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灵沉吟了一下,连忙问:“那于禁将军呢?”
朱术解释道:“于禁将军一向谨慎,哪怕安陆城北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,可于禁将军依旧决定坐镇中军,防止敌军趁机奇袭我军大营、粮草……”
“不愧是于将军……”听到了于禁的如此部署,朱灵不由得感慨:“别人只看到了于将军分扎两营互为犄角,却不知道这关麟与关平也是互为犄角。以少敌多,却敢如此约战,这有悖常理,于将军保存一些实力,坐镇中军,统筹调度,也无可厚非……倒是……”
“倒是什么?”朱术连忙问。
父亲朱灵的每一番话,他都能从中学到无数道理,这让他受益匪浅。
朱灵顿了一下:“其实这约战的结果无外乎三条,第一条两位董将军大胜,趁势攻占敌城,这个难度最大,可能性最小,第二条则是两位董将军小胜,挫了敌军锐气,让他关麟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强大的对手?第三条,则是两位董将军败了,被这关麟打出了气势……不过,无论是第二条,还是第三条,为父的投诚都将变的更有价值!奇货可居!”
朱灵一大番话,朱术一时间还不能完全理解。
他吧唧着嘴巴问道:“父亲?这是为何?为何小胜与小败,父亲都会变得奇货可居?”
“因为年轻人都会气盛,有小胜,就想要大胜,有小败,那关麟就更想翻盘,而为父带去的囤粮布防图,便是这大胜、这翻盘的关键……”
说到这儿,朱灵顿了一下,方才继续感慨道:“你爹也是关麟那年纪过来的,很难有年轻人,能够不被胜利冲昏头脑,能够不在小败的时候,妄图逆风翻盘,而这种心态,往往会暴漏出全部的弱点,呵呵,人嘛!都要有一个成长的过程,你爹如此,他关麟亦是如此,术儿,这话你需牢记!”
又是一番谆谆教导。
朱术拱手:“孩儿受教了——”
朱灵则缓缓起身,行至军帐的门前,眼眸抬起,遥遥望向那安陆城的方向。
他的心头再度怅然:
——『明日斗阵,呵呵,总算,这场南征真正的博弈要开始了!』
……
……
洛阳城。
一连三天,曹丕与李藐、刘桢、吴质等人将这里逛了个遍。
最后,他们一行人又回到了曾经那赫赫有名的皇宫“南北两宫”的余址。
曹丕尤自回想起……
曾经,这南北两宫中郁郁与天相连,那高耸入云的德阳殿,那两宫复道相连巍峨雄壮的苍龙、朱雀、白虎、玄武四门,那皇帝养狗的西苑,那皇帝让宫中女子果身于其中的游泳胜地望舒荷……还有那鸡鸣堂,那武库,那皇帝开设的商业街!
因为曹嵩曾担任过大鸿胪,皇宫中的一切他如数家珍,自是会当成一桩桩趣事向曹丕讲起。
以往曹丕很是好奇,特别是那遍布果身美女的望舒荷,她无比想去其中一睹为快,没其它想法,就是想去看一眼。
可曾经,是身份与地位将他阻拦在宫门之外;
现在,则是一把大火将往昔的繁荣与今朝的破败泾渭分明的彰显。
“董卓、李儒的那场大火,还真是把这里烧了个一干二净!”
曹丕幽幽的感慨。
一行人在王宫中慢慢地走着。
往昔那一座座恢弘的宫殿如今峥嵘又破败,宫内生着野草,跑着兔子,狐狸则追着兔子……
曹丕带来的部曲正将粮食、物质繁忙的运入宫中。
一个士兵一扑,扑住了一只兔子,他的同伴哈哈大笑,不远处,几个乞丐靠着宫墙晒太阳,有士兵去赶他们,“起来,起来,洛阳要重筑了,以后这里就是魏公的宫殿,都出去!”
一个乞丐嘟嘟嚷嚷:“魏公是什么东西?天子都没了?哪里还有什么公?”
听着这无知的话……
看到这面目萧条的一幕,刘桢感慨道:“如此洛阳,重建的话,怕是不容易啊!”
李藐仰望着宫殿,却是轻叹:“洛阳是天下之中,有着太久远的故事,无论是哪个王朝,最终还是要定都在这里的……”
吴质顺着李藐的话,“可丞相为子桓出了一道难题啊,如今战事吃紧,许多资源都要供给前线,这洛阳城?该如何修?小打小闹,还是大张旗鼓,还有这宫殿,既是魏公的宫殿,那……该修的更恢弘呢?还是低调些呢?”
吴质的问题,引得曹丕停住了脚步,他转过身望向李藐,“李先生觉得?季重(吴质)的这个问题,该如何解?洛阳该如何修?”
这……
李藐略微顿了一下,方才张口:“子桓可清楚,为何曹丞相要你这个时候修筑洛阳么?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曹丞相他……”说到这儿,李藐欲言又止,俨然是因为刘桢与吴质在,接下来的话有些顾虑。
吴质与刘桢会意,连忙借故往一边去了。
曹丕伸手示意李藐,“李先生,现在能说了吧?”
“丞相是有两重考虑,其一,襄樊、南阳、寿春一线如今的战况并不乐观,丞相表面上不漏声色,泰然自若的迎敌,可暗地里……丞相已经要提前做准备了,万一此一线失守,那关羽兵锋向北,直接指向的便是许都重地,许都离樊城实在是太近了,若天子与关羽内外勾结,则大魏危矣!”
“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,都是因为天子在许都,许都就变成了关羽牵制曹丞相的棋子,一旦战局不利那就将陷入既不敢弃,又不能守的尴尬境地,所以,丞相在考虑将天子迁往别处!”
这……
李藐的话让曹丕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,可他又疑惑了,“那为何不能是邺城?迁都邺城,岂不是比重建洛阳更容易许多?”
“因为邺城是魏的王都,曹丞相当年将王都定于邺城,就是为了摆脱汉庭的掣肘,若是把天子迁往邺城,那曹丞相居于何处?况且……还有第二条,邺城地处东北,是丰饶战守之地,却不是一统王霸之地,曹丞相可以此兴兵,却不可以此治国,如今的曹丞相垂垂老矣,他想的已经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,而是如何荡平天下,如何克成一统!如何让曹魏合理的凿空汉室……乃至于创造出迈出那最后一步的契机!”
李藐越说语气越是严肃……
眼前的场景,口中的这些话,他早与关麟排练过无数次。
关麟笃定,按照计划……他早晚能走到这一步。
而这一步,对蜀汉是至关重要的一步!
李藐的话还在继续,“千年以来,华夏有两都,西都长安,东都洛阳,洛阳地势居中,河山拱戴,又汉代两百年的基业,王气兴盛,若洛阳重筑,曹丞相随时可以将王都迁回洛阳,南可威慑东南孙权,西可防守西南刘备,较之邺城远在东北,每次兴兵都要大军跋涉,可谓是方便许多……如此孙刘梦寐以求之地,丞相若弃之不用,岂非可惜?”
这……
听着李藐的一番话,曹丕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洛阳,一时间沉默了。
良久,良久……
曹丕才张口问道:“那李先生?我该怎么做?”
“这里是未来的魏都啊……这里是丞相留下来的退路啊,自是当大兴土木,大肆征召民夫,将这洛阳城筑造的比往昔更繁华,也更坚固……除此之外……”李藐的眼眸刹那间眯起,“下官还有一言,必须得在问出子桓公子一个问题后,方才能道出。”
“什么问题?”曹丕连忙道。
李藐的话郑重其事,“若有朝一日,曹丞相进位为王后,迷离之际将大业传给子健公子?那子桓你是要认命呢?还是要放手一搏?这才是你曹子桓在筑造洛阳城之前,必须当先考虑到的!”
这……
突然间,话题就趋于迅猛!
曹丕的眼瞳也刹那间瞪大,几乎爆出……
如果,如果有那么一天?
他……他会如何做呢?
放手一搏?破釜沉舟,与子健决裂……背水一战;
还是听之任之,至少子健的宽仁与慈爱,能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!
……
……
江夏,安陆城。
自从上一场雪过去后,这已经是连续第六日的艳阳天。
忽冷忽热的天气,最容易引发喉咙处的各种病症。
此刻,艳阳下的阳光透过飘在空中的一两朵薄云射下,风儿摩挲着飘来的枯叶沙沙作响。
枯黄的叶儿从遥远的山峦中,那些光秃秃的枝头飘下,山峦上露出的唯有灰黑色的枝桠,从唯美的角度,倒是只差了几许白雪的点缀……
安陆城外,廖化所带的兵马与董衡、董超所带的兵马,就在城外那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遥遥对望。
廖化军在西,董衡、董超军在东,两军陈列,戎装整齐。
廖化所部有将近八千兵,其中两千为骑兵,董超与董衡则带着两万兵,均是步兵。
太阳渐渐的爬高,天空上云缓缓流过,几万大军一触即发。
号角声响起,廖化骑在马上缓缓行近,他们终于能看到彼此了……
董衡、董超凝神望着廖化那双犀利的鹰眼,从面向上看,鹰眼犀利,善于用心。
除此之外,廖化的下巴上翘,明显突出,脸型狭长,身材也是瘦长。
这等模样……与其说是个将军,倒不如说更像是个术士。
唯独廖化那饱满的上庭让人过目难忘。
“来将何人?”董超提起长枪,询问廖化。“本将军手下不斩无名之鬼——”
廖化自报家门,“荆州襄阳人,江夏都尉——廖化,字元俭!”
一般将军自报家门,没有报的这么详细的……甚至往往还会再放回去一两句狠话。
这么看来,廖化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儒雅了。
果然……
“哈哈哈哈——”
廖化的话传出,董衡与董超一阵大笑,觉得来了个弱鸡,战场上的规矩都不懂,这等将军……便是来十个又有何惧?
身侧的亲卫则禀报道:“廖化本为关羽手下的主薄,被关家四郎关麟征辟为江夏都尉,此前从未有过战绩……是新将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董衡与董超笑的更大声了……
董超枪指着廖化,嘲讽道:“本将军给你些时间考虑,本将军可以饶你一死,速速回去在私塾里老老实实当个教书先生,免得这战场上刀剑无眼……白白送了性命!哈哈哈哈……”
嘲讽的狂笑止不住的在曹军中响起。
面对敌人的挑衅,廖化身旁的副将有些坐不住了,跃跃欲试。
廖化却是喜怒不行于色……
他甚至还在吩咐手下的将士,“都看好自己的兵,让他们别激动,按照这几日演练的打法!有违抗者,军法处置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