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……可当孔明带我看到了这鹰塔,当那一封来自荆州的答卷,让我意识到了,何为君?何为臣?何为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’时……我意识到,我刘备,但凡能最终战胜曹操,一定倚靠的不是我方才提到的那些,而是……”
刘备抱起了一个已经咽气,且被鹰琢去了半边身子的女婴,他一边哭一边道:
——“能让我战胜曹操的,是我与他截然不同的眼睛与心情啊,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霸业,是豪门氏族,是功勋贵胄,可我能看到,是他曹操一辈子也无法看到的是这些呀!”
“我看到了在那一个个荒芜的田地里,甚至是集市的垃圾堆里,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时有传出,此起彼伏,连绵不绝!这些哭声,听得我的心都要揪在一起。”
“我看到了这些女婴,她们被遗弃鹰塔只能安静的躺在塔中,躺在其它女孩儿的尸体上,躺在这繁重的赋税与劳役之下,最后……飘散在历史的尘埃里,没有留下一分痕迹。”
“我看到的是万民的苦难,是苍天的残忍,是她们无声的抗争,我看到的是这场与我素昧平生,那空气中女婴的亡灵注视下,深深的祭奠……”
说到这儿,刘备顿了一下,他朝着这些冰冷的带着血迹的石板,深深的躬身。
他抿了抿唇,这一刻的刘备已经是泣不成声。
法正连忙递上丝啪,刘备缓缓擦拭了一把那满脸的泪水。
“我懂了,我突然就懂了,我刘备与他曹贼的不同,不就是这份‘仁德’与‘慈爱’么?如果我今日看到了这鹰塔,却依旧无动于衷,如果我今日意识到自周朝起到如今的汉朝,每年都会有数万、数十万女婴死于非命,我依旧无动于衷?若是看到这繁重份人头税人,一个个苦难中的百姓被苦苦压迫,就连诞下的女儿也无法保全,‘产男则相贺,产女则杀之’,我依旧无动于衷?”
“那我与曹贼何异?我又对得起这千年来,因为陋习,因为负担而亡故的一个个女婴么?对得起她们在天边的注视么?对得起我始终坚守的这份仁德与慈爱吗?”
说到这儿……
刘备顿了一下,他环视众人:“你们都是我刘备的功勋之臣,你们屡屡向我讨要这成都平原沃野千里的耕地,我不是不给你们,而是我若给了?谁又给这些女婴活命的机会呢?今日……依旧是这份耕地,我想通了,我还是要赏赐给你们,但我看看,你们中?谁能接得住这份耕地的千斤重担?”
言及此处……
刘备望向诸葛亮,吩咐道:“孔明,念——”
诸葛亮适时从怀中取出一纸政令。
他高声念道:
“——汉左将军令,废除汉原本的算赋与口赋,推行全新的田税、赋税制度——地丁合一,摊丁入亩!从今日起,荆州与蜀中耕地全部重新丈量,一切赋税由有耕地者缴纳,无耕地者无需缴纳分毫税赋。”
“汉左将军言,即刻告示天下,凡汉左将军统御之地,不论男女、老幼,不得以任一名目收取‘人头税’,各州郡杜绝一切溺毙女婴之恶习!凡汉土,凡汉臣务需遵守,滋生人丁,永不缴赋……若有违抗者,定斩不饶——”
诸葛亮的声音不大,可每一个字,每一句话——振聋发聩!
因为女婴遗弃的这个契机。
——废除人头赋,摊丁入亩的赋税之政,今日将在蜀汉强势推行!
事实上……
女婴的问题,在许多古籍中都有记载过。
《韩非子·六反》中——“父母之于子也,产男则相贺,产女则杀之!”
《南史·刘湛传》中——“湛每生女,辄杀之,甚为时流所怪!”
《宋史翼·罗钦若传》中——“绍兴间,通判赣州。州俗憎女,生则溺之!”
或许这些……还不能更直观的表明,这等陋习的残忍。
举个例子,包括卢旺达大屠杀、犹丶太人大屠杀,乃至于第一、二次世丶界大战,死亡人数在一千五百万至七千两百万人不等。
可……世界范围内,因是女孩儿而被杀死的,古往今来统计的数字约为:一亿人!
这个数字太过触目惊心。
而在华夏,正是这所谓的“人头税”,使得这一项陋习,一代代的传承下去。
因为关麟提及的“摊丁入亩”
诸葛亮找到了能避免“女婴”悲剧的方法!
同样的,这“摊丁入亩”更像是让刘备找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……
一条,注定与曹操的“强势屠杀”截然相反,又必将能走得通的道路。
这不单单是女婴的问题……
这标致着刘备从这一刻,他要走的就是一条——人民的路线,人民的道路!
正所谓——政之所兴,在顺民心;
政之所要,在得民心;
政之所废,在逆民心。
因为摊丁入亩,刘备所走的路线已经固定,已经深度与“人民”捆绑。
这条路线将一如既往是政通人和!
是:
——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!
心念于此,刘备环望诸人。
他的眼眸眯起,语气一丝不苟:“诸位官员,我刘备不想偏安于一隅,我刘备也总想为大汉,为万万千千的黎庶做些什么,故而,如果这‘摊丁入亩’的政令一定会侵害到了你们中一些人的利益,我刘备今日向你们提前致歉……”
“若然接受我这份歉意,那便是我刘备的兄弟,与我一道并肩勠力同行,将击溃曹贼后的大汉锻造成一副全新的模样!”
“若然不接受,那也无妨,就把一切的憎恨,一切的明枪暗箭都朝我刘备投来便是!切勿伤及无辜!”
刘备这一番话……
一干文武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,还在经历那震荡的脑回路。
唯独诸葛亮与法正,他们听出了此间深意。
玄德这是在……在保护关云旗啊!
保护这个提出“摊丁入亩”国策的麒麟少年!
……
……
第254章 陆逊我要,这三万陆家军我也要
很难想象,江陵城郊的一处山庄,竟还有地下的密室。
吕琮与吕霸就关在这里,关麟刚进门时,密室中还传来他们的痛呼惨叫声,有人正在鞭打他俩。
可随着关麟的出现,鞭打声很快停止了。
关麟隔着门窗瞟了眼吕琮与吕霸,哪怕浑身是伤,也尤自怒目圆瞪,哪里有半分屈服的样子。
呼——
关麟轻轻的呼出口气。
然后他就转身,向灵雎,也向灵雎的这的这些手下讲述起“熬鹰”的细节。
“往往熬鹰的第一天,猎人用铁链把鹰锁起,投进高大的围网里面,笼外有猎人准备好的清水和羊羔肉,往往鹰对此不屑一顾,表现出了顽强的意志力!”
“它想飞出这个囚禁的牢笼,把网扑得哗哗抖动,猎人不会理它,任凭它的徒劳扑击。夜幕降临,猎人会升起篝火吃起东西,而苍鹰只能瞪起两只血红的眼,怒视着可恨的猎人,就像里面的这二位怒目瞪向你们的样子,一模一样。”
灵雎连忙问:“那接下来,第二天该如何?”
关麟坐在胡凳上,“第二天,苍鹰更加急躁了,感受到了腹中的饥饿,这时,猎人会殷勤地将羊羔肉捧到苍鹰面前,但苍鹰依旧对美食置之不理,不食嗟来之食,只会疯狂地用喙去攻击猎手,然而都是徒劳,它的喙被铁网阻挡,出血了……想来,里面这两位也反抗过了吧?”
“是!”有杀手如实答道,因为知道来人的身份,又看到小姐灵雎与他亲昵的模样,杀手不敢有半分隐瞒。“今日一早他们两个挣脱了绳索,竟还打算抢夺武器,最终被我们制服,正是因此……我们才鞭挞他俩,让他俩老实点儿!”
“步骤都是吻合的。”关麟很欣慰的点了点头,“接下来最重要的是第三天,往往第三天时,苍鹰的意志在对峙中已经一点点地被消磨掉,它不再攻击,只是很想休息,它累了……而第三天熬鹰人会把它翅膀缠上,然后让它倒立在一个木枝上,鹰不是蝙蝠,倒立状态下是无法入睡的,只要它闭上眼,就拿木棍敲打它,不光入睡,就连合眼的机会也不给它!”
“这时候,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草原上的捕食者,而是成为了猎人的阶下囚,它满嘴血痂,无可奈何,眼中的戾气消散殆尽,疲惫的身躯已无法拖动绑住它翅膀的铁链,它的精神已到了崩溃边缘。”
说话间,关麟又隔着窗子朝着密室中看了一眼,“明儿个你们就这么整,不用打,也不用骂,只需要把他俩绑起来,把烛火都堆过来,但凡他俩眼睛眨一下,就拿木棍敲醒,用水泼醒,总而言之就是不让他们眨一下眼睛,让他们的眼睛始终对着强光。”
“如果他们还能熬住,那就是第四天,熬鹰人会在夜里发出各种野兽嚎叫的声音,四面楚歌,这时苍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助,身上开始战栗,眼中的怒气消散了,流露出了乞怜的眼神!”
“在这种情况下,究是意志力强如鹰,也会彻底崩溃,熬鹰人只需要找准机会,就去抚摸他的额头,然后将鲜嫩的羊羔肉放在掌心,大多情况下鹰就会一口吃掉,这也就标志着,一只鹰要熬成了。”
“之后则是第五天,虽然差不多熬成了,但猎人还需要继续考验鹰,不让它的锐气恢复,让鹰站在自己手臂上,立在夜风中,双方都不能睡觉,直至鹰完全听话。”
说到这儿,关麟望向灵雎,“现在你知道?该怎么审?该怎么撬动一个犯人的嘴巴了吧?学会了这‘熬鹰’之法,从今往后,在你们鹦鹉手中,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巴!”
关麟将“熬鹰”的过程娓娓讲述。
这是一场人与鹰的博弈,双方都濒临崩溃的边缘,心灵上不停的互相冲击着、搏斗着,看谁能坚持到最后。
在最专业的熬鹰人手中,最终,鹰一定会选择妥协,会活下来了,唯独草原上从此失去了一个桀骜自由的灵魂!
同样……
基于“熬鹰”的原理,后世在审问一些贪官污吏,或者“打老虎”的时候也会使用这种方法。
任凭他们多么硬气,多么的矢口否认,可一旦用强光照着眼睛,无法睡眠……日夜颠倒,时间错乱。
往往两天内就全都招了。
人可比鹰的意志力脆弱多了。
而这个方法在“审讯”中,几乎是无往而不利的存在。
此刻……灵雎与一干手下一边回味,一边纷纷点头。
灵雎连忙吩咐:“还不快去准备烛火,将这密室照的通亮!按照云旗公子的话开始熬鹰……不对,是熬人!”
一时间,这看似普通的农舍,瞬间忙碌了起来。
关麟瞥了眼密室中吕琮与吕霸两人……
他心头暗道。
——『再熬一天,应该差不多了吧?』
……
……
此时的鲁肃正在和诸葛瑾一起打五禽戏。
这是当初华佗治疗周泰时,传授给周泰强身健体的方法。
以往不觉得,可久病之后,明显……鲁肃对身子骨的锻炼更注重了。
倒是诸葛瑾的动作明显快而潦草,他的头上也在冒汗。鲁肃看着诸葛瑾,疑惑的说道:“看来子瑜心中有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