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……
孙茹像是一下子恍然大悟。
她怎么没想到呢?
夫君手中的陆家军,追本溯源,是……是陆家四房的陆康这一支。
夫君只是代理族长,陆家名义上的族长,依旧是是发来交州做郁林太守的——陆绩啊。
若是夫君不顾他的安危,那……那被天下人戳脊梁骨都是小事儿。
最重要的是……是陆家的族人一定会倒戈的!
一定会的!
想到这儿,孙茹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流出,她下意识的伸手轻轻的拍在脸上。
她心头暗道:
——『我这嘴巴,千万不要是……乌鸦嘴啊!』
……
那边厢。
士燮是正午赶回交趾的,此刻站在交趾的城头。
说起来,交趾紧邻长沙,急行赶回,也就不过一百余里路。
士燮是一天一夜赶回来的。
而他还未回来,他的信已经先一步送达,且这一天的交趾颇为忙碌。
此刻,士燮的弟弟士壹正在禀报。
“按照兄长信笺中的吩咐,已经挑选出赠予关四公子的一千部曲,连同去学‘八牛弩’使用方法的两百机灵的年轻人,就在刚刚,由祗儿带队,均发往江陵那边……按照兄长特地嘱咐的,所有人均未携带任何兵刃。”
“黄有弟也已经于一早就往长沙去了,料得今晚就能与那韩玄先生见面,至于交易所需的金子与粮食均是现成的,只要江陵发回消息,证明这‘八牛弩’的威力不虚,这些金子与粮食随时可以运往长沙……”
俨然……
士燮的这位弟弟士壹,他办起事来,极是稳妥且高效。
当然了,他也六十多岁的人了,阅历与能力上都没有问题。
“好。”听着士壹的话,士燮一边捋须,一边轻轻颔首,感慨道:“这位关四公子是个厚道人,也是个讲究人,他讲究,咱们也要讲究,这点儿上需得稍稍注意些……还有,关四公子让咱们去找的那个人,可找到了?”
“东郡四大家族之一陆家的族长,郁林太守——陆绩!”士壹连忙道:“找到了,还真是在郁林最大的橘林中寻到的,如今,正在‘请来’咱们交趾的路上……若非这位关四公子提醒,我无论如何怕是也不会想到,他才是陆逊,是陆家的软肋!更不会想到,可以利用他……威胁这陆家!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听到这话,士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,“这就是关四公子的魅力啊……这年轻人,厚道、聪慧、机敏又乐于助人……况且他还年轻,这样的人物,能成为咱们交州士家的朋友,可千万不能成为敌人……若是做他的敌人,我有一种感觉,怎么死的,怕都不知道!”
“大哥放心!”士壹拱手。
士燮则继续吩咐道:“待得这陆绩到咱们交趾,就放出话,陆家的族长在我们的手里,这所谓的陆家军敢向前一步,他们的族长就被我交州军祭旗!这消息,特别要传到陆家军的军中!”
士壹郑重的点头。
却突然想到了什么,不免补上一问。
“我听闻四百年前楚汉相争,项羽绑了高祖的父亲,要用苦肉计,派人告诉刘邦,‘假如你不投降,我就把你爹给活活煮死。’我遥记得,刘邦的回答是‘你我皆在楚怀王手下共事,咱俩虽然不是一家人,但也情同手足,那么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,既然你要煮死自己的父亲,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,那就请你看在兄弟的份上分我一杯羹吧!’”
说到这儿,士壹顿了一下。
俨然……尤自因为刘邦的这番“大逆不道”的话而觉得不舒服。
“大哥,你说……陆逊会不会……”
“不会!”士燮摆手道,“你说的这个,当初我也问关四公子了,你猜他怎么回?”
“怎么回?”
“他说,若这陆逊有高祖一半的心狠,那就是‘八牛弩’也拦不住他的陆家军!”士變淡淡的说,“只可惜……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,陆逊是一个君子啊,他年少时就被称为‘神君’,这样的君子爱惜名声胜过生命,还有他的身份也注定他,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狠!”
言及此处……
士燮的眼芒幽幽的向前,仿佛穿过了群山,穿过了交趾,穿过了郁林,也穿过了苍梧……
在那陆家军驻扎的地方停下。
士燮仿佛已经能看到……
诚如关四公子所言,一个陆绩即将引发整个陆家军的轩然大波,更是让此陆逊进退维谷!
……
……
合肥城的衙署内。
这位三十三多岁的东吴国主孙权,终于来到了这里,来到了这个……他魂牵梦绕都想要来到的地方。
此刻的他,看到主位上那个硕大的“张”字。
孙权当然知道,这个“张”是指代的谁?
“唰”的一声,孙权拔出佩剑,直接将“张”字下的竹席劈成两段。
竹席碎裂……
剑尤自高高的扬起。
仿佛这一剑,将他孙权逍遥津一战的耻辱,将他那“孙十万”的骂名,将他这几个月受到的委屈,悉数宣泄了出来。
“汪汪……”
孙权新养的这条狗正在孙权的身边摇尾巴,似乎是与主人感同身受,同仇敌忾。
就在这时。
“报——”
一名信使迅速的呈来一封来自交州的急件。
是陆逊亲笔。
孙权缓缓展开,其中的内容……最直观的,就是让孙权感受到了“满满的求生欲”……
“呵呵。”
孙权冷笑一声,沉吟道:“好一个陆伯言哪,他陆家军攻城,他分文不取,却让孤派人接管交州各郡,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,呵呵……”
孙权似乎心情不错,至少……这证明了陆逊对他的畏惧。
当即,孙权朝那小狗招呼了一下,那小狗会意,蹦蹦跳跳的到孙权的身边,孙权将他一把抱起,饶有兴致的在逗狗玩儿!
“——咳咳!”
就在这时,一声咳嗽自门外传来。
“主公……末将没能攻下寿春,特前来请罪。”
是吕蒙……他见到孙权,当即单膝跪地,行了个军礼,头则是深深的埋低,像是带着无限歉意。
于禁率汝南军支援寿春,吕蒙率军撤回,这件事儿孙权已经知道了。
当然,他并没有要责怪吕蒙的意思。
或者说,单纯的这件事儿上,他并没有要责怪吕蒙的意思。
至于前面的事儿嘛……孙权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。
“子明快快起来。”
孙权表现出了一个主公礼贤下士的一面,他躬着身子将吕蒙扶起。
“咳咳……”
只不过,吕蒙那急促的咳嗽声,引起了孙权的注意。
“子明昨夜不还好好的么?怎么今天咳起来了!”
“是我一时疏忽。”吕蒙摇头道:“原本是要为主公攻下寿春的,却听到……那于禁早已率军提前布阵,与寿春城形成犄角之势,我思虑再三,觉得没有机会,故而……不得以撤军,可撤军容易,心下却是无比懊恼,一气之下就摘下了头盔……不曾想,被风一吹……却咳嗽了起来,应该是受了风寒……咳咳咳咳……”
古代将军,之所以穿着厚重的铠甲,却还喜欢穿披风。
这是因为……穿铠甲夏天热、冬天冷,披风可以夏天防晒、冬天御寒……夜里还能当被子盖。
而头盔……比之披风更重要。
一般情况下,高速移动猛地摘掉头盔,是会导致伤寒侵入的,严重的,都能猝死……
当然……吕蒙是刻意为之,他把握着一个度。
一个足够刚刚好患上轻微的伤寒,然后……借此辞去这统兵之权,让他吕蒙攻下合肥的事迹变的透明的度。
否则……他越是出色,可就愈发显得主公孙权“不如狗”了!
“咳咳咳——”
又是一阵咳嗽,吕蒙一脸的歉意,“都怪末将疏忽,故而……如今此来也只能辞去这统领之职,还是回去静养几日,怕是短时间内不能统兵了,唉……末将还是先为主公修那‘吕城’好了!”
书永远不会白看。
从前人的故事里。
特别是越王勾践“卧薪尝胆”;
特别是“飞鸟尽,良弓藏,狡兔死,走狗烹”。
特别是许多君主,诸如越王勾践与范蠡、文种的故事……
能共患难,却不能同享福的主公大有人在!
更何况是吕蒙这等,昨日将关麟的一番“肆无忌惮”的话如实阐述,将主公孙权称之为“不如狗”!
这是大忌讳啊!
洞若观火,吕蒙就是太懂孙权,太能看清楚这局面了。
所以,他才会在快速疾后摘下头盔,才会故意伤寒,才会主动来辞去这“统兵”之权。
“子明此番攻破合肥,立下大功……”孙权眯着眼,一副遗憾的模样,“原本,孤还想将右都督封给子明……竟不曾想……”
“是我不争气了!”吕蒙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,“凡是伤寒,少不得百日的调养,我这身子还是当先好好养养吧,至于我的那几千部曲,一时半会儿也无法随我征战,就交给主公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