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个字吟出,曹操长袖一摆,心情像是不错,快步往门外走去,一连几天心头辗转反侧,他还没吃过一个痛快的饭食。
如今局势大好,曹操终于感觉到饿了。
只是,曹操这么一走,曹真更迷茫了,他只能问贾诩,“贾老……丞相的意思是放了那卓荣?她与文远将军,还有东吴的凌统都有联系,保不齐,就是那关家四郎派出的细作,这样的女人……真……真的放了?”
贾诩没有直接回答曹真,而是学着曹操的语调,也回了四个字。
“放了!放了?”
只不过,贾诩更加重了语调,第一个“放了”后面是巨大的感叹号;
而第二个“放了”后面,那便是语调上扬的一个巨大的问号了!
——『这……啥意思啊!』
曹真感觉他在做阅读理解,本不聪明的脑瓜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。
贾诩说罢,也缓缓撤出……只留下曹真一人迷茫了起来。
他一边往外走,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狭长,可当走到这府邸中“军司马”办公的偏房时,曹真听到一阵疾风骤雨般激烈的琴声。
寻声望去,见司马懿正闭目在房间中专注地抚琴。
曹真顿时停住了脚步,在门口静听。
琴声从高亢转为舒缓平和,悠扬冷清,如一片轻盈的羽毛飞落,渐渐收于静息,余音袅袅,绕梁不绝。
在最后,司马懿缓缓睁开眼睛,突然道:“曲中宫音忽强,应是有自己人到访,自己人的话……多半门外的是子丹吧?”
……
……
第393章 这阴谋,足以让我司马懿自由了吧?
司马懿与曹真一前一后来到丞相府外的一处酒肆。
曹真要了一壶酒,司马懿拦住他。
“现在的时局,可不该喝酒。”
曹真摆摆手,让跑堂的把酒拿走,他心情烦躁的说,“子桓让我遇事不决问你,但你也知道,我不喜欢你,觉得你这等读书人迂腐,但不得不承认,你比我宗室中人都更聪明,从交州归来,能死里逃生,也正说明了这点。”
“看来……”司马懿为曹真倒上半盏清水,“曹将军是遇到难题了!让我猜猜,如今襄樊局势大好,文远将军又刚刚寄信回来,定然是丞相要放了那女医者卓荣,此事惹得子丹兄不悦了。”
“还是被你猜到了。”曹真叹出口气,“丞相与文和交谈,竟提及昔日董卓若把貂蝉赠于吕布,如今天下的时局就不一样了,丞相还是被说动了,心软了,要放了那卓荣,还派我将他送回八公山。”
说到这儿,曹真咬牙切齿,“这都是什么事儿?且不说这卓荣的身份,单单她救了凌统这一条……”
曹真仿似想到了什么悲痛的往事:“那凌统可是一把火把淝水大营烧了个精光,多少我大魏勇士死在他的手上,单单我所部就有超过千人,还有这卓荣……假意为关羽刮骨疗毒,实则骗了襄阳城,杀了庞德将军四个儿子,我曹魏三万新兵!此仇不共戴天!”
“这样的一个女子明摆着与那关家四郎有牵连,丞相与文和军师却要放?怎么能放?凭什么放?几万我大魏将士的命都白死了么?”
“偏偏我去细问,他们就回我说什么‘放了!放了?’这到底还是放啊!气煞我也,气煞我也!”
一提到这个,曹真就气不打一处来,骂骂咧咧的,将面前碗中的水一饮而尽,觉得没味儿,又想起非常之时,不能喝酒,只觉得憋屈至极。
反观司马懿,他心思急转,目光微微的眯了一下,不过很快,他的眼睛又舒展开来,像是已经从曹真的言语中,想出了主意,找到了答案。
“子丹,我有一句话,不知道当讲不当讲……”
曹真瞥了司马懿一眼:“子桓让我有事儿问你,不是听你放哑屁的,有屁快放!”
曹真的语气,司马懿一点儿也不介意,一贯如此,他都习惯了,他依旧淡淡的说:“子丹,你方才说丞相与文和军师都提到了‘放了!放了?’这两个字?”
“是啊,他们就是这么说的!”
“这第一个放了是肯定句,意思很明确……子丹兄必须得将卓荣给放了,还得派人送往八公山。”司马懿开始解析:“不过这第二个放了,既是疑问句,那就耐人寻味了……”
这……
司马懿一边说着一遍故弄玄虚起来,曹真急了,连忙问:“你特么能不能有屁一次性放完。”
“能,能……”司马懿继续和颜悦色,“你想啊,第二个‘放了’是反问的语气,拆解一番,其意思嘛,怎么能这么轻松的放了呢?”
司马懿的语气更添一丝不苟:“丞相何许人也?宁教我负天下人,不可天下人负我?贾诩贾文和何许人也?当世毒士,一言乱天下!他们都这么刻意的语调上扬,用疑问句来说这个‘放了’,那岂只是字面意思,深意嘛…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。”
曹真越听越绕,越听越急,他豁然起身,“你能不能说人话,你再这么绕弯子,我打你了……”
说话间,曹真已经攥起了拳头。
司马懿一边摆手,一边道:“我必须得给你讲清楚,既是疑问的语气,那丞相与文和军师便是不想放卓荣,但碍于张辽将军如今统筹襄樊兵马,又不敢直接下令采取手段,生怕激怒了他,再加上……”
司马懿直勾勾的望向曹真,“丞相为何派你去护送卓荣?那么多文武,为何偏偏调你曹子丹呢?难道丞相不知道你嫉恶如仇,不知道你最欲致那卓荣于死地?”
“所以说……丞相与文和军师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放了那卓荣,他们是让你想办法,既除掉卓荣,又要做的干净漂亮,不露出丝毫痕迹!子丹兄,你品,丞相与文和军师的话,你要细品!”
这一刻的司马懿展现出的是比贾诩还能忽悠的能力。
他越说语速越快,语气越是笃定,直听得曹真是一愣一愣的,完全被代入了司马懿引导给他的逻辑当中。
一时间,曹真陷入沉思,他开始了细细的琢磨。
十息,二十息,三十息……
一百息!
足足百息的时间,曹真方才明悟,他一敲脑门,恍然大悟一般:“原来如此、原来如此啊……我就说嘛,丞相怎么可能真的放了这卓荣?很明显嘛,她就是那关家四郎的人,怎么能放虎归山呢?”
等等……
说到这儿,曹真恍然间又察觉了什么,他又摇头道:“不对,不对……你说的这不对!”
“哪有什么办法既能除掉这卓荣,又得做的隐蔽,还不能让文远将军猜忌,我要能有这本事,我哪还叫曹真?我直接改子‘曹子房’了,这……这不为难我么?”
曹真距离被忽悠“瘸”,就差临门一脚了。
司马懿思维敏捷,他仿佛早已预判到曹真会这么说,当即迅速的补充道:“其实这事儿很简单,哪需要什么张子房?只需要子丹兄将护送卓荣赴八公山的消息泄露一点点出去,泄露给合肥城的孙权……”
“我可听闻,孙权就要处置凌统凌公绩了,这种时候……孙权得有多痛恨这位华佗的女弟子呢?”
这……
随着司马懿的话,曹真先是凝着眉,然后不由得闭上了眼睛,陷入了冥想。
曹操与贾诩设计陷害凌统,这事儿是曹真去办的,他自然一清二楚。
那么……这事儿就可以这么算。
首先有个大前提,是孙权已经怀疑凌统与卓荣、张辽有勾结,曹操抓住卓荣是为了迷惑于东吴;
然后曹操启用张文远,这件事儿让孙权自以为是的认为是识破了曹操的“诡计”,是曹操露出了马脚;
再然后是张文远在襄樊战场的大方异彩,这也间接促使孙权要杀凌统;
原本,贾诩的毒计到这里就结束了,好一招借刀杀人,曹操这边不过是演了一出戏,就将东吴最骁勇的少年将军给杀了!
可现在……
似乎这出戏还有后续。
曹真的眼珠子转了转,按照司马懿的提醒,若是现如今,曹真放出话给孙权,说是曹操重兵护送卓荣回八公山祭祖。
那么……孙权会怎么想?
他一定还会深陷在那深刻怀疑的泥潭,然后愤怒之下,带兵截杀这罪魁祸首卓荣……
这……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。
嘶……
想到这里,曹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,既惊且喜的望向司马懿。
司马懿的话还在继续,“人言丞相生性多疑,那孙权又岂不是多疑的心性?甚至……他可比丞相更嫉恶如仇!再说了八公山在淮南,淮南又不是只有大魏这一家!要杀卓荣何须子丹兄动手?只不过……这出戏,就看子丹兄如何搭台了。”
说到这儿,司马懿一边为曹真倒水,一边镇定自若的接着说:“所以,如果是孙权截杀了卓荣?那文远将军会如何想?岂不是会对孙权恨之入骨?恨不得……杀之而后快?”
“如此一来,卓荣也死了,文远将军也仇视东吴,襄樊战场的局势也稳住了,子丹兄则是立下了这一大奇功,就是丞相与文和军师都要对子丹兄刮目相看……”
瘸了……
司马懿的话,已经彻底把曹真忽悠“瘸”了。
随着“砰”的一声,曹真一拍桌案,“子桓说的还真没错,论及脑袋瓜,三个我曹子丹绑在一起也比不过你司马仲达……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……”
当即曹真大笑了起来,一边笑,一边指着司马懿道:“仲达呀仲达,我发现我突然变得喜欢你了!哈哈哈哈……怪不得子桓如此喜欢你,哈哈哈哈……你这腐儒还真是让人喜欢哪!”
曹真笑的已经手舞足蹈了。
反观司马懿,他也附和着微微的笑,“你、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子桓……”
嘴上这么说,可透过这笑容,他的心底却是波涛涌动,暗流涌动。
司马懿在暗想:
——『关云旗啊关云旗,一个卓荣,足够把张文远从襄樊战场的心脏,调回至淮南战场……成为征讨东吴的矛头!』
——『这份功劳,足可以换到解药了吧?也足可以让我司马懿恢复自由身了吧?』
这一刻。
司马懿的眼眸中多出了几许对自由的神往,他太向往了。
……
……
距离汉水以北的变故已经有三天了。
关羽带着一行关家骑士自团山铺杀出,一路杀至罾口川、鏖战岗、余家岗……每一次杀戮,均是带出一阵血雨腥风。
偏偏关羽化整为零,以两百人为单位,彼此军队之间保持一里的距离,互相驰援,尽可能多的救援同袍!
关羽则是一马当先,纵横穿梭于战场,如入无人之境。
那些原本以为彻底控制住汉水以北,尤自在追杀关家军残余的魏军,浑然没有察觉到一支“幽灵骑士”正在无情的收割生命。
鲍三娘心里无比震撼,因为在“公公”关羽的青龙刀下,几乎没有一招之敌,而更恐怖的是,整个关羽与亲卫的配合,极其默契,犹如一个整体一般。
“这便是让维之无比崇敬的父亲么?”
“好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