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丕却坐到了司马懿的面前,他深深的看了司马懿一眼,“洗把脸再走,你跟着我一同赴宴,你是我的人,哪怕是赌输了,把命赌丢了,也要仪容整齐,慷慨赴死!”
“是!”
随着司马懿的话,曹真望着默契的两人,一股不能理解的、被遗弃的愤怒涌上心头。
看来,子桓要坚定的站在士族这边了!
可他曹真是宗室啊,这要让他如何自处?
……
……
正午时分,樊城,李藐被带到曹操的宴会。
看到廊下的武士个个执戟,他们身上的铠甲和戟的锋芒闪着寒光。
远远的,李藐就听到堂上几个重臣的说话声。
“曹丞相如今已是国公,定国邺城,当早立世子啊!”
众大臣附和道:“国储不定,天下不宁,请丞相早立世子。”
这些大臣是听闻曹操归来,特地从许都赶来的。
又听说到了曹丕献上的那一封《九品官人法》,当即有意站在曹丕这边,今日……相约,齐齐的来进言。
曹操不悦的摆手,“好了,好了,你们一个个比孤还心急,都坐下,今日是宴会,只听鼓乐,不谈国事,不谈国事!”
一干大臣退回了自己的席位上。
李藐注意到了二公子曹丕、四公子曹植都在,倒是杨修看到了李藐,快步走到他的身旁,附耳低语。
“丞相不喜狂士,如此阵仗,怕是要杀你的锐气,像是祢衡当初那般……你切莫……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李藐当即大笑了起来。
他的心头却在呐喊。
——『他终于来到了这里,终于能步祢衡之后……』
——『当年祢衡裸衣擂鼓羞辱曹操,名震天下。』
——『我李藐今日又当如何?』
就在这时,门口侍卫报:“丞相召李藐!”
杨修满是担心的从他身边走过,李藐昂首阔步,趾高气昂的走进堂中。
他知道……他也清楚,他若要有所成就,他若要能投身曹家公子身边,他若要搅动起整个曹魏内部的风起云涌,那就早晚要过曹操这一关。
李藐走到曹操的面前,却并不行礼。
曹操直视着李藐的眼睛。
“你见孤,为何不拜?”
“我非魏臣,不过一节草民,当拜天子,当拜大汉丞相,却拜不得魏公?”
随着李藐的话,曹操身侧的许褚当即脱口。
“大胆!”
曹操却并不介意,他依旧笑道:“哈哈,孤听闻蜀中有一狂士,酒宴之上骂玄德,江陵城中骂关公,这不免让孤想起祢衡,祢衡骂荀令君是个小白脸,骂赵融是个饭桶,骂司马朗是个胖子,适合去当屠夫,骂陈群只会卖酒……孤倒是想知道,究竟是那祢衡更狂妄,还是你李藐更狂?”
李藐眯着眼,对上曹操的笑容。
他看到了曹操眼中的冷厉,心中一惊,可无数次的准备,无数次幻想着这个画面,让他能够坦然的应对这一刻。
曹操一席话后,却是但笑不语,寂静的压迫中,都能感受到空气中那份紧张。
“转过身去……”
李藐深吸一口气,他昂着头转过身。
曹操打量着他深思:“昔日,祢衡便是因为一首鼓曲《渔阳参挝》而闻名天下,你比他才华更胜十倍,你可敢也击鼓这一曲《渔阳参挝》?让孤再听听那铿锵的鼓声。”
“有何不敢?”
“去吧,去吧……哈哈……哈哈哈!”
听到这一份话,李藐径直朝鼓阵中走去,他与曹操的对话引得了整个宴会上,所有人的侧目。
曹植的心也深深的揪起来。
杨修抿着唇,心头暗道。
『李先生……你需得破了当年祢衡没有破得的局啊!』
曹丕也凝着眉,倒是司马懿心情复杂,他仿佛预料到曹操要做些什么了,当初……他成为曹丕幕僚时,曹操也如此这般的“压迫”过他一次。
那一次是,曹操先让他退下,紧接着,却突然抬手掀翻了砚台。
他司马懿被这声音惊的猛然回首。
曹操双眼大睁,精光大胜,他就是要看“对方”那毫无防备时的眼神,也就是那时,曹操喊了句——“果然,果然是鹰视狼顾之相!”
再度回想起当初时的一刻,司马懿不由得心惊胆寒,尤自后怕。
而诚如司马懿所料。
“哐当”一声,曹操直接把案几上的酒壶、酒盏掀翻,“锵啷啷”的声音不绝于耳,李藐被这道声音惊的猛然回首。
曹操直视着他最真实的眼眸,与司马懿那“鹰视狼顾”截然不同……李藐的眼睛是如湖水般的平静。
曹操不由得心惊。
——『他是有所准备么?还是心性本就是这般平和?』
——『否则?如何能做到如此的泰然自若?』
“丞相还有别的吩咐么?”
李藐问曹操。
曹操笑了,“祢衡宁可裸身击鼓,也不更换鼓吏之袍,李藐?孤很好奇,这鼓吏之袍,你换还是不换?”
随着曹操的话……
有近卫将鼓手的衣袍呈给了李藐。
李藐却置若罔闻一般,骤然抬头,他伸手指向曹操的鼻子——
“曹孟德,你以为普天之下,只有祢衡一人敢羞辱于你么?”
……
……
第248章 满招损谦受益?不,是从陆者死!
——“曹孟德,你以为普天之下,只有祢衡一人敢羞辱于你么?”
这句话从李藐的口中吟出时。
整个宴会上,一下子气氛陡然冷峻,温度都仿佛一夕间陷入冰点。
无论是曹丕、司马懿,还是曹植、杨修……纷纷投来的是惊愕之色。
曹操的神情也变的复杂,他像是有微微的嗔怒,但更多的是对李藐接下来话的期待。
——『同为狂士?你究竟与祢衡有多少不同?』
反倒是李藐。
伴随着这一番话,他的眸光也随之犀利。
偏偏,这一抹犀利中带着几分深邃的色彩。
而那封深邃,又将他的回忆引到了,曾经身处江陵城时,为了如今的这一刻,与关麟一起,那一个个日夜的准备,那一场场奋战的时候。
那时候的关麟就提出了一个问题。
“曹操生性多疑,他对身边的人,甚至对儿子身边的人都极其慎重,不论你未来‘投身’曹丕麾下,还是‘投身’曹植麾下,曹操一定会考验你。”
“怎么考验?”李藐连忙问。
关麟的回答是:“眼睛……曹操是攻心术的高手,便是我大伯刘备这样藏心术的高手,在与曹操面对面博弈时,也险些被窥探出其心意”
“曹操一句‘天下英雄,唯使君与操耳’,这是他在看我大伯听到这话时,眸光的变化,而这份眼神的变化,足以曹操窥探出我大伯最真实的心境,那时候我大伯是倚靠‘风雷之音’才躲过这一劫,可你未必有他那么幸运。”
“云旗的意思是?”李藐反问关麟,“面对曹操,我时刻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,因为他会随时试探于我,在任何场合,任何情况下,‘突然袭击’,特别针对的便是眼神!”
“没错,但不用十二分精神,那就太刻意了。”关麟郑重其事的嘱咐:“随时都要有所准备,特别是眼睛,人在松懈时,突然被喊住,极有可能通过眼睛暴漏出原本的目的,这个要千万注意……”
也正是因为关麟的提醒。
曹操那突如其来发出的噪声。
这个曾经引起的司马懿回眸,让曹操感叹出司马懿眼睛里藏匿的“鹰视狼顾”之向的窥探,却不能从李藐眼睛里看出分毫。
这一关算是过了。
而在江陵时,李藐也曾顺着这个话题,又抛出一个新的疑问。
“公子也说,曹操不喜狂士,若是有朝一日,我与祢衡处于相同的处境,他曹操也要我更换鼓吏的服饰擂鼓?以此羞辱于我,或者说……是杀我的锐气?我又当如何?”
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……
这更像是一道送命题。
哪怕是关麟,在这个问题上也是思索了良久。
李藐则问:“我也学着祢衡裸衣擂鼓以此,反倒是羞辱他曹操可好?”
“不好!”关麟连忙道:“你又不是寡妇,你是不是裸衣,曹操才不感兴趣呢!祢衡的狂是张狂,是无知者无畏,是被人利用后的浑然不知,可你不同,你要在中原立足,这份狂就必须是曹操能接受的狂……是让曹操敬畏的狂,又是他曹操能笃定,可以为他所用的狂!”
“当初曹操之所以借‘鼓吏’之袍羞辱于祢衡,是因为祢衡辱骂了整个颍川士族、整个豫州士族,曹操那时候正直开拓进取,最需要重用且倚仗的便是颍川士族、豫州氏族啊,故而……他不得不羞辱于祢衡,为荀彧,为赵融,为司马朗,为陈群出了这口恶气,这是姿态问题。”
“可时过境迁,曹操当初有多么的倚仗颍川士族、豫州氏族,现在这份士族的反噬就有多大,你得顺着曹操的心意……当然,如果你拿不准,可以以驳斥我大伯刘备换取其好感。最重要的一点……是你必须表现出让曹操能看透的立场,让曹操意识到,你是支持曹植的……”
“还是之前说过的,曹操这一生杀戮太盛,他更倾向于让一个仁德、慈爱之主来主持曹魏的大局,洗刷掉他一生的罪孽与污点,但曹植的仁孝、慈爱有了,唯独缺乏一丝权谋与心智,你要让曹操意识到,曹植以你为幕僚,他在权谋与心智上的长进……只要做到这点,你便始终能立于不败!你便是安全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