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,这有一个巨大的问题,糜芳挠挠头,一脸担忧,“可……可云长也在这襄阳城啊,这份战报,他……他不会……”
糜芳的话没有讲完,可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。
他们这边随便冒功,可万一关羽揭发他们,那不白瞎了么?
“呵呵……”傅士仁笑了,他拍拍糜芳的肩膀,感慨道:“二弟啊,是咱们攻下的襄阳,不是那关云长啊!何况,现在的时局变了,从云长这一败起,现的荆州已不再是倚仗他关云长一人了!”
“那倚仗谁?”糜芳挺着那圆滚滚的肚子,露出一副憨态可掬,一脸茫然的模样。
“自然是咱们三兄弟啊!”傅士仁拍了拍胸脯,然后大笑了起来,“从咱们打下这襄阳起,整个襄樊战场,咱们三兄弟才是主攻,哈哈哈哈,他关云长,咱们高兴让他打打下手,咱们不高兴,让他一边守城去,别在前面跟咱们三兄弟添乱……”
呃……
望楼的关羽突然感觉胸口一沉,喉头一紧……
糜芳却无比佩服傅士仁的自信,只是这话,他还是挠挠头,“这样不好吧?”
“是有点儿不好。”傅士仁“吧唧”了下嘴巴,像是回过味儿来了,“怎么说,这关云长也是咱们三弟的老爹,也罢,这战报上也添上他一笔,就说……就说二将军匹马单刀,立于樊城城下,让那群宵小龟缩城中,不敢妄动!”
糜芳这才点了点头,“还是大哥想的周到啊!”
傅士仁最后看了这文吏一眼,“听到了么?就按我说的写,写完了直接送往蜀中,交到主公手上……”
“喏……”随着文吏的一声应答,糜芳与傅士仁也聊累了,天色不早了,他俩也就下了这城头。
直到这时,关羽方才从望楼中走出。
短短的一刻钟,关羽愣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……
周仓凝着眉,一副气不过的模样,“这傅士仁、糜芳好大的口气,冒功也就罢了,竟还说什么……说什么时局变了,说什么,这襄樊战场,他们才是主攻,让二将军给他们打辅助!这……这岂有此理,岂有此理?”
与周仓的愤愤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刻关羽的表情。
若是放在以前,此刻的他早就握拳,丹凤眼凝起,一副怒目圆瞪,甚至会即刻下令将傅士仁、糜芳给绑起来!
就是青龙刀手起刀落直接劈了也很合理——
但现在。
关羽的眼眸只是微微的眯起,他本是低着的额头缓缓抬高,望向了方才傅士仁指向的襄水中“马跃檀溪”的位置,望向了那孙坚战死的凤林关,望向了襄樊水域之间的“黄家湾”……
这些,若不是傅士仁讲述,关羽哪里知道。
呼……
长长的一声呼气,关羽整个人仿佛释然了一般。
他那傲然之气一扫,只是淡淡的问周仓:“傅将军与糜将军说错了么?”
啊……
啊……
周仓都恍惚了,面对傅士仁与糜芳如此嚣张的话语,二将军竟然……竟然说……说什么,“傅将军与糜将军说错了么?”
说错了么?了么?么?
周仓感觉他整个人彻底的晕眩了,他感觉今儿个的二将军……让他有些陌生啊!
关羽的声音还在继续。
“呵呵……两位将军说的没错,这襄阳一战,本就是他们主攻,关某不过是打打辅助。”
他浅笑一声,淡淡的继续说:“关某也该写一封战报,为傅将军、糜将军,还有云旗向我大兄请功……这襄樊,关某打了四年,一无所获,可他们三兄弟厉害啊,牛刀小试,就破了城……他们三兄弟的确比关某要强的多——”
念及此处,释然后的关羽,将傲气踩踏在脚底的关羽,仿佛整个人都豁达了,都升华了一般。
他一边捋着长髯,一边接着笑道:“哈哈,攻城,一千战损,俘敌八千,亏得傅将军想的出来,看来关某也得浓墨重彩的写写这一千战损与俘敌八千的壮举了!这个战报,关某不写,大兄与孔明怎生会信?这天下怎生会信!”
说到这儿,关羽的眼中莫名的多出了一抹光芒。
这一抹光芒与他以往眼中的光芒截然不同……
曾经的他,是独立撑起这襄樊,是独立面对曹魏的一个个名将,一支支精英军团,独立撑起这片天的无敌将军!
可现在的他突然发现,卸下了一切“傲气”与“自负”后,他能清楚的看到,他周围其实布满了帮手。
布满了一个个可靠的帮手!
他再不是孤军奋战……
而这么多帮手,若是将速度汇聚于一个点,那要比他的赤兔马快十倍;
若是将力量汇于一个点,那威力比他的青龙刀何止盛十倍?
而这股力量汇聚而成的战力,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:
——恐怖如斯!
“呵呵……”关羽笑了,他释然的笑了,“从今往后,关某再不是孤军奋战!”
……
……
第350章 莫学孔明择妇,正得阿承丑女!
江陵城,牢狱中。
卓恕又在牢房的墙上用石块写下了一句话,墙上已经写满了字,凑成了八个风雅的名字。
凌统轻声念:“严子卿的棋艺,皇象、张子并、陈梁甫的书法,曹不兴的画,宋寿的占梦,郑妪的相面,范淳达的算命……你写的难道是‘东吴八绝’?”
“不!”不等凌统把话吟出,卓荣当先道:“兄长是记录下,这已经是咱们关入牢狱的第八天了!”
“其实是十一天。”卓恕解释道:“前三天不在牢狱,是关在关家军军营中。”
“已经十一天了么?”凌统自言自语……他下意识的低头去望向他的伤口,十一天服用那奇怪的绿色汁液,外敷那带着剧烈蒜味的粘稠液体,可伤口中的脓疮一日好过一日。
早在三天前已经结痂,再没有半点感染的征兆。
倒是不曾想,已经关在这里十一天了。
“不至于啊……”卓荣轻声自言自语。“怎么还关着我们……”
“你还是不够了解那关麟哪!”卓恕皱眉:“或许,这本就不是什么计策,他只是单纯怪我们刮骨疗毒……要把我们关在这里一辈子!”
卓荣鼓了鼓腮,她没有说话,可她笃定,关羽一定是无恙的。
就算她的医术会骗人,可仲景神医的话绝不会骗人。
这时,张仲景带着狱卒进来,“几位,事已办成,尘埃落定……这些时日委屈诸位了。”
说话间,张仲景取出了一个小包裹,“这里面是云旗公子备好的盘缠与粮食,云旗公子说,你们愿意留下来,他十分欢迎,你们若是要回去,他也绝不阻拦,总而言之,这些时日委屈你们了,也多谢你们的配合……才让计划得以顺利实施。”
“什么计划?”凌统已经忍不住去问。
“关将军本是诈死,刮骨疗毒是他强忍着疼痛,一动不动,也正是因为这刮骨疗毒,成功迷惑了敌人,因为这一则迷惑,云旗公子大获全胜,就连襄阳城也攻下来了……诸位也都是功勋之人哪!”
张仲景只是简单的解释了几句,旋即关心的问凌统,“你的伤都好了么?”
这……
听到这儿,凌统来不及回答。
此刻的他,正在被关羽“诈死”,还有刮骨疗毒时“强忍疼痛”这一桩事给震撼。
他心下喃喃。
『刮骨疗毒,一声不吭,这还是人么?』
却又惊骇于,关麟的部署,借关羽诈死赚襄阳。
天哪,这一对关家父子,是一个真敢诈,一个真敢刮!
还对,对于敌人,他俩又是真敢迷惑,这仗是真敢打呀!
心念于此,凌统尤自被这一对关家父子的惊人之举给震到。
倒是卓荣见凌统发呆,连忙扯了下他的袖子,提醒道:“凌大哥,仲景神医问你话呢?”
这下,凌统连忙拱手。
“多谢仲景神医施以援手,已经无大碍了。”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张仲景感慨道:“凌统将军哪,其实云旗公子早就认出你来了,他知道你来江陵是有不得已的苦衷,如今回东吴,自少不了一番口舌,云旗公子已经命我去告知你们的大都督,言明你有伤在身,来此江陵治病的苦衷!如今,船已经备好,凌统将军可以随时离去。”
“多谢仲景神医……也多谢那位云旗公子。”凌统再度拱手,他深深的被关麟的大度与慷慨折服……
事实上,在关麟看来,类似于凌统这样有国士之风的男人,是不可能因为一些恩惠就改变阵营,改变立场。
所以,关麟表现的也足够大方,放他离开,算是赚他一个顺水人情。
一个东吴武艺高强,又负有国士之风的年轻男人,他的顺水人情在未来……可是十分珍贵的。
说完了凌统,张仲景把目光转向了卓恕这边,“至于卓恕公子,云旗公子可是听到过你那重信的美名,也托老夫向你问一句,他愿征辟公子,公子可愿意留下,与你那挚友诸葛元逊共事!”
这……
卓恕微微怔了一下,旋即他爽然的大笑了起来,“云旗公子有此美意,实乃吾之荣幸,只是晚辈此行是为了履行承诺,千里赴期……如今承诺已履,自当归去……何况晚辈生于东吴,长于东吴,即便是出仕也该效力于东吴才对,不过,孙刘联盟,效力于东吴也便是效力于此联盟!还望仲景神医转述晚辈的这番话,替晚辈谢过云旗公子的美意!”
张仲景颔首……“好,好!”
这下轮到卓荣了,卓荣将张仲景递来的包裹递了回去,“治病救人,本就是医者天职,刮骨时我方还怀疑,关将军不像是重疮,可他一声不吭又消除了我的怀疑,如今听来,只觉得震耳欲聋……至于帮关四公子攻下襄阳,这……我等万万不敢居功,这些盘缠还是留下来吧!”
“收下吧!”张仲景捋着胡须,“云旗公子还说了,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儿,可以随时来找他,还有卓恕公子,凌统将军也一样,云旗公子必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帮扶!”
“多谢仲景神医,也多谢云旗公子关心。”卓荣款款道:“我等就不麻烦云旗公子了!”
说着话,她们三人朝张仲景深深拱手。
张仲景回了一礼:“马车在门外已经备好,那就启程吧!”
说话间,卓荣、卓恕、凌统三人就走出牢狱,迈向那黑漆漆的、长长的甬道,甬道的尽头是明亮的光束。
可方才走出牢狱迈出两步,卓荣突然想到了什么,她连忙转身郑重的又向张仲景行礼,“晚辈方才想起,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“但说无妨……”
“是……是那药……”卓荣开口时,眼眸望到了凌统身上的伤口处。
凌统连忙提醒:“我这些伤口均已结痂,不用再上药了……所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