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褚不漏声色的走到了曹丕与司马懿的席位中间,悄声对他们道。
“丞相允准了五官中郎将征辟李藐为掾属,赐李藐为谏议大夫,作子桓公子的幕僚……此外,丞相吩咐,杨修私自调汝南兵士一案,由此李藐来审理!”
这……
随着许褚的话音传出,随着杨修被拖出了宴席,曹丕与司马懿彼此互视……
神情复杂。
却就在这时,突然听到曹操在主位上的大啸声:“诸位……可吃好了?”
众官员齐呼:“谢丞相赐宴。”
曹操颇为豪放的一摆手,“既是酒足饭饱,那不妨听孤再讲两件趣事,是孤两个儿子向孤的两则谏言,诸位权且当个乐子,在这宴会上聊一聊,随便聊一聊!”
说话间,曹操一拍手。
顿时,一干仆人纷纷给每位官员呈上两封竹简。
众人看的真切,其中一封为——《九品官人法》!
不少官员都知道,这是曹丕向丞相献上的,曹魏全新的选官之法。
另一份,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看到。
——《征辟寡妇奖励军户》……
而随着“哗啦啦”,逐渐纷纷展开,曹操的声音接踵而出,“看看,诸位都看看,今日宴会,大家畅所欲言,说说这两封竹简,孰优孰劣?”
这……
众人彼此互视,一时间,心照不宣。
这哪里是两封竹简孰优孰劣。
这分明是曹公让他们一众官员站队啊,是选子桓、子健两位公子,孰优孰劣。
此刻,最紧张的当属曹植,身边的杨修刚刚被拖走,一时间,他有些六神无主。
可不经意间,他看到了不远处尤在喝酒的李藐,朝他试着手势。
让他平静……
彻底的平静下来。
而随着李藐的手势,莫名的,曹植真的心静了不少!
像是……像是在杨德祖之后,他又找到了继续奋战下去的希望。
……
……
交州,郁林与苍梧郡的交界处,陆家军军寨。
步骘是星夜兼程赶来,当行至苍梧郡时,他见到了吕蒙,然后就与吕蒙,两人一道赶至了这陆家军的军寨。
车帘揭开,吕蒙与步骘一同走了下来。
因为步骘是孙权派下的使者,吕蒙显得很恭敬,还想向步骘介绍这边的情形。
步骘道:“建安十五年起,我便被吴侯封为交州刺史,待在这交州的山峦间,交州的什么情况,我比子明更清楚十倍啊!”
说到这儿,步骘幽幽的望向这陆家军的大营,“子明,我敢跟你打赌,只要陆伯言一声令下,哪怕是现在去进攻郁林,明日天黑之前,城也就下了!”
这……
吕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讲。
“呵呵……”步骘笑了,笑声中带着几许阴冷,“这交州攻不下来,不是陆家军不够骁勇,也不是交州的敌人太过强大,只有一种可能……”
“什么?”吕蒙连忙问。
“有人两面三刀,有人不想这交州攻下来。”
随着步骘的话,吕蒙心头“咯噔”一响。
他太清楚了,在江东,步骘是超然于淮泗派、江东派的存在。
他是外戚啊……他的族妹步练师最受宠爱,诞下“大虎”、“小虎”两女不说,更是几乎板上钉钉的世子孙登的养母……
这样的身份下,在交州……步骘的话,几乎就相当于孙权的话。
他说有人两面三刀,那……是要出事儿的。
“咳咳……”
吕蒙轻咳一声。
步骘却笑了,“子明无需紧张啊,两面三刀的人就不是你……”
说着,步骘快步往中军方向行去。
而步骘进门时,陆逊正在写字,他看到步骘与吕蒙同行,当即大惊,忙放下笔问道:“不曾想,两位将军前来……怎么不提前派人通传一声呢?”
“谁能传的动你‘陆神君’哪?”步骘的话带着几分意味深长。
陆逊心头咯噔一响,暗道。
——『怕是,来者不善!』
步骘却拿起了案几上的布绢,他一边凝着眉,一边吟出陆逊写下的字。
“满招损,谦受益——”
“呵呵,陆伯言这出征打仗带着夫人,就已经让吴侯惊掉下巴了,若是吴侯再得知,伯言久久不出兵的原因,竟是缩在这营帐内练字,就不知吴侯会作何感想了!”
说到这儿,步骘再度望向陆逊的字。
“——满招损,谦受益,伯言倒是写了六个好字!可吴侯期待的不是这个,吴侯期待的是‘从孙者生,从士者死!’”
步骘话是这么说。
可在陆逊听来,就好像是在告诉他——从孙者生,从陆者死!
……
……
第249章 吃这一口酥,需要眼光与胆魄
孙茹本在帐内陪着陆逊。
步骘与吕蒙的突然出现,惊讶的不止是陆逊一个,孙茹也是一脸的茫然与惊恐。
特别是当步骘提到“陆伯言这出征打仗带着夫人,就已经让吴侯惊掉下巴了”这一句时,孙茹的心情更加紧张。
而因为“从孙者生,从士者死”八个字,整个大帐内一度寂然。
步骘笑着喊了声“伯言”,又撇了一眼孙茹,故作惊讶的问道:“方才我与子明是唐突了,没有打扰到你们吧?”
陆逊连忙拱手:“哪里有什么打扰,只是有失远迎。”
步骘摆手笑着说,“唉,你、我都是奉吴侯之命办事,寒暄的话就不多说了。”
说话间,步骘取出了吴侯的诏书,“我是来替吴侯慰劳陆将军的。”
陆逊忙拉着孙茹跪下,“臣谢吴侯关怀。”
步骘展开诏书,“孤亲赴濡须,进击合肥,今魏军已退,合肥已定,未知卿战事如何?一月之约,攻至交趾,伯言应约,言尤在耳,望交州平定之日,孤与卿共饮于冬至之前。人言,秋风起兮天气凉,孤却以为冬风更冷,特借此九九重阳之余味,赐卿‘茱萸酒’与‘不龟手药’,望卿善自珍重。”
身后一名侍者捧着托盘走上前,陆逊哽咽着接过,扣首道:“合肥一战,曹魏战败,天佑东吴,让末将出师无功,使吴侯亲冒矢石,末将罪该万死!”
步骘扶起陆逊笑着说:“重阳节时,吴侯尚与陆伯言共度佳期,这冬至之时,吴侯还盼着与伯言你一道共饮美酒,只是……伯言驻扎于此,一连数日,并无寸进,这可不像是要冬至之前攻破交趾的模样啊!”
陆逊垂首问道:“若,末将不能如期攻破交趾,那当如何?”
“如何?”步骘突然笑了,“哈哈哈……伯言真会开玩笑,吴侯特地派吕蒙将军坐镇交州,于南海、苍梧二郡为你征募钱粮,陆家军又是东吴兵马中最骁勇者,交州更是几十年未有征战,整个军队从上到下不堪一击,不能如期攻破交趾?呵呵,除非是伯言不想,否则?怎么可能?”
说到这儿,步骘看了吕蒙一眼。
吕蒙亦是诚惶诚恐,他连忙补充道:“是啊,若是伯言不能攻破交趾,那不显得你这先锋将军,还有我这军需官无能了嘛……何况,曹操归来,势必在淮南与东吴有一场大战,吴侯要同时承受南北战事的压力,伯言也要体谅吴侯啊!”
陆逊苦笑道:“主忧臣辱,是臣之罪!”
步骘调侃道:“伯言千万不要自责,眼下除了伯言你,还有谁能为吴侯夺下这交州之地?”
这个问题刚刚抛出,步骘接着补上一句,像是自问自答:
“总不能是让我步骘吧?若是我,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?哈哈哈咱们东吴,能仰赖伯言的地方还多着呢!”
步骘的语气带着戏谑,可其中的话,无异于在深深的点着陆逊,这也让陆逊的心情愈发沉重。
孙茹见气氛冷然,连忙道。
“两位将军的营帐已经安排好了,不妨先去休整一下。”
“也好!”步骘看看吕蒙。
于是,陆逊陪着步骘与吕蒙去他们的营帐。
两人走过营寨,见军士笔挺,剑戟林立,步骘不禁问吕蒙:“这陆家军与子明的部曲相比?如何?”
“陆家军半数是陆家一代代精挑细选训练出的部曲……”吕蒙侃侃道:“另一半出自山越,是擅长山林战与水战的虎狼之师,如此军容齐整,我那些部曲如何能与陆家军匹敌?”
步骘压低声音,感慨道:“如此虎狼之军,竟只是在安营扎寨,并不进攻……子明觉得可惜么?”
“可惜啊!”吕蒙也发出了深深的感慨。
而说话间,步骘侧头望向陆逊,疑惑的问道:“伯言哪,我真有些看不透你了,你究竟在担心什么?是担心那陆绩陆公纪么?”
说到最后,步骘的声音突然压低,用极轻极细的声音道:“你难道不是最想陆绩被祭旗的那个么?”
这话脱口……陆逊一怔,他脚步一顿,茫然不知所措的望向步骘。
步骘却是“唉”的一声叹息道:“吴侯可是对交州急不可耐,这才让我来督军,让吕蒙大都督负责粮草运输之事,每过一日,吴侯的耐心就减弱一分。”
“我要是你陆伯言,此时一定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,先把交州打下来再说,否则,若真等到一个月之后……你若依旧没有寸进,那你一定比今日会更后悔、更痛苦!”
步骘是外戚,可严格意义上,也是淮泗流寓派系的一员。
这个派系与本地氏族始终保持着不错的关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