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女人自然是指的卓荣,孙权眼眸凝起,眼瞳中闪过一抹凶光。
仿佛因为卓荣而诱使凌统背叛这件事儿,对他的打击很大,他对卓荣,这个女人……是恨的牙痒痒。
顾雍如实道:“机缘巧合之下,寿春的眼线探到了一条机密的消息,曹操暗中放了那卓荣,还派族子曹真护送她回八公山祭祖……”
唔……
孙权当下心头一动,他冷笑道:“他曹孟德不装了,哼,若非襄樊战场危如累卵,他怕还不会启用张文远,也不会放了这卓荣,两害相权取其轻,这曹孟德装不下去了,哼……”
“他果然是假意抓捕那卓荣,就是为了迷惑孤,从而诱使凌统携其族人背叛于孤,现在好了,一切都坐实了,铁证如山,明日问斩凌统,他死的不冤!”
看到孙权一下子激怒到如此地步,顾雍连忙提醒,“主公……那卓荣是被曹军护送着赴八公山祭祖啊!”
这话让孙权一下子反应了过来,“多亏了顾老提醒,孤岂能让他卓荣如愿。”
当即,孙权大手一挥,“派徐盛、蒋钦各领本部兵马埋伏于八公山处,截杀此卓荣,她诱骗了孤的爱将,孤只要她死——”
顾雍能感受到孙权那由内而外呼之欲出的愤懑,他拱手道:“主公放心,臣知道该怎么做!”
顾雍领命就准备转身离去……
“等等……”
孙权疾步朝顾雍走了几步,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,“安排下去,也把这句话告诉那凌公绩!”
顾雍听过孙权的话,一双瞳孔瞪得浑圆硕大。
整整过了十息的时间,顾雍才反应过来,他连忙张口:“喏……喏……”
孙权说完了话就往高台下走,江风呼啸,将他那红色的披风吹的猎猎作响,行至台下,早有亲卫备好了马车,孙权正欲上马车。
一旁的周泰沉吟了片刻,方才拱手道:“主公真的要杀凌公绩么?”
“人赃并获,凌统叛国之罪无可辩驳,孤说过,为凌统求情者与其同罪!”孙权抬眼露出那阴郁的表情,这表情让周泰浑身一个哆嗦。
孙权的话还在继续:“周将军要为这个叛徒求情么?”
这……到嘴边的话,周泰悉数咽了下去,他低着头沉默不语。
孙权上了马车。
就在这时,又有亲卫禀报道:“主公,不好了,甘宁将军不见了——”
……
……
江东,吴郡,午时三刻,吕蒙抛下令箭。
“时辰已到,斩!”
血红的令箭落地,刽子手上前,将“凌统”的脖子按在木桩上,“凌统”一言不发,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。
刽子手饮了一口酒,喷在大刀上。
钢刀映着日影,高高扬起。
台下围着无数被凌家接济、救助过的百姓,他们已经挣扎的双目充血,撕心裂肺一般的紧盯着刑台,却不敢轻举妄动。
曹操的心腹谋士程昱也乔装成外来商贾模样,混迹在人群中,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出他亲自操刀完成的“借刀杀人”的壮举。
他已经闻到了久违的“功勋”的味道。
台下还有一些凌统的亲兵,他们再也按捺不住,一手触碰在怀中的短刀上,一手拨开眼前的人群,就要冲上台去。
“不要轻举妄动——”
随着一道细微的声音,有人拦住了他们,这些是混迹在人群中凌家留下来的族人,他们在这边的目的就是为了确保,千万不能横生枝节。
就在刽子手的刀即将挥下之际……
“刀下留人——”
一道声音传出,哪怕是这种声音,也没能使“凌统”睁开眼睛,他像是一心求死。
倒是监斩官吕蒙、周循朝来人望去。
来人头上插羽毛,身上佩铃铛,虽是锦衣华服……却因为这一路的风尘而显得脏乱不堪。
是甘宁甘兴霸!
说起来,甘宁是两天前就偷溜着跑出寿春,顺水路赶至建业,然后快马加鞭,八百里加急般的朝吴郡跑,终于……还是赶上了。
“甘兴霸?”
吕蒙有些疑窦,周循的面靥上则是露出了深深的担忧。
这时,甘宁已经拨开了人群,一边登上刑台,一边呼喊道:“吕将军、周骑都尉,我带来了吴侯的吩咐,念凌统与其父有功于东吴,功过相抵,饶其一命……让我押至寿春,由吴侯亲自发落。”
这突如其来,且破绽百出的一句话,让吕蒙与周循下意识的对视。
甘宁还在往前闯,吕蒙大喊:“兴霸,你留步,空口无凭……你说吴侯要放了凌统,可有吴侯的手书?”
“我来得急?哪顾得上等什么手书了?人我先带走,手书随后就到。”甘宁长袖一甩,自顾自的向前。
眼看着他就要到凌统的身边,周循直接拦住他,“没有主公的手书,那就是甘将军要劫囚了?”
“你……”甘宁指着周循,“若不是看你乃周郎之后,你今儿个少不了一顿毒打!”
“谁不知道甘将军乃东吴第一勇武?”周循嘴上这么说,身子却是寸步不让,“甘将军能百骑劫曹营,但,决不可能在我手上劫走囚犯!”
“嗖”的一声,周循直接拔刀,甘宁闪开,他恨恨的道:“你爹都不敢朝我拔刀!”
“我爹是不敢向甘将军拔刀,可我守的是吴侯的命令,拦的是劫囚的恶贼!”周循悍然无畏……
当即已经有一排部曲站在周循的身侧……针锋相对的朝着甘宁。
眼看就要大打出手,吕蒙直接劝道:“两位,因为一个叛国者伤了和气……不值得,不值得。”
这时,甘宁踮起脚尖,朝着凌统喊道:“凌公绩?你倒是喊句话呀?你说句话,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拦着,我甘宁也把你带出去!”
周循激动的道:“甘将军慎言——”
吕蒙倒是扭头,看了凌统一眼,见他尤未睁开双眼,还以为他死意已决,又或者是不想因为他的事儿牵连到甘宁。
当即深呼一口气,也说:“甘将军慎言——”
甘宁却察觉到几许不对劲儿,朝着那凌统道:“凌公绩,你几个月前陪老子劫掠曹营,烧那淝水大营时的勇武之气哪里去了?现在跟个软蛋似的,你站起来,你但凡站起来,老子跟你……咱两个一起,谁能拦得住咱们?”
甘宁说着话,还要往前走,周循与他的胸脯相撞,挡着甘宁,不许他寸进。
“你小子,再不让开,老子动手了。”甘宁指着周循。
周循笑了,“我今天若让开,那东吴、那主公就又少了一个勇武的将军!”
这话脱口,甘宁哑然了。
就在这时……
“报……”一名传讯兵匆匆跑来,他手持一只飞鸽,一边跑来,一边大声喊道:“主公的飞鸽……主公的飞鸽。”
甘宁以为事情有转机连忙道:“你们看,飞鸽,飞鸽……主公……主公他还是收回成命了,凌家于孙家有大恩,主公定是要饶了他!”
这下,整个此间一下子沉默了……
吕蒙有些惊讶,想不到,这时候主公还会发来飞鸽。
周循更显得惊讶,乃至于都有些惊慌失措的味道,他的眼眸游离于台下,像是在寻找什么,一时间竟是有些乱了方寸。
吕蒙接过那飞鸽,取过脚上的信笺,迅速展开。
而随着信笺的展开,他惊讶的表情有些收敛。
只见他一步一步的行至“凌统”的面前,将这信笺展示给凌统看,可凌统仿佛一心求死,蓬头散发的他一如既往的闭着眼睛。
“你不看也关系,我念给你听……”吕蒙淡淡的开口。
这一刻,周循、甘宁也包括台下的程昱,他们的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儿……
就好像除了“凌统”外,所有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。
终于,吕蒙开口了,“主公说……他对不起你爹,没有教好你,来世若能再做君臣,主公定不会让你走上歧途,风消而力去,风残而力尽,公绩一路走好——”
“锵啷啷……”
随着吕蒙的话吟出,甘宁手中的短刀“锵”的一声掉落在地上,他尤不相信耳朵里听到的是真的。
“主公怎么会……公绩,公绩……”甘宁撕心裂肺的大喊。
很难想象,整个东吴,满朝文武……最后来为凌统送终的竟唯有他的杀父仇人——甘宁甘兴霸!
这时候,再说什么冰释前嫌都显得有些多余,但……诺大的东吴,能称得上义士的,凌统算一个,甘兴霸也必定也能算一个。
“行刑……”随着周循的一声大啸。
刽子手将钢刀再度抬起,映着日影劈落而下。
随着“唰”的一声。
只一个刹那……等到所有人再望向刑台时,只剩下一个滚落在地的头颅,还有那脖颈间不断向外喷出的鲜血。
钢刀被溅上血迹;
刽子手的脸上都是血,几只鹰盘旋在上空,似乎是闻到了血的味道。
正所谓——凉风至,白露降,寒蝉鸣,鹰乃祭鸟,用始行戮!
也正是这一刻……
东吴的“凌统”彻底的死了,他属于东吴的灵魂彻底的死了,彻底的消亡了!
……
……
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雄。
吴郡那边,还在经历凌统问斩的惊魂一幕,这边厢,去舟已经停在码头。
孙绍、太史享、周峻、黄柄共同在此送一个人离去。
站在船头上的人,身形说不上魁梧,还有不少很明显的鞭痕,但很健硕,仿佛那些伤势就像是给他挠痒痒一般……
他头戴斗笠,那厚厚的黑纱遮住了他的面颊。
直到登上船头后,他方才摘下了斗笠,解下了面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