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麟大致算了一下,怕是一个月……这宛城集结了超过十万人吧?
十万新兵不可怕,可怕的是按照李藐的说法,这超过的十万人里不仅包括新兵,还包括各郡留守的兵马。
如果再算上曹仁、徐晃、庞德、于禁……这等全明星阵容。
曹操这是要背水一战哪——
关麟也很懊恼,这信怎么就不能早来一天呢?
第二封信是灵雎寄来的,内容也很简单——张辽离开了寿春城,带着一干山西亲兵,一路向西。
从看到这封信起,关麟已经品出更多“诡异”的味道了。
明明前一刻张辽还因为曹操关押卓荣的事儿,而彼此间闹得极不愉快,几乎被曹操幽禁……
可张辽却能明目张胆的离开寿春城,一路向西……
这不就是朝向襄樊战场么?
也就是说……
关麟不由得大胆猜想。
——『整个诱敌深入,包围新野城、偃城的行动,原来是张辽统帅的,这就怪不得……大哥、二哥、三姐他们陷入如此逆境。』
甚至,因为是张辽的缘故,关麟的眉头凝的更紧了。
在关麟的心目中,同为山西人,张辽的统率可绝不弱于老爹关羽。
局势变得更艰难了。
第三封信是司马懿传来的,他只提到了一个人,也正是这个人,让关麟的后背都不由得寒颤了起来。
——贾诩!
没错,就是这各在后世被人亲切的调侃为“甲鱼”的家伙。
就是这个“一言乱天下,五计定三国”的大忽悠、老毒物!
原来整个襄樊战场,整个应对老爹关羽“绝北道”的计策都是他制定出来的。
——『怪不得了,怪不得……』
——『这行动做的如此缜密,如此隐秘,原来是这位毒士的手笔!』
关麟的牙齿再度重重的咬住嘴唇。
不夸张的说,因为张辽,因为贾诩,因为这支强征过来超过十万的兵马,更因为这来的太突然了……
关麟一时间是乱了方寸的,是没有注意的。
他也不会草草的就做出计划,他甚至隐隐落汗。
不夸张的说,这已经是他在这乱世,遇到的最复杂的局面,最“全明星”的对手了!
任何一个疏忽,都有可能让整个荆州毁于一旦!
诸葛恪始终站在他的身边,他看着关麟因为这三封密信而产生情绪的波动。
这种情绪的波动,诸葛恪此前还从未见关麟有关。
他能感觉出来……一定是出大事儿了!
“报……”就在这时,新的急报传来,“樊城内的曹军出动与外围的曹军里应外合夹攻关家军军寨,整个汉水被曹军悉数封锁……”
“报……”上一条急报的声音还没落下,又一名兵士闯了进来。
只是看到关麟,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,还是被此间冷峻的气氛所感染,这兵士只是单膝下跪,并未张口。
关麟撸起袖子,颇为愤懑的说:“不用藏着掖着,还有什么不利的情报悉数报送出来!”
他的话传出……
这兵士方才张口:“是陆逊先生带着一名自称徐先生的中年男子回来了!”
“徐先生?”关麟下意识的轻吟,然后,他仿佛想到了什么,惊呼出声:“是徐庶徐元直?是徐元直?”
再没有什么比这种间不容发的情况下,能遇到一个靠谱的军师,更让关麟兴奋的了。
“伯言与徐先生在哪?”
“已经入城。”
“前面领路,我去迎他们——”
关麟的声音无比迫切,面对如今的局势,面对这突发的情况,关麟太需要一个靠谱的谋士来商量了。
总算,陆伯言与徐元直来的恰逢时机,恰到好处。
……
……
当夜,关家军西、中、东三处大寨遇袭。
张辽率领一干山西亲兵一马当先,数以万计的魏兵呼啸杀至。
火把将整片夜幕点缀成白昼一般。
这些曹魏的兵勇,特别是张辽的亲兵,自逍遥津之后,小半年来憋屈至极,积蓄的愤怒在这一夜彻底释放。
他们疯了似的提刀砍杀,摧古拉朽。
东路与中路的关家军寨群龙无首,哪里顶得住魏军的进攻?
……很快就崩溃!
西路的关家军统领乃是王甫。
此刻,关家五郎关索也在,因为关羽绘制地图的位置距离这边不远,故而关索会时常将一些重要的文献送回,保管在此间。
只是,此刻……因为中、东两寨的失陷,西线的关家军承受着的亦是莫大的压力。
“啊……”
“杀啊……”
“列阵,迎敌,迎敌——”
一声声喊叫在军营中不断的扬起,声音撕心裂肺,不时的有哀嚎声,不时的有鲜血溅在一处处军帐的帘布上。
账外,一张张扭曲的脸下,无数兵刃碰撞,每一息都有人被开膛破肚。
中军大帐中,关索郑重的将一个盒子交给了王甫。“王将军,这是父亲已经完成绘制的水利、地形图的草图,此图若落到魏军手里,就泄露了父亲与四哥的计划……”
关索的语气一本正经,哪怕在军中,他也很少如此严肃,如此郑重。
关索将盒子递到了王甫的手中,他咬着牙:“待会儿我去引开敌军,王将军伺机突围,务必……务必将此图交给我四哥手中,这图……足可以将今日失去了,在七、八月份再度打回来!”
王甫郑重的回绝,“不行!我走了你怎么办?要走一起走!”
关索双手按在王甫的肩膀上。
要知道,他身为晚辈,这样对长辈的行为颇有无礼。
可他的一双眼睛目眦欲裂:“王将军……王将军……王叔,王叔……外面的情形,咱们不可能都突围的,你的武功骑射都远好过我,你更有希望把这箱子带回去。”
王甫赌气:“那你就找别人送这箱子!”
说着话,王甫拔刀:“我宁可战死在这关家军寨,也不做逃兵,人在军营在!”
关索惆怅心酸的走过去,诚恳的说:“王叔,我何尝不想回去,我……我比你怕死多了,可……可这种时候……一个关家公子,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,成为他们的目标啊!”
“哼!”王甫气呼呼的将这箱子再度砸到关索手中,“你的意思是说,二将军的副将,就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力了?”
“我……我不是这意思……”不等关索把话讲完。
王甫已经大步往帐外走去,一边走一边说,“箱子是你送来的,你亲手送到你四哥手里……另外,告诉他们,七、八月时让你四哥替你王叔报仇!”
这话脱口,王甫再不停留,他踏步出帐,门外早有亲兵备好了马,王甫翻身上马,他朝着军帐方向吟出一句:“五公子,如有机会,告诉二将军……古有死恩之士,今有殉义之人,王甫这辈子能跟着他——值!了!”
那拖长尾音的“值了”两个字戛然而出。
说罢,王甫趋驰战马,朝着那些攻入军帐的曹军兵士呼喊:“吾乃关公麾下王甫是也,本将军手下不斩弱旅,哪个是你们将军?”
这话引出……
“哒哒”的马蹄声呼啸,王甫与他的亲兵已经杀入战场。
关索看着手中这“重于千斤”的盒子,他再度望向王甫离去的背影,口中喃喃:“王……王叔!”
这一刻关索的面颊上复杂至极,也痛苦至极。
终于,他心一狠也踏步走出军帐,门外他的亲兵也准备好的马匹。
“五公子?咱们跟他们拼了?”
关索咬牙,当即下令:“往汉水方向,撤,撤回襄阳——”
“哒哒哒——”
又是矫健的马蹄声,王甫与关索各自骑马,踏上地上薄薄的积雪,马蹄声很快淹没在此间的喊杀声中。
关索一边疾驰,一边回头,他亲眼看到王甫以一敌三,胳膊上中了一刀,尤自力战不退。
王甫的声音在这凄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的悲壮:“杀尔等,何须关公?王甫足以!来呀……你们全都一起上——”
他像是故意把更多的敌人吸引到他的身边,这场面极其壮烈。
也是这场面,让关索的眼圈一下子红了,这一刻,他呼出的白气袅袅如烟水。
“驾,驾——”
关索再无勇气回头,他翻身上马带着寥寥几名亲卫,疾驰而去。
战场中的王甫,他的余光始终望着关索的方向。
看关索离开,王甫总算心无旁骛,他小声轻吟一句:“总算能放开手脚了……”
他直接招手:“诸将士,随我向‘北’突围……”
向北……
那是与襄阳截然相反的路,那是一条注定的死路。
但,他就是要把敌人引到与关索截然相反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