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……
“哐哐”的擂门声突然响起,伴随这叩门声的是一道清脆的女声。
“朱公子可在?”
是张星彩。
朱术当即就听出了这女声,他不敢怠慢,向亲卫使了个眼色,让他们退到一旁,朱术则亲自打开门。
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:“怎么是星彩姑娘……如今这个时候,星彩姑娘不该护卫着云旗公子么?”
朱术别看年龄小,可自小跟着老爹朱灵见惯了大场面,更是有过族人惨死城头的经历,这些年他的心态已经被历练出来,宛若铁汁浇灌。
张星彩看到朱术如此镇定的表情,心头暗道:
——『挺能装的嘛!』
当即笑道:“是云旗派我来的,如今安陆城风声鹤唳,处处都是用人之际,糜阳、麋路,他们两位校尉驻守东、西两处城门,士武将军驻守北城门,我则需要护卫云旗公子的周全,现在……倒是缺一个信得过的驻守南城门的可靠的将军,思来想去,朱公子是名将之后,如今……倒是唯独朱公子最合适了。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朱术一怔。
这是,心想事成么?
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?
方才还在思虑,怎么把信笺送出去,如今云旗公子竟要他去驻守南城门。
等等……
经过了一个迅捷的脑回路,朱术突然愣过神儿来。
如果他驻守南城门,那……这可不单单是能让他把信笺给送出去这么简单。
只要是他驻守南城门,那于禁将军大军若从南城门入,岂不是……岂不是畅通无阻,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攻入城池,连攻城都省了……
如此……大局可定!
想到这里时,朱术整个人激动坏了,他感觉他要立功了,立大功了。
倒是他这副不淡定的表情,让张星彩的嘴角浅笑了一下。
心头暗道:
——『还是沉不住气啊,比起云旗弟,可差远了!』
想到这儿,张星彩连忙问。
“怎么样?云旗敢用朱公子,朱公子敢立功否?”
“敢……是敢!”朱术像是想到了父亲提醒的要谦虚,要内敛,特别是在敌营时。
他故作推迟,“可……可父亲的部曲多已经带了出去,剩下的仅仅有一百多人,如此数量……能……能够胜任嘛?”
“一百多已经不少了……”张星彩故意把语速抬到极快。
像是不经意间泄露出各城门的布防,“如今整个城池不过两千人,北门距离于禁的璧山大营最近,定然要着重防护,得有千人驻守,东、西两门也少不得五百兵士,南城门……也只能用这百余人了,不过……”
张星彩故意话锋一转,她像是宽慰朱术,也像是喃喃自语:“料想,南城门距离敌军的营盘最远,若是攻城,那于禁定也不会舍近求远,选在那里吧!”
“也是……”朱术颔首,他又刻意的沉吟了一下,方才拱手,“既云旗公子信任,末将当赴汤蹈火,不辜负这份信任!”
“好……”张星彩赞许的点头,“朱公子如此飒爽英姿,看来,云旗弟的眼光一如既往,没有看错人——”
……
……
咚——
咚——
鸡鸣山内,“嘎吱”、“嘎吱”,那八牛弩弩机上膛的声音,正不断地响彻。
巨大的弩矢连绵不绝的重重的砸在乐进军仓皇逃窜的路上,其实杀伤力不算大,但……就是让他们根本无法整理起有效的地形!
南阳军的火矢与密集的箭雨还在继续。
数不尽的火矢将这山谷点燃成了一条条火龙,不断地在敌军中席卷、蔓延、燃烧。
到处都是惨叫,到处是哀嚎……
可更多的,却是这支兵马逃生的本能,他们太渴望逃出去了。
“乐进将军,前面就是出口……”
一名先锋军的一句话,瞬间点燃起了所有将士们的希望……整个军队疾驰的速度都变快了不少。
可很快,又一名先锋军的声音,迅速的浇灭了这片希望,也再度将速度缓了下来。
“有火……谷口有大火——”
这时,所有人才看到,谷口处早就被大火点燃,火势从外往内涌进来,越来越大,浓烟滚滚,乐进与他的兵马被呛得大咳,站立不稳……
乐进的头盔也落了下来,绝望地瘫坐在地上……
身后追兵的火矢还在继续,因为谷口处的大火阻拦住了前进的道路,曹军无奈,只能纷纷转过身,去抵挡箭矢。
烈火与箭雨中,乐进的心情,正如六个字——哀莫大于心死!
他已经承受不住这份压力,他已经是单膝跪地,似乎只有这种方式,才能够缓解丧子之痛,缓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与苦楚。
可他不敢死,他死了,他身边的这些弟兄们?怎么办?
“将军,出不去了……”
“将军,我还不想死在这儿!”
“将军,若我死了,那我妻子就……就不是我的了,这本没什么,可……可我还有襁褓中的孩儿啊!”
似乎是因为“孩儿”这样的字眼,让乐进又提起了最后的精神,他环望着这片战场……
为什么?
为什么?
乐进想不通,本是他们五万曹军瓮中捉鳖、十面埋伏痛击这些胆大包天,竟敢踏足荆州的陆家军的局。
可现在,愣是变成了他们五万人去十面埋伏,去痛击他乐进三万人的局!
同样的瓮,鳖不一样了——
同样的瓮,结局截然不同!
“唉……”
深深的叹息后,乐进又一次展现出了名将的风采,他大声喊道:“此地已是绝境,待在这儿是死,被火烧也是死,与其坐以待毙的死,不如去赌一把,去从这火海中冲过去!”
说到这儿,乐进大吼一声,“水!”
当即有亲卫将水袋递给他,乐进则毫不迟疑的将水洒满自己的脑袋,让这水淋湿全身。
他再度大声道:“现在,我第一个冲向火海,觉得能冲出去的,敢赌一把的就跟一起,觉得不能的,就在这儿束手待毙!”
说到这儿,乐进用剑撑起了他的身子,他挺直了腰板儿,他用那被水浸过的手抹了把脑袋,他大声道
“今日,若我乐进能冲出去,此仇必报——”
“此仇必报——”
这一刻,作为曹营独树一帜的“傻大胆”,他愤然上前,直接冲向火海……
而一干亲卫面面相觑,他们也学着乐进的模样用水洒满全身,然后用多余的水将衣衫染湿,一边甩着这湿衣,一边追随着主帅乐进冲了过去。
“特么的,拼了……”
“横也是死,竖也是死……赌了!”
“媳妇,老子死了……你……你,哇——”
顷刻间,数以万计的曹军将士,他们宛若“飞蛾一般”,一个个完全丧失理智了一般直冲向大火。
对于乐进而言,他是闭着眼睛往前冲的,他只感觉,那狂荡不羁的火龙四处的乱窜……正在吞噬着一切。
那炙热的温度,仿佛在这里多停留一息,都有可能让他被融化,都有可能让他彻底的窒息而亡。
乐进甚至能感觉到,身边有亲卫被火焰席卷,变成了火人。
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尘爆一般腾空而起!
终于,终于……
也不知道是乐进的毅力,还是上天的眷顾,亦或者是这谷口处,根本没有那么的助燃物。
这道烈火……蔓延的并不长,这只是很狭窄的一小段的火焰。
哪怕这火焰的距离再长十步,那么……将不会再有一个曹军将士能闯出来。
乐进的皮肤已经被烧的焦黑,他完全是凭着毅力,冲了出去。
他已经能感受到,他身体的温度在迅速的下降……
降的飞快。
——『成功了么?』
乐进已经发不出声音……他只能在内心中呼喊。
成功了!
他确定成功了!
他已经能看到光,看到那谷口处的光。
那么……那么他与他的弟兄们逃出来了,逃出来了么……
这一刻,太阳从乌云后跳出,放出灿烂的光芒。
乐进须发半焦,带着同样狼狈的战士们。
三万人……
入谷时,整整三万人,可出谷时已经不足五千人!
乐进不知道,有多少是被射杀的?有多少是被烧死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