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时,吕睦匆匆又跑了回来……
一干幕僚还在疑惑。
——『这么快就安排好了么?还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。』
——『这吕家三郎比起两个兄长实在是差远了。』
吕蒙微微抬头,也是露出不喜之色。
却听得吕睦大声说:“爹,不好……大军,有大军向……向咱们广信城靠近!”
吕蒙骤然抬眸道:“啊?谁的大军?交州的大军么?”
“是……是陆逊的大军!”
吕睦的这一句话,让吕蒙豁然起身,一阵寒风适时吹过,花园里,落下了一片片梅花花瓣……顿时,这里的气氛,就有几分落花凋零之相。
“陆逊?陆家军?怎么会是他们?他们不是断了粮,他们不是被烧死了么?”吕蒙有些惊魂不定……
但很快,他恢复了镇定,他再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,这些年他不止是读了书,更是经历过不少次的大风大浪!
他意识到。
或许……或许陆逊还是发现了些许端倪!
然后从那火海中悄无声息的逃了出去,然后……开始报仇?开始反攻么?
——『竟没有除掉陆家军这小子,竟让陆逊这小子死里逃生!』
吕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。
只不过,短暂的惊悚后,吕蒙很快又放松下来,自我安慰一般地低声说:“陆家军能死里逃生,可陆家军的军寨都被烧了,那些攻城军械也被烧了!没有攻城军械?他们拿什么攻城?”
忽然……“咚咚”的冲车撞门声已经响起。
城外的喊杀声此起彼伏,连成一片……
几乎同时,一名官吏迅速来禀报:“吕将军……不好了,交州兵与陆家军分攻东、西城门,我军……我军兵马不足,已经有些顶不住了!”
交州兵?
咚咚——
随着冲车撞门的声音继续响彻,吕蒙的的脸色一下子变了。
那边厢……
陆逊坐在马上,冷笑着看着那巨大冲车上的木椽撞击着城门。
城楼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弓箭射下,对攻城的一方完全形不成任何威胁。
很明显,这里的守军并无丝毫准备。
更何况……
这座广信城,陆逊已经攻过一次了,城池中的构造,他莫得清清楚楚,哪处城门容易撞破,那边的城墙容易攀爬……可谓是轻车熟路。
——血色残阳,布满长空!
陆逊都能听出来,城内早已乱作一团……到处都是乱兵在逃跑!
吕蒙急匆匆地穿上铠甲,一边往城楼上赶,一边大喊。
“列队,迎敌……列队,迎敌——”
当他跑到城楼上时,城门已经被木椽撞击的松动了,吕蒙骤然变色,有些恐惧的吩咐:“顶住城门,顶住城门……”
好在城墙上敌军并没有架起云梯,这让守城一方承受的压力,无异于轻松了许多。
只是……
『为何没有云梯呢?陆家军既有冲车?为何会没有云梯?』
吕蒙心头也在诧异……
就在这时。
“嗖——”
“嗖嗖——”
“嗖嗖嗖——”
连续的几声破空的声响犹如平地惊雷,在吕蒙的视野之外……十架八牛弩齐齐的爆射而出。
方才,吕蒙只是听到声音。
可不过片刻,十支粗重且巨大的弩矢已经爆射而来,在吕蒙那几欲呆滞的眼眸中,一枚枚的弩矢深深的嵌入了城墙之上……
“这是?弩矢?这么粗重的弩矢?”
吕蒙惊呼出口……
若非亲眼所见,谁会相信,这世上还有这么巨大的弩矢,威力注意没入城墙!
也直到这一刻,他方才意识到,陆逊提及的,那交州所谓的“天降神箭”……
将步骘,将陆绩,能够崩塌山峦……致使陆家军大败的八百步外的天上神仙,这些都不是杜撰的,也不是陆家军演的,这些都是真的!
真的啊——
吕蒙愣神之际,又一轮“嗖嗖”的破空之声响彻而起……
这次,又是十枚粗重的弩矢深深的嵌入了城墙之上。
『我懂了,糟了——』
吕蒙突然会意,怪不得敌军没有上云梯,这一枚枚深深插入城墙的粗壮箭矢,它们就是天然的阶梯啊!
这还要什么云梯?
诚如吕蒙所想,八牛弩的弩矢虽是木制的,但凭借强大的冲击力,足够深深插入城墙,只需要几轮精准的射击,就足以让己方的士兵踩着这些大型弩箭攀登上城墙……在城楼上与敌人争斗。
在后世的宋朝时期,还为这种“踏橛箭”攻城的方法起了一个名字——“籍此蚁附,登上城楼!”
也就是说,陆家军根本不需要云梯,再来几轮齐射……陆家军足可以轻易的攀爬城楼。
“爹……”
俨然吕睦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“爹……敌军势大,又……又有如此攻城器械,我军怕是……怕是抵挡不住!”
“我知道!”吕蒙重重的沉吟一声,“怪我中了交州的离间之计,误了东吴,误了陆逊……最终搬石砸脚,又被……被陆逊给骗了!”
“吾儿,我们逃,我们往北逃……先离开这里!”
说话间,这一对吕家父子就要向北逃窜。
下了城楼……
吕蒙与吕睦翻身上马。
就在这时,“嗖”的一箭,从背后狠狠的刺穿了吕蒙的肩膀,吕蒙剧痛惨叫……摔下马来。
吕睦也连忙下马去扶父亲……
他刚刚扶起父亲,却听得“踏踏”的脚步声传来。
他抬起头,眼前看到的……是那那些方才还与父亲在花园里谈笑风生的一干副将与幕僚啊……
他惊恐的望向这些人。
“你们……你们干什么?”
这些人翻身下马,纷纷拔出佩剑走到这一对吕家父子的身边,冷冷地说,“抱歉,吕将军,这种时候,我们没得选择!”
吕蒙一脸茫然的在地上连连后退。
“我待你们……待你们不薄啊!”
呵呵……
这些幕僚与副将笑了,其中一个朗声道。
“选择在合适的时候背刺,吕将军,这是你教给我们的呀——”
……
……
江夏,曹军衡山大营。
关麟放回去的俘虏,悉数被于禁贬至衡山大营的后勤处。
此刻,夜静更阑,这些俘虏与一干后勤的兵士正在围着篝火聊着什么。
“你猜为什么那些江夏兵这么能打?原来是因为咱们丞相的那‘征寡令’,他们的媳妇都被丞相给征召再分出去了,故而一个个战役高涨,一天天的请战,若非被俘于此安陆城内,我怕是这辈子也见不到如此高昂战意的军队啊,这么比……咱们这边的战意……士气,差了何止一星半点……”
这话是一个俘虏说的。
一个南阳兵接话道:
“也不怪那些江夏兵,这些年丞相因为争夺荆州,大量的征召南阳的兵士,徭役更是比桓灵二帝时期更繁重了几倍不止,呵呵……说起来,我们南阳还曾是南都呢?还是光武中兴之地,云台二十八将,单单我们南阳就十一个,可……谁能想到,到这曹魏时期,南阳人活的不如猪狗啊!”
诚如这南阳兵所说的,自从曹操征讨张绣的那一次,精虫上脑,半夜踹了寡妇门,然后一炮害三贤后,南阳……这个曾经的南都,大汉经济中心,号称“中州粮仓”的地方,就像是被曹操彻底的拉入了黑名单一般。
凡是徭役,这里最重;
凡是刑罚,这里最严苛;
凡是粮赋,这里征收的最多,这也造成了南阳地区对曹操的极致愤怒……
当然,这股愤怒并没有表现在明处,更多的是南阳地区百姓、农户的敢怒不敢言。
有本事的早就迁移出去了。
没本事的……困在这里,要么从军……要么任人宰割。
可以说,南阳表面繁荣、中州粮仓的背后,是无数被压迫百姓的最极致、最无声的痛苦。
聊到江夏兵,这些南阳兵难免感同身受。
“唉……比起曹丞相,江夏的关四公子真可谓是仁德了……”又一名俘虏感慨道:“试想一下,他只要把我们俘虏在安陆城,只要拖得几个月,因为《征寡令》,我们的妻女就会被地方官征召再嫁,那时候……我们如何能不归降?可……偏偏,他没有这么做呀,他生怕酿成如此惨状,所以竟……竟将我们放回来了!以往只是听说刘玄德惟贤惟德,是个仁义的人主,如今一看他手下的关四公子,就能体会到几分刘皇叔的风骨了,有时候真不懂了,这乱世究竟要终结于怎样人的手中。”
似乎是因为说到动情处……
另一个俘虏道:“一说到这个……就忍不不住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