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孤想起孤方才做的一个梦,孤躺下时,只觉得潮声汹涌,如万马奔腾,孤急忙望去,只见大江中升起一轮红日,光华射目,孤仰望天上,又有两轮太阳对照,忽然江心那轮红日,直接飞起来,坠落于寨前山中,声音如雷。”
“孤之前觉得,与孤一争高下的红日是那孙权孙仲谋,红日预示着他日后必成帝王,可孤方才回忆起,那红日生起的方向在西北,不在东南,是在江夏,不是在江东,呵呵,原来那红日是这关家四郎,是关麟这小子!哈哈哈哈!”
一边笑,曹操的话语中添得了几许苦涩:“不曾想,今夕何夕,孤真是老了,就连云长的儿子都能与孤一争日月!”
说到这儿……
“丞相……”许褚大步迈入此间,手中拿着一封信笺,“那碧眼儿派使者送给丞相一封信笺。”
说话间,许褚双手递给了曹操。
曹操接过,拆信观看,只见信中写到:“孤与丞相,都是汉朝臣宰。丞相不思报国安民,妄动干戈,迁徒淮泗百姓,残虐生灵,此乃仁人事乎?昔有诸葛孔明,今有关家云旗,如今大火燃起,是提醒丞相莫要再行天怒人怨之举,公亦速退,让出淮泗,免再遭赤壁之祸,丞相还是要想清楚了。”
看到这儿,曹操注意到信的背后还有字,他转过一看。
此间唯独八个字:
——『足下不死,孤不得安』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看过这信后,曹操又笑了……
将信递给程昱,让他念出来。
而随着程昱的念出,曹植愤愤不平,“这江东碧眼儿,狗仗人势,若非那江夏送来的陶罐,岂容他如此猖獗?”
“孙仲谋没骗孤……”曹操眯着眼感慨道:“从江夏一败起,孤这一仗就打不下去了,强行再打,恐只能步赤壁之后尘!”
“昔日一个诸葛孔明就搅的孤之大魏动荡不安,今朝……又有了这关云旗,这孙仲谋是提醒孤,我的心腹大患不是他东吴,而是这关云旗,而是荆州啊!”
程昱已经听出了曹操已经心生退意……
更听出了几分曹操对这位关麟的忌惮。
如果放在一个月前,曹操还会将这关云旗当做荆州的下等马,可现在……下等马是于禁,是乐进哪!
唉……
程昱心头深深的叹出口气,他更清楚,如今的曹操不再年轻,他没有过多的精力耗在这里,他已经打不起任何一场持久战了。
朝廷中,大魏内部,还有数不清的、千丝万缕的事宜需要他去处理……
大魏已经走到这一步了,距离那最后的一步,只差临门一脚了。
丞相的精力该放在那里了!
“散了吧……”
话说到这儿,曹操大笑之后,恢复了往昔的虚脱。
这个强行振作起来的魏公,终于抵不过内心中巨大的悲怆,他重重的坐在了属于他的座位上,口中喃喃:“让孤想想,让孤再想想。”
程昱知道,曹操的意思是,这一次他退归退,可留下谁去驻守襄樊,留下谁去驻守南阳,留下谁守住寿春……
这些……是他的底线,也是大魏的底线哪!
攻守之势异也……
他曹操不得不转攻为守了,可大魏的疆域,不能在他的手中失陷!
就在这时,原本该告退的程昱,突然转过身,朝曹操拱手,“丞相,其实还有一人可用,此人手上还有三万雄兵!且是极其擅长山地作战的兵勇,可堪大用!”
唔……
程昱的话让曹操立刻抬眼,他提起了一分精神。
“是谁?”
程昱重重的吟出了他的名字:“琅琊国主,泰山军首领——臧霸!”
『——是他!』
随着这臧霸名字的出现,曹操心下一阵悸动,一阵波澜……
这是个义士啊,能与关云长比肩‘义薄云天’的义士!
曹操心下清楚,这臧霸,他手下泰山军的独立性。
曹操更清楚,要让他出马,怕是并不容易!
……
……
琅琊国,一方简朴的官邸。
书房之中。
臧霸今年四十五岁,这个年龄,如果吕布还活着,也仅仅比他小一点儿,足够做灵雎的父亲了,又因为他年轻时与吕布不打不相识,最终义结金兰的缘故。
臧霸一直将灵雎视做亲生女儿,灵雎组建鹦鹉的这些年,也一直受到他的帮助,且称呼臧霸为“叔父”。
可以说,除了臧霸明确声名,无法帮灵雎去刺杀曹操外,其它的能做的,这个义薄云天的汉子已经悉数做到最好了。
此刻,晨曦微明。
臧霸与灵雎正在官邸的书房之中,今日因为灵雎的到来,臧霸推掉了一切事情,专程等着她。
说起来,这一对叔父与侄女儿,都喜欢喝酒……
一壶淡淡的酒水,两人已经聊了一个多时辰了。
臧霸正在感慨:
“不曾想,你娘还在,你娘还能有这样的际遇……也不枉你爹在天之灵!”
话说回来,在白门楼殒命之前,臧霸是答应他的义兄吕布要好好的照顾貂蝉母女的。
只是因缘际会,曹操布施的美人计,关羽的横刀插入,貂蝉的突然失踪,为臧霸救出貂蝉母女的计划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。
这也才有了貂蝉被关羽私下放走,灵雎被臧霸秘密偷去的故事……
可谓是阴差阳错。
此刻,灵雎将母亲貂蝉口中的这个故事娓娓讲述给臧霸,臧霸一阵感慨:“不曾想,这关云长义薄云天,当年倒是我臧霸好心办了坏事儿!”
“臧叔父千万不要如此说……”灵雎抿着唇,“母亲知道是臧叔父这些年帮扶我,对臧叔父是心存感激的……”
“也罢……再说说你吧,说说你口中那位,你与你娘的恩人云旗公子。”臧霸接着问。
他之所以会提到“云旗公子”,是灵雎在讲述故事中屡次三番提到的。
而每每提及,语气中、言辞中,臧霸能感受出来,灵雎对这位云旗公子是有着某些超脱男女关系的情分的。
都是过来人……谁不懂呢?
接下来,灵雎细细的讲述起,她见到母亲貂蝉后的喜极而泣。
在与关麟推心置腹的畅谈过后,关麟答应了他,要帮他“报父仇”……
再之后,灵雎再度北上时,要去帮关麟做一些事,以及这一路上的一切际遇。
这包括,灵雎先去洛阳安排鹦鹉的手下,秘密扮做苦力,去重修洛阳。
包括,之后灵雎又去了趟南阳,比想象中更顺利的见到了那位有些“悲天悯人”的南阳太守侯音。
将关麟的书信亲手交给了他……
又通过“鹦鹉”的传递,为两人互通书信,直到部署了那江夏的战场。
至于,江夏战场的结局究竟如何?
灵雎并不知道!
在安排好这一切后,灵雎也算是完成了关麟交代的两个任务。
接下来,便是她自己想要去趟琅琊国,想要与这位将她一手拉扯大的叔父好好的聊聊。
当然,灵雎并不担心臧霸会把她的话泄露给曹操。
这些年,受臧霸叔父的帮扶、资助得以长大,灵雎太信任眼前的这位叔父了,也太了解,“义”这个字,在他的心目中意味着什么。
他绝不会做对不起父亲吕布,对不起她灵雎的任何事。
这点,灵雎可以笃定!
终于,臧霸听到了这一切。
感慨之余,他沉吟道:“也就是说,你帮那关云旗去‘修筑’洛阳城,就挖通密道,去帮他成功的策反了南阳太守侯音,策反了两万南阳兵,连带着将曹操在江夏所有的部署,悉数的传到了那关云旗的耳里!是么?”
“是!”灵雎重重的点头,提到这桩事儿,她难免心头悸动,“倒是现在还不知道,这江夏战场最后的结局如何?云旗公子他……他到底打赢了没有。”
其实,灵雎说的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一日有余,如果走水路的话,该有情报传过来了。
“不忙,消息很快就会传来。”臧霸幽幽的感慨一声,他话锋一转,凝望着灵雎,一丝不苟的问:“那你这次,来琅琊国的目的是什么?”
这……
猛地被问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,灵雎一下子踟蹰了起来。
臧霸像是看穿了灵雎心中所想,微微摇头。
“如果还是那件事儿的话,就不要提了吧……”
灵雎微微抿唇,轻声道:“我知道叔父与曹操有过约定,曹操允准叔父收揽父亲的旧部、家眷……将这些人悉数安置于泰山及琅琊国,而叔父以此为由效忠于曹操,故而……叔父是不会帮我刺杀曹操,报父仇的……”
说到这儿,灵雎微微咬唇,“可时局所迫,我还是想争取一下,如今的局势变了,倘若江夏能打赢,那整个襄樊至淮南战场,局势都将会彻底翻转,而那曹操已经不再年轻了,曹魏的兵力调度也会出现巨大的问题,这是最好的反攻的机会,也是最好的……为父亲报仇的机会呀!”
灵雎大眼睛眨巴了下,望眼欲穿的看着臧霸,“叔父手上有超过三万兵马,其中尚有不少是昔日里效忠于父亲的并州兵勇,如果……如果叔父能带着他们投靠云旗公子,那……那对他们……对他们想必也是一种解脱吧……”
随着灵雎的一番话脱口,臧霸一如既往的“唉……”的长叹出声。
他缓缓起身,背对着灵雎,感慨道:“我本以为,你不会在因为此事来求我,可这一次,因为那关云旗,你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……”
“我还是那句话,我臧霸一诺千金,我答应曹操不会背叛他,那便不会背叛他,更何况,灵雎啊?你可知道,你的这位云旗公子他的对手有多么的可怕?你以为仅仅凭着江夏、襄樊、寿春的几场胜仗,就能把曹操逼入绝境么?想当然了……太想当然了!曹操远比你想象的更厉害……他只是老了,不是死了啊!”
随着臧霸泼出的一盆冷水。
灵雎也站起身来,她又一次站到了臧霸的面前,她迎上臧霸那满是坚决的眼神,她一丝不苟的说。
“云旗公子知道他的对手何其强大!也知道,要战胜曹操,要瓦解曹魏不是几场大战,也不是几万人就能够瓦解的,所以他……所以他……”
到得最后……
因为极致的信任,灵雎将关麟的计划彻底的呼出。
“所以,江夏战场从来不是他的目的,他的目的从一开始起就是……就是要把天子从许都给救到荆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