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可以不信傅士仁,也可以不信糜芳,甚至可以不信荆州所有的人,可他的二弟关羽,他怎么能不信呢?
那么……
也就是说——这是事实!
因为八牛弩、霹雳十牛弩,因为傅士仁、糜芳的勇武无双,襄阳城攻破了!
因为云旗的秦弩,因为他的调遣,真的一个时辰射杀了三万五千曹军!
这不是童话故事,这是真的……如假包换的真!
这……
刘备的脸色显得阴晴不定。
他心头不由得感慨:
『天哪……二弟的这个儿子,天哪——』
这一刻,别看刘备站在这儿,其实他已经有些腿软,还是好基友法正最了解刘备,连忙一把将他搀住。
可随即,一股眩晕感袭来,刘备扶住了自己的额头。
——还是……太震撼了!
来自糜芳、傅士仁的震撼;
来自战绩的震撼,来自战损的震撼,来自秦弩的震撼,来自襄阳的震撼;
也来自那……关麟关云旗的震撼!
总而言之,刘备是太、太、太、太震撼了!
一时间,他望着关羽战报中最后的十几个字,不由得痴了。
——“幸有吾子云旗,不辱使命,襄阳大捷!”
字里行间,刘备都能感受到,二弟关羽因为这个儿子所产生的深深的骄傲。
什么时候,云长开始不因为自己,开始因为儿子骄傲了。
……
……
襄阳城,隔着中间的汉水、荆江,关羽与关麟眺望向对面的樊城。
“吾儿准备怎么打下这樊城?”关羽轻声的问,他的目光平视,一改往昔头颅高高昂起的姿态,整个人显得亲和了许多。
他甚至还事无巨细的提醒,“樊城从城防看是要比襄阳更好攻的,樊城是低矮的夯土城墙,而襄阳是青条石和大城砖砌成,樊城的护城河只有十米宽,而襄阳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,引汉水为护城河,宽达二百多米……”
“从这个点去分析,樊城似乎更容易攻破,故而……为父一直讲樊城作为主攻的点,破了樊城就断了襄阳退路,襄阳不攻自破,不过现在……”
说到这儿,关羽顿了一下,“吾儿的谋划与战略已经与为父截然不同了。”
听过关羽的话,关麟淡淡说:“父亲以为攻城最难突的是青石条沿与大城砖的城墙,是数百米的护城河,是坚固的城防,可父亲可想到过,比起人来,城墙、护城河都是死的,只有人是活的!人才是能使用这些,并拿这些妥善运用的人!”
说到这儿,关麟顿了一下,“我们能打下襄阳,是因为断了襄樊之间的支援,是因为襄阳失去了徐晃这个主心骨,是因为糜芳、傅士仁将军的神勇,是因为守军心中的绝望,也是基于此,孩儿倒是觉得,攻城略地,难的不是城墙,而是人!城墙与护城河嘛,充其量是辅助而已!”
说到这儿,关麟眨巴了下眼睛,补上一句,“就像是之前孩儿谋划襄阳,老爹不也是辅助,就站在樊城外……吹吹风,作用看似不大,但却也是不可或缺,不一样一刀未出,就退了徐晃五千骁骑么?”
得亏关麟说的是“不可或缺”……
关羽都以为他要说“老爹是聊胜于无”了,心念于此,关羽竟还觉得难得,很难得!
是啊,太难得去跟云旗交谈,能抗住三句话不发火的。
“是啊……”关羽顺着关麟的话接着说:“樊城有曹仁,有徐晃,有庞德,有五万曹军……樊城的背后就是许昌,曹军已经退无可退了……是背水一战!”
“所以,打樊城不能急!”关麟像是成竹在胸……他指着襄樊荆江之间的黄家湾,沉吟道:“我打算等到涨水期时,派船舶到那里,占据住黄家湾,然后将八牛弩、霹雳十牛弩、蹶张弩连同弩手在那里布下一方弩阵,闲着没事儿,就用弩矢问候问候樊城,也问候问候这位曹营里的天人将军!”
这……关羽下意识的觉得,这打法,似乎杀伤力不强,可侮辱性极大!
但——并不致命!
关羽正想进一步问关麟,如何给于樊城致命一击时。
关麟当先开口了,他问道:“爹?你胳膊上的伤势如何了?”
闻言,关羽活动了左臂,不愧是能扛得住刮骨疗毒的男人,如今已是恢复如初……关羽不忘感慨道:“也是多亏了你的神药!”
“老爹可别谢我。”关麟笑着摆了摆手,“要谢,老爹该去谢你那儿媳妇?”
“星彩?”听到儿媳妇,关羽脱口吟出张星彩的名字……
这让关麟心头“咯噔”一响。
——『这哪跟哪啊?』
他当即解释道:“是你五儿媳妇……江陵城外,鲍家庄的鲍三姑娘,若非她家里藏着的陈芥菜卤,老爹你多半就没了,可惜的是鲍家庄就那二十坛,治父亲,连同关家军的伤病就用了五坛子……”
关羽反问:“那再去制这陈芥菜卤不就行了?”
关麟睁大了眼睛,目光直视着关羽:“老爹,你可知道这玩意,制成一次得十年……”
呃……
关羽突然觉得有点尴尬,是他很傻很天真了么?
不过,他倒是很享受与这个儿子就这么站在城头畅聊,想到什么聊什么,百无禁忌,也没有尊卑,更不会拘束。
这种感觉让关羽的心头一阵荡漾,这是几十年戎马没有过的感觉。
很暖……又时不时的会在心头跳动着什么,有什么突然迸发一下,更是会期待着什么。
“你……”
“你……”
就在这时,关麟与关羽同时开口,父子间罕见的默契。
只是,这让父子两人像是一下子都尴尬了一下,关麟连忙说,“老爹先说!”
关羽张口:“你们都长大了,都到了婚配的年纪,你五弟身边桃花多,不省心,你三姐性子强,看不上寻常的男子,你二哥一门心思都在武道上,还有你……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……你就打算一直让星彩跟在你身边?做个女护卫?”
呃……关羽的话让关麟感到陌生。
这还是他亲爹么?
这是被他CPU,彻底玩坏了么?
竟然不说时局,不说战场,说起儿女私情来了!
有那么一瞬间,关麟竟感觉到一丝深深的内疚,真玩坏了呀……
不过,也只是那么一瞬间!
被玩坏了也比好过大意失荆州,好过最终沦落个惨死的下场!
关麟正想随便回答敷衍一番。
比如……匈奴未定,何以为家什么的?
就在这时。
“公子……噢,二将军也在……”是士武……
关羽知道士武是有事要禀报关麟,于是背过手,转过身,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。
“何事?”关麟则连忙问。
士武道:“按照云旗公子的吩咐,分别派人赴鹿门山与水镜庄,只是……鹿门山中没有寻到庞德公,水镜山庄也没有找到水镜先生……”
随着士武的话脱口,关麟不由得凝眉……
这就尴尬了,原本……这水淹七军,还期待着陆逊口中的司马徽、庞德公帮忙,现在好了,全村的希望都在黄月英身上了。
反观关羽,他有些好奇。
——『云旗寻司马徽、庞德公干嘛?』
当然,他不知道关麟在捣鼓水利、天文,想要水淹樊城……
怀揣着巨大好奇的关羽,打算开口问下关麟。
可嘴巴已经张开,话到了嘴边,关羽又把话咽了下去。
他琢磨着,他就这么当个辅助挺好,要把心态摆正……辅助就别去乱操心!
说起来也奇怪,以往关羽觉得,他才是荆州的希望,是北伐的光,可现在……几乎整个荆州,都觉得关麟才是希望,是克定中原的光啊!
关羽闭上了嘴巴,还是决定一如既往的打辅助,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!
这时……糜阳与麋路也纷纷登上城楼。
他俩也看到了关羽,当先行礼,然后快速的行至关麟的面前。
麋路先开口:“公子,仲景神医致信过来了……”说话间,麋路从怀中取出信笺递给了关麟。
关麟一边展开,一边听糜阳禀报。
“公子,父亲说襄阳已定,他该回去继续筑江陵城了,傅叔让我来请云旗赴宴……算是为父亲践行!”
这话脱口,糜阳惊觉失言……
因为关羽还在这儿呢?
似乎,他代表傅士仁只邀请关麟,不邀请关羽,这多少有点……
可傅士仁要请的……真没关羽啊!
这就尴尬了。
关羽更尴尬,他站在城墙边儿上,望着樊城。
他有一种脚指头能抠出一座宅子的感觉了。
不过,似乎只要他不尴尬,尴尬的就是别人。
只是,这事儿……越想越觉得不舒服,敢情……他关羽不仅变成辅助了,不仅没他儿子受欢迎,且……好像成最多余的那个了!
“咳咳……”
关羽尴尬的咳嗽一声,索性朝关麟道:“吾儿既还有事,为父就不跟你絮叨了,为父先去军营了。”
说罢关羽就转过身要离去,关麟却突然想到什么,准确的说,他还有事儿没说完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