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什么是我?为什么是我?”
“我……我一觉醒来,公子就不见了,我什么也不知道,我不知道啊!”
“我无辜,我……我无辜啊——”
凄厉且无辜的声调传出,台下围观的多是兵士,他们饶有兴致的围着黄皓,两名刽子手肩扛大刀,森立左右。
降将朱灵与儿子朱术有些姗姗来迟,见到周仓后,连忙拱手。
周仓也回礼道:“两位朱将军,此犯人丢失主公之子,罪该万死,今已验明正身,请两位将军监斩吧!”
朱灵与儿子朱术彼此互视,朱灵毕竟年纪大了,能沉得住气,可朱术还年轻,面对如今的场面,有些恍然,又像是心里边藏着什么事儿。
朱灵却言有所指的说道:“有劳周将军了,丢失主公独子,自是罪大恶极,辕门问斩算是便宜他了……”
说话间,朱灵已经坐到了帷幔里,他看了看天:“时辰已到,斩吧,斩了……咱们大家伙儿都可以回去歇息了,大半夜的,没必要在这儿耗着!”
俨然,朱灵的语气显得颇为不耐烦。
说起来,自打昔日江夏一战。
原本施以‘苦肉计’诈降的朱灵父子,因为关麟神乎其技的反败为胜,且重创魏军,这使得原本的“苦肉计”付之东流!
还没“苦”呢?就完犊子了!
兼之江夏一战,关麟向关羽、刘备表奏朱灵父子之头功。
这就让朱灵父子的站位发生了剧烈的动摇!
如今,普天之下,谁人不知道,朱灵父子真的降了荆州,且如今为关麟麾下大将。
而在大魏,朱灵父子的祖坟都被人给刨了!
以往……
或许朱灵父子还有选择,还能暂时去观望。
但现在,俨然……时局的发展,已经逼迫的他们无法选择。
回不去了!
来的时候还好好的,现在……已经回不去了。
也正是基于此,后来的朱灵父子在与魏军对垒的过程中,虽表现的仅仅是中规中矩,但也斩杀了不少魏军。
忠诚一词……是毋庸置疑的!
只是,这个“监斩黄皓”的任务,突然加到了他们父子头上,这让朱灵多少有些迷茫。
搞不懂关羽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!
直到,另一封信的到来,他方才知道……
——这药!有毒!
……
“啪嗒!”
随着问斩的令牌摔落到地面上。
有兵士扯出黑布铺开在黄皓的面前,这些布,是防止血液飞溅……就如同昔日问斩关兴时一般!
“斩!”
手起刀落,前一刻的黄皓还在呻吟,可后一刻,他就如同一朵被吹离枝头的花儿般软绵绵的倒下!
这个未来蜀汉政权的祸害,误国的罪魁祸首。
在《三国志》的观点中,有这么一句——刘禅其实是可塑之才,只不过误信了黄皓!
这个在《三国志》中被陈寿评价为“操弄威柄,终至误国”,与刘禅“素丝无常,唯所染之”相呼应的佞臣……就这么倒下了。
黄皓的脑袋“砰”的一声砸到地面,然后如一个“陀螺”般滚动……
周仓抱怨道:“不过是一个小人物,二将军也让我等深夜问斩,实在是大题小做……”
朱灵附和道:“话是这么说没错,可丢失主公独子,二将军做叔伯的岂会不愤怒?这么想来,深夜问斩正是抒发二将军的恨意啊!二将军高义……情有可原!”
“罢了罢了……”周仓摆摆手,也顾不上去给黄皓做最后的验明正身,“回了……大半夜的,困死个锤子了——”
一边说,周仓一边伸着懒腰,快步走远。
只剩下朱灵与儿子朱术彼此互视,留下一双意味深长的眼芒。
……
月色朦溟。
一艘乌篷船,去势如飞,荡开了翻涌的波涛,起伏于汉江之上。
“这里是哪?”
“我是谁?”
“我要去哪?”
一连三个灵魂疑问,几乎是同时浮现于这乌篷船船舱内的男人……
啊不,是船舱内不男不女的宦官黄皓身上。
“这便是奈何桥么?”
黄皓左右环望,因为没有烛火,他不知道这是船篷,只觉得漆黑一片,耳边还有“哗啦哗啦”的水声……
就像是奈何桥中的水流一般。
黄皓下意识的去摸裤裆,奶奶的,到地狱了……却忘记把他的宝贝,把那“小乌龟”给带上,如此这般,那他就是一个残缺之人。
“唉……”
“唉……”
一连两声叹气。
要知道,在宦官中是有一种说法的。
残缺之人不会转世为人,只能堕入畜生道,来世为猪狗。
想到这儿……
黄皓浑身一阵寒颤。
“你醒了……”
一道说不清远近的声音突然传出,这吓得黄皓一个哆嗦,他以为是碰到“孟婆”了。
“难道,该喝孟婆汤了?”
“这汤……喝上一碗,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么?”
黄皓自言自语……
可他还是纠结于,他不想入畜生道啊!不想来世做畜生啊!
“孟阿婆……我求你,能不能让我转世为人,我不想当畜生,我……我不想像这辈子一样任人宰割!”
黄皓的话方才脱口。
那道声音已经越走越近,朦胧灯影中,一个老婆婆走到了他的面前,那枯萎的模样,简直符合黄皓心目中有关“孟婆”形象的一切猜想。
“这里可不是奈何桥……”
“啊……”
伴随着黄皓的惊呼声。
孟婆……啊不,是那老婆婆的声音再度吟出,“你还活着呢,倒是救下你的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,说让你把这个带到许都城,给那里最尊贵的人——”
说着话,这老婆婆就把一封竹简递给了黄皓。
作为一个有梦想的宦官,黄皓是识字的,他会研究每一个成名的宦官,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、一步一步的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!
自然,他也会发现,曹操的祖父曹腾,就是因为识字才有成为皇子伴读的机会……才能服侍四朝天子,让曹家成长为一方巨宦!
当然,这些不重要……
重要的是,这竹简中,映入黄皓眼帘的是第一排字。
——『魏王明鉴,朱家父子,身在荆州,心在大魏!』
而下面还有长篇叙述……
甚至将一条有关荆州的“秘密”书写于此竹简之上。
“我……”
“我没死?我还活着……”
黄皓这才恍然回过神儿来,“原来……原来那朱家父子没有杀我,他们救了我……他们要我……”
话说到这儿……
黄皓抬眼直勾勾的望着那老婆婆。
那老婆婆的声音正巧传出,“莫要忘了,将这竹简带给许都城,身份最尊贵的人——”
说到这儿,这老婆婆再不多言,她迈着那老态龙钟的步子,走出了船舱。
黑夜中,看不清楚四周的水浪。
但黄皓的心头却突然变得波涛汹涌!
……
……
汉江江畔。
早晨汉江被雾笼照着,就像是披上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外套。
朱灵与朱术这一对降将父子站在江畔,眺望着那早已看不见的乌篷船。
“好拙劣的表演哪——”朱术忍不住感慨一声,可紧接着,他的眼眸连续不断的闪烁了起来,“我有些搞不懂了,云旗公子为何让我与爹做出如此拙劣的演技……先是放黄皓,再是借黄皓之口告诉曹操……我与爹是被迫投降!似乎……”
说到这儿,朱术顿了一下,他抿了抿唇方才继续说,“爹与我的局面,曹操岂会不知?我等是诈降,还是真降……其实,已经不重要了。曹操岂会不知晓,爹与我根本就没有选择……基于此,他不会相信咱们的信,更不会相信黄皓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