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,这一番话,若是由一军主帅去说,那没什么?
可朱灵替于禁去说,那这字字句句……就有几分挑衅的味道了!
在这里,在于禁的军中。
于禁的性格岂能允许一个副将如此僭越?如此挑衅?
果然……
“执法官何在?”于禁一声令下。
“末将在!”
“本将军定下军纪中的第十七条是什么?”
“——大言不惭,蛊惑军心,不尊上级!”
“该如何罚?”于禁眯着眼。
执法官微微一怔,颤巍巍的道“当……当即刻斩首,将头颅悬挂于辕门示众。”
“既知如此,还不执行?”于禁的目光如刀,眼芒如电。
这……执法官迟疑了一下,想为朱灵将军求情,却被于禁的目光逼回。
“来人……拿下此人——”
当即就有几名亲卫将朱灵押住,就要托到一旁行刑。
“哈哈哈哈哈——”朱灵悍然不惧,只是仰天大笑,“于将军不听忠言,此战必败,此战必败,我方才提及的那些名字就是你的榜样,你的榜样啊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“站住!”
于禁一声厉喝。
当即,拖拽朱灵的士兵纷纷停住,只听得于禁怒问道。
“朱将军?你是想夺于某得军权么?”
“不敢!”朱灵的嘴丝毫不留情,“将军若不能郑重的对待那关云旗,此战必败,与其做敌国俘虏,屈辱至极,不如死在这里,心里痛快,免得脏了眼睛。”
“放肆——”
于禁怒目圆瞪,“本将军素来治军严整,岂容你这鼠辈在此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,蛊惑军心!”
朱灵“哼”的一声道:“于禁,你手下这三万军,其中两万余都是我的!别人怕你?你以为我朱灵会怕你?有能耐你就斩了我?以免我看到这数万兵马,还有这南阳郡……悉数断送在你的手里!”
“匹夫,你欺我太甚!”于禁怒不可遏。
“哼!”朱灵笑道:“我追随曹公的时候,你还不过是鲍信、王朗手下的一小卒!我随曹丞相征战四方时,你还在中原屯田呢吧?若不是曹丞相诏令,我岂容你猖狂?”
“蛊惑军心,藐视上级,即刻斩首,示众!即刻——”
这一次于禁的声音嘹亮至极,俨然不是说着玩玩而已的。
“于将军……”
这下,董衡、董超、侯音、卫开四位将军齐齐的向于禁求情。“如今正直出征,大战尚未开启,阵前斩将,于我军不利啊!”
“是啊,于将军……”
“是啊,于将军……”
朱灵已经被拖远,他尤自破口大骂,“于禁,老子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,你是个什么东西,一个无能之辈……”
董衡、董超还在劝:“于将军绕了朱将军吧……”
“是啊,这里不少兵士都是朱将军旧部,若真杀了……怕……怕……”
“谁敢!”于禁怒喝一声。
只是,在一声声的劝解下,于禁的表情有些松动,他冷冷的道: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,军棍一百……看他朱灵还敢不敢口出狂言?”
随着于禁的话,不远处想起了“啪”、“啪”的军棍声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起初朱灵还能忍住,可到了后面已经止不住一声声的嘶吼。
哪怕如此,朱灵也不妥协,尤自大喝:“于禁,鼠辈,这些兵都是你偷老子的,你的能耐也远没有老子大,老子不服你,不服你——”
啪……啪——
声音再度传出。
随着军棍过半,执法官来禀报,“朱将军他……他晕厥过去了。”
“用水!泼醒!继续打!打!”
于禁一字一顿,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冷冽,却鲜有人看到了他眉宇间不漏声色的那一抹动容。
——打在朱将军的身上,痛在他的心里啊!
他尤记得昨日出征前,朱灵驾马行至他的身侧。
于禁尚未回过神儿来时,朱灵那细若游丝的话已经传出。
——“于将军,灵有一计,可破关麟,可取江夏!”
……
……
第267章 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
——灵有一计,可破关麟,可取江夏!
这一句话自朱灵轻声吟出,让于禁当即喊停了全军,他是与朱灵一起到树根后,像是撒尿,其实是在讲话。
朱灵娓娓道出了他的计划。
“……不止是曹纯将军,此关麟既然能助关羽攻占江夏,夺了文聘、满宠、吕常、牛金将军的首级,那至少证明,他在曹魏是有眼睛的,他能得到许多不外传的秘闻,所以,他定会知晓我与将军之间的嫌隙!”
“知道当年是将军夺了我的兵权,更知道我父母家人早就死在北境了,如此这般,我的投诚才更显得推心置腹……”
随着朱灵的话,于禁倒吸一口冷气,他看了朱灵一眼,示意他道:“如果这苦肉计被识破了呢?他关麟没有中这苦肉计呢?”
“呵呵……”朱灵打开竹筒灌了一口水,接着吐了一口吐沫,笑着道:“我尤记得赤壁之战时,那一把大火引燃的原因,呵呵,周瑜打黄盖,一个愿打,一个愿挨……当年的周公瑾在施此‘苦肉计’之时,又何曾有必胜把握,又何曾能想到曹丞相一定会中计呢?”
于禁的眸中流露出对赤壁之战的回忆,那一场大火,烧出的正是三足鼎立啊。
“呼——”
长长的一声呼气,于禁在沉吟。
朱灵接着道:“诚然,于将军与我都意识到,这个关麟并不仅仅是一个关家逆子那么简单,他的眼界,他的足智都远超同龄,甚至让曹营里许多成名的将军都屡屡遭受重挫。”
“同样的,聪慧、机敏能遮掩一些问题,可阅历的缺失,却是无法遮掩的……这样的年轻人,不过十五载日夜,他如何又能窥透人心,一旦看到胜机,势必会脑袋一热,这样的年轻人,也最难分清真假,认清是非!”
于禁的眼瞳渐渐的睁开,仿佛在一片光斑与色影的跳动中,他已经能够抓住其中的某一点,那一点渐渐清晰,最后化为了一缕胜机。
在良久的沉吟后,他方才张口。
“鲁子敬在他的身边——”
“所以,这苦肉计我们才需要做的更真一些!”
“以假乱真?”
“不是以假乱真,而是做的与真的一模一样。”朱灵的眼芒中多出了几许决然,“要让我的亲兵、我的部曲都以为我朱灵一定叛逃!”
这……
于禁咽了口口水,他沉吟道,“要做到这一步,可并不轻松啊……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朱灵笑了,“于将军不是威仪毅重、执法如山么?当年不守军纪的青州兵说斩就斩,为了维护军法不惜杀掉自己的故友,便是曹丞相称之为‘胜过古之名将!’如今,不过是惩罚一个扰乱军心,顶撞上级的副将?那还不是手到擒来?”
呼——
一声长长的呼气声,将于禁的思绪从昨日出征时,从那树根后,从朱灵那决然的面颊中拉回。
此刻,副将董衡、董超的劝解声还在继续,“一百军棍怕就要了朱将军的老命了……求于将军暂且记下五十军棍,战后再打不迟!”
“是啊,也给朱灵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啊——”
其实,不需要这些求情的声音。
于禁早就一万个想要放掉朱灵的心情,可他知道,为了那“苦肉计”,为了他与朱灵的计划,他不得不更加心狠。
“本将军是奉法行令,事上之节,岂有宽宥之理?”
“尔等谁若是在为此朱灵求饶,与其同罪——”
“来人,再加二十军棍!”
……
……
江陵城,荆州第二官医署中。
一间偏房,听过关麟的话,灵雎突然起身,惊诧的道:“你说什么?”
安静的房间之中满含惊疑的声音,听起来有些微微的回响,不可思议而又怪异诡谲。
“这怎么可能?鹦鹉的人就是扮做民工,可重筑洛阳城,这等重任……那曹贼怎么可能交给我们去做?”
关麟亲自来寻灵雎是为了两件事儿。
第一件,便是曹操欲重建洛阳城,让灵雎发动鹦鹉的,可信任的人,加入修筑城池的过程中,然后特别修建出一些……诸如地洞,诸如密室,诸如容易攻破的城墙……
以此方便未来攻取洛阳城!
只是,这在灵雎听来……怎么可能?
伪装成民夫去筑城已经很难了,再在无数监工的眼皮子底下,修一处地洞连接内外,修许多密室藏匿兵勇武器,这怎么可能?
“放心……”面对灵雎的质疑,关麟淡淡的笑道:“我既然敢让‘鹦鹉’去修筑洛阳,那么……就能确定什么地洞,什么密室,什么城墙,这些都能够做到的。”
“可……这又不是只有我们建筑城墙……”昏黄的油灯下,灵雎脸上光影跳动,显得有些抗拒,她注视着面前的关麟,“但凡有监工在……也不会允许我们随便修筑……更别提你说的那些了。”
“如果……监工也是我们自己人呢?”关麟的笑容更灿烂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