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军,将军……”
身旁还有几十个亲卫,他们因为跟随庞德来樊城,这才躲过一劫,他们的心情也不好受,那大火中焚烧的是他们的战友啊!
“将军……”
一名亲卫扶起了庞德,却看到了庞德手中都是血。
有指甲嵌入肉中流淌的血,也有口中咳出的血……
这下,亲卫吓住了,连忙呼喊:“快……快送将军去医署……快送将军去医署!”
十余名亲卫将庞德搀扶着往医署走去。
火把之下,他们的影子被拉的狭长……
而庞德方才站过的地方,地面粘稠的很,湿润的很,那是血,也是泪——
太惨了!
不夸张的说,这是庞德自出道以来所遭逢过的最惨的一回了,曾几何时,他怎会想到终有一日,他……他庞德会白发人送黑发人!
他庞家……没根了呀!再也站不起来了呀!
……
庞德大营处的这场大火,足足烧了一整个晚上。
大营中的帐篷、倒下的尸骸都是这大火的养料,这样的火势,根本无法扑灭,原本赶来的三万新兵,许多都是刚刚被分配了一方寡妇,还未尝到过那男女干柴烈火的滋味儿。
这些人中,许多都琢磨着……这一仗回去,好好的展露下男人的雄威。
却不曾想,他们……连同他们的雄威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,那些分给他们的寡妇,在大魏征寡令之下,即将重复再利用,再分给下一批征召而来的新兵!
源源不绝……
只是,这些被大火正焚烬着尸骸的主人,怕是他们都不会知道,他们三万人的惨死,将会给未来大魏的征兵,带来多大的麻烦与影响。
哪怕是……“征寡令”之下!
第二日,当清晨薄薄的霜雾落下,覆盖在那薄薄的灰尘上,大火总算停了下来。
到处都是骨骸,到处都飘荡着黑色的碎末……到处都焚烧过的痕迹。
而就在这时,那荆江与黎明汇聚于一线的尽头,一支两万人的曹军疾驰而来,他们是看到了这边有火,故而先赶至这边。
可看到眼前的一幕,不由得茫然了。
特别是这两万军士的将军于禁,不知何时,他仿佛患上了“火症”,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症,他时刻担心着周围有大火生起,却又忍不住向火的方向前进,宛若飞蛾扑火一般!
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情,自从江夏安陆城外的那场大火后,就始终弥漫在他的心头。
甚至,涌进他的梦魇!
让他便是睡觉,也至少要惊醒三、四次,有的时候,还会跑出军帐,在大夜晚检查军寨外的壕沟!
说起来,这两万兵马是曹操临时拨付给他的,这都是源于曹操的那个梦,那个关羽没有死的梦!
故而曹操将寿春仅剩下的六万兵,又抽出了两万交付给南阳的于禁,由他去支援襄樊……确保襄樊局势的万无一失。
事实上,在曹操看来,徐晃、庞德、曹仁、于禁……襄樊战场,这已经算是曹操能摆出的全明星阵容了。
再加上襄阳城一万多兵马;
樊城三万多兵马,其中过半的还是骑兵;
还有庞德三万新兵,五千西凉骑兵;
也正是因此,如果再加上于禁这两万兵马……曹操觉得,哪怕关羽是诈死,可襄樊的局势,还是能稳住的。
只是,事与愿违……在于禁大军还未急行到襄樊战场时,他就听闻了庞德军全军覆没的噩耗,听闻了敌军弩阵那百万枚弩矢从天而降,不间断射落的事实。
这太恐怖了……
而不等于禁醒转过来,他又接到了襄阳城正在被进攻的消息。
他立刻下令急行,可还是晚了一步……
“将军,襄阳城已经失陷了——”有探马禀报道。
于禁轻声道:“我看到了”
作为五子良将之首的于禁,他的想象力极其丰富,根据现有的情报,他足以幻想出,昨夜……这边发生了什么?
上次江夏那边是燃烧罐,是滔天的大火;
这次是万弩齐发,是百万弩矢从天而降,是固若金汤的襄阳城被攻下……于禁已经不敢接着往下想了,他怕以后他的梦魇会来的更深重!
“先去樊城吧,等见到子孝将军再议……”于禁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沮丧。
不止是他,就算是他的兵马,也根本无法遏制住的议论……
“又,又输了?”
“这已经是几个月以来,第四次大败了吧?”
“许多将军都死了,许多兵士也都死了,这……这究竟怎么回事儿。”
就在这时,一个声音突然传出,“好像,好像自从传出关家父子不和的消息后,咱们大魏就没再打过胜仗了,便是射杀关羽的大捷,可最后换来的还是大溃败啊!大魏……大魏还能赢么?”
随着这一道声音,整个军团沉默了……
与其说是传出关家父子不和的消息,不如说……是传出,那逆子关麟“不鸣则已,一鸣冲天”的消息!
“将军……”亲卫看出于禁心情的彷徨,忍不住张口。
于禁摆摆手,“传我军令,去樊城吧……”
这一声比方才的声音更沮丧。
是啊,三军将士都在沮丧,于禁也不可避免。
话说回来,几个月以来,各路战场,齐齐败退,损兵折将,他……他于禁又如何能看懂这个局势、这个局面呢?
不是……
不是“优势在曹”么?
可怎么感觉,突然间,这优势……就改姓“关”了,关羽的“关”,也是那关麟的“关”!
这是一笔写不出来的两个“关”字啊!
……
……
江陵城,官署之内,一张地图摆在桌案上。
关麟与陆逊一边议论着地图,可很明显,关麟有些心不在焉,他望眼欲穿的等待着前方的战报。
终于,“报——”随着信使的抵达,前方战报总算报出:“襄阳城攻陷了……”
说着话,信使还呈上了战报,这是傅士仁攻下襄阳后,第一时间汇总出来战损,就给关麟送了过来。
关麟扫过战报,不由得“吧唧”了下嘴巴,眼眸变得凝重,可到最后,他还是释然了,感慨道:“伯言兄,你看这战报,哪怕我如此部署,如此攻城,攻下这襄阳城也都死了六千多人!”
关麟的言外之意……
这可是在曹仁、徐晃、庞德大意之下;
在襄阳城外三万五千兵当先被歼灭之下;
在徐晃困在樊城回不来的情况下;
在至少有三成的曹军兵士被允许回家探亲的大前提下。
哪怕如此,攻下襄阳城,都折了六千多人……
襄阳号称贯穿南北的第一军事要塞,不是说说而已,可不是闹着玩的!
陆逊也扫过战报,按照傅士仁这封战报中显示,襄阳城的守军还不足一万人,哪怕最后攻破城池,也仅仅只折损了三千多人……
足可见,这座三面依山,一面靠水的城池,是多么的硬朗,多么的坚如磐石。
不过……不论如何,还是攻下来了。
虽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!
而襄阳攻下来了,这对于荆州而言,就是一个全新的篇章了。
陆逊把目光转移到舆图上,他的手从江陵划到襄阳,再从襄阳划到荆江以北与它一水之隔的樊城,感慨道:“襄阳陷落,那么对于曹操而言,宛洛最后的屏障就是樊城了,樊城若失,则许都之地、宛洛之地将彻底暴露在荆州军的兵戈之下,故而……曹操一定会派重兵支援樊城。”
“没错!”陆逊的分析惹得关麟颔首,“不足一万人的襄阳都这么难攻,那缩头乌龟曹仁驻守的樊城里面可还有几万人呢!哪怕曹操不派兵来支援,怕都不好攻……可偏偏,如伯言兄所言,这樊城……又是北上宛洛最后一道屏障。”
坦白的说,无论是按照关麟的哪一条战略,樊城都是必须要突破的。
最理想的情况是关麟突破了樊城,然后兵锋直指许都,曹操被迫迁都,无论是迁往洛阳,还是迁往邺城,天子这么一动,机会容易出现了。
只要让“天子”从曹操手中消失,甚至于……将天子消失的罪过,嫁祸给曹操,那局势可就大不一样了。
中原与北方,各地反叛之声势必此起彼伏,别说曹操九个半矿,就是十三个矿也挡不住这滔天的声浪,这才是关麟最理想状态下的“统一战线”,是“全面战争”,也是“人民的战争”!
而老爹关羽和关家军那时候就可以长驱直入,如入无人之境,一举占据中原。
当然,这是最理想的情况!
而这份最理想的战略宏图,当先绕不过去的大前提,还是——樊城!
由曹仁这个擅“据守”的缩头乌龟驻守的樊城!
“破樊城?你可有什么想法?”陆逊主动问关麟。
关麟揣着下巴,看着地图沉思了许久。
陆逊也不催促,就这么看着他,耐心的等着他的思虑。
过了足足百息的时间,关麟突然伸出手,将手划向荆江(汉江)的方向。
他淡淡的说,“伯言兄说,有没有一种可能?咱们可以借着涨水期的时候,把这荆河的堤坝给凿开了,然后放水淹了樊城?”
这……
关麟的话让陆逊一下子愕然住了。
而关麟之所以这么说,是参考的历史上老爹关羽水淹七军的故事。
当然,这个故事……经过《三国演义》的渲染,更多人知道的版本,是老爹关羽先蓄水,再掘开了堤坝,引汉水倒灌,发动水攻,直接把于禁、庞德率领的七军给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