诸葛恪过继给诸葛亮;
赴长沙郡,将那神医张仲景带来;
替东吴的长公子孙登向关羽的女儿关三小姐关嫣提亲。
前两件事算是完成了,而这最重要的便是第三件,这关乎未来……孙刘联盟一旦决裂,东吴能否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偷袭荆州。
“此次,子瑜初入荆州,与关四公子在‘张仲景’的博弈中就落了下风,使得无论是关云长还是关云旗的威望空前的高涨,这些不怪你。”
“但‘求亲’一事于江东至关重要……若然主公能夺下合肥还好,若是不能,那这‘求亲’便是我东吴未来的破局之术!当然,这是最后一步,是不得以才能行之的一步,可道义上,东吴不能落入下风啊!这是最后的希望啊!”
“大都督提点,下官记下了——”诸葛瑾拱手。
鲁肃“咳”了一声:“子瑜啊,你、我之间不用这般客气,此事非我信不过你,但……关系太大了,我决定后日与你们一同北上,赴江陵为长公子提亲关三姑娘……”
啊……
鲁肃的话让诸葛瑾一惊。“大都督,你的身子。”
“无妨。”鲁肃摆了摆手,“我听闻仲景神医也会去江陵,在那边开设荆州第二官医署,有他在,我无恙……哈哈……”
鲁肃淡淡一笑。
“大都督……”诸葛瑾还想劝阻,可……方才吟出,又觉得无多余的话能劝阻,叹一口气,只说了句。“好吧……有大都督在,这提亲一事也能更稳妥许多。”
“其实……”鲁肃感慨道:“其实时局是一直在变化的,比如……这合肥城,能不能攻下来,决定我们东吴未来的重心究竟是北境,亦或是荆南……我是怕你太拘泥于主公的命令,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荆南,反倒是忽视了时局的变幻。”
这……
诸葛瑾微微一怔,旋即连忙反问:“那下官斗胆多问大都督一句,若……若合肥,我东吴已经攻下来了,但关公依旧回绝了这门亲事,那当如何?”
呼……
诸葛瑾的话让鲁肃的眉一下子凝起。
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。
终于,鲁肃张口道:“若合肥,咱们攻下来了,那……孙刘联盟就将变得至关重要,在蚕食曹魏的疆域,真正的鼎足三分之前,此联盟……绝不可再有半点裂痕……至于,关公回绝了这门亲事?或许他是识破了……我以关三姑娘为质的计谋,那时候……”
“那时候如何?”诸葛瑾急问。
“那时候,为了同盟的稳固,为了北伐曹贼的顺利,我们东吴在与关羽的博弈中,就势必得做出一些牺牲了!”
“牺牲?”诸葛瑾一惊。
鲁肃的话还在继续,“这门提亲,关三小姐若不嫁咱们的长公子,那也无妨,主公膝下有两女,孙鲁育、孙鲁班,或许……咱们可以再提一次亲,让东吴的‘公主’嫁给这位关四公子呢?”
鲁肃的话幽幽的传出,一字一句,却又煞是坚定。
“若合肥定,无论如何,这门亲必须结!无论是谁嫁给谁,谁娶了谁?总得有一方吃亏,孙刘联盟才能稳如泰山!未来的五年,乃至十年,至关重要啊!”
——咳咳咳……
似乎是因为颇为激动,鲁肃一下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。
“大都督……”诸葛瑾连忙倒水……
鲁肃却摆手,示意他无恙,他抬起眼眸,无比坚定的望向诸葛瑾,“我方才说的,你都记下了吗?”
这……
看着鲁肃这样的眼神,诸葛瑾重重的点头。
只是嗓音尤自发颤:
“下官记……记……下了——”
只是,诸葛瑾心头尤自波涛汹涌。
——『孙鲁班?孙鲁育么?』
——『让东吴的公主嫁给关四公子么?』
——『那么是嫁一个?还是嫁两个呢?』
……
……
孙登是个孝顺的好孩子。
他的生母地位低贱,是孙权的正室徐夫人将他从小养大。
如今,徐夫人因为妒嫉被“黜废”,步练师最为得宠。
步氏有所赏赐,孙登不敢推辞,只是拜受而已。
反而,徐氏派人赐给孙登的衣服,孙登必定沐浴后才穿上,以视对养母的情义。
乃至于七年后,孙权称王时,要立孙登为太子,孙登却推迟,“根本得到确立,道义才能产生,要立太子,应先立皇后!”
孙权又问你的母亲在哪?
言外之意是让孙登,认他宠幸的步练师为母,将步练师顺理成章立为皇后。
可孙登却坚持回答,“吾母在吴郡!”
意思就是——徐夫人是我的母亲!
让孙权默然!
当然,这些不重要,重要的是孙登是个孝顺的孩子,也是个仗义敢言的孩子。
此刻,他大步迈入了中军大帐,孙权盘膝而坐,那碧绿色的眼瞳缓缓睁开,看到孙登,像是一点都不意外,宛若孙权就在这里等着他一般。
“孩儿拜见父亲。”孙登先是行礼。
孙权没有说话。
事态紧急,孙登当即道:“孩儿年幼,尚未及立下寸功,本没有资格来劝父亲,可……孩儿听闻,如今天下大事未定,各地贼寇未被讨清,东吴子民翘首以待,将命运托寄于父亲,处境危险者希望安定,处境动乱者盼望治理!此诚大乱之势,危急存亡之秋。”
“孩儿希望父亲不再拘泥于一城一郡之得失,不再拘泥于那往昔逍遥津之败果,不再拘泥于那缥缈的名声,不再拘泥于那无畏的执着!”
“大伯父临终曾留言‘举江东之众,决机于两阵之间,与天下争衡,卿不如我;举贤任能,各尽其心,以保江东,我不如卿’,就连大伯父都能看出,明明父亲擅长的是举贤任能啊!父亲最不擅长的是决机于两阵之间哪……昔日的汉高祖刘邦亦不擅长于此,可他却得了天下,若有朝一日父亲能得天下,势必学的是那汉高祖,而非楚霸王!”
孙登不过十岁,可一番话一字一句,言辞坚定,有理有据。
面对父亲那碧绿色森森然的眼芒,孙登直接迎上,悍然无惧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