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声,不是关麟心头呐喊的,而是赵云。
赵云护卫阿斗的周全,再加上前车之鉴,自然,刘禅深夜从屋中走出,赵云当即就追了上来,默默地在身后跟随。
故而,关麟与刘禅的对话,包括刘禅仿佛突然开窍一般,吟出的这一番“大道理”,赵云悉数听在耳朵里。
——『厉害啊!厉害啊!』
赵云除了惊叹刘禅心智成长的速度如此惊人之外;
也惊骇于关麟那不可思议却卓有成效的教导。
——『这山村来的太对了!』
这边,赵云还在感慨。
那边,关麟已经开始语重心长的问刘禅。
“所以,你想表达的是什么?”
刘禅立刻回答:“以往黄皓总是带我玩,我的眼里除了玩闹,什么也没有,可现在,我懂了,如果没有我爹,那我与这些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,甚至,就是三个我绑在一块儿也比不上他们!”
“这倒不尽然。”关麟比划着揉揉肚子说道:“至少,他们三个绑在一块儿,也没有你重,在重量上你还是很厉害的!”
关麟是开玩笑,以此让刘禅的心情和缓一些。
可现在的刘禅,心情沉重,哪里笑得出来。
就在这时……
不远处突然传到一道声音,“吾儿,吾儿——”
这声音吸引了关麟的主意,也吸引了刘禅的注意力,两人迅速往那边走了几步。
却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翁翁正拄着拐在山林间寻找他的娃儿。
“这么晚了?他家娃娃还没回来么?”刘禅忍不住问道。
“什么娃娃不娃娃的,老翁这把年纪,他儿子……你得唤叔伯!”关麟适当的提醒了一句。
“吾儿……吾儿你到底在哪里?”
这老伯的声音再度传来,宛若夜半时分的孤魂野鬼。
关麟与刘禅有些害怕,却更是好奇,两人正要进一步靠近,却被一双大手,分别将两人拉住,两人回头,是赵云。
“子龙叔?”
刘禅先一步张口。
赵云则是向关麟示意,然后他指着那老者淡淡的道:“我已经提前问过了,这老者三十多年前丢了儿子,从那时起,每一夜都一遍一遍的在山间找?”
“那他儿子呢?”
“听说去当兵了,那时候……山里的很多小孩子都想立功,想当官……于是去从军。”赵云细细的讲述起来,“可战场无情,哪那么好当官?那时候地方军跟黄巾军打……打一场败一场,于是,许多官兵就带着人去村子里杀百姓,割了首级冒功……”
“这位老伯的儿子是个小头目,他举报了他们将军,哪曾想……他却被绑了,然后堵了嘴杀了!倒是……为了息事宁人,从那时候起,那些官兵再也没有来这个村子里杀村民冒功。”
“那后来呢?”刘禅一双眼睛睁的浑圆硕大,“就……就没有人替他讨回公道么?”
“公道?呵呵……”赵云笑了,“在这礼乐崩坏的乱世,哪有公道?谁又会在乎平民百姓的死活?能放过这村子,已经……已经是万幸……”
“所以……”这一刻的刘禅瞪大了眼睛,他看看赵云,又看看关麟。
恰巧……
那老伯的声音再度吟出,“吾儿,你回来啊?吾儿……爹给你点着灯,你跟着灯回来啊!”
声音越发凄怆,也让刘禅越发的激动。“所以……就没有公道了?人……就白死了?不平……这世上竟还有这等不平之事?”
“或许……”关麟终于开口了,“或许这就是你爹、我爹、咱三叔、诸葛军师、子龙将军,还有那一群有信仰的人,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意义吧?”
“他们想恢复的其实未必是汉室的名号,而是那个百姓心中,结束战乱、安居乐业、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!”
随着关麟的话……
刘禅怔住了。
关麟的话像是带着一种魔力,让刘禅遐想。
这还是刘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感受到他爹在做的事儿!
这也是他第一次,对他爹,对诸葛师傅,对所有在做这件事儿的人产生的由衷、狂热的认同。
这一刻,刘禅的手不由得握紧了,不由得揣成拳头。
这一刻,他内心中有一股炙热的血液,仿佛在激荡着他……在牵引着他,告诉他。
——结束战乱、安居乐业、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……阿斗,你也是其中重要的缔造者啊!
再没有一刻比现在,更让刘禅有一种“主人翁”的感觉。
原来,这世上所有的快乐,都是有人为他在“负重前行”;
原来,这世上所有的痛苦,都是为了两个字:
——希望!
夜愈发的深了,也愈发的黑了,可这一夜,刘禅仿佛看到了光!
……
……
樊城以西的平鲁城,此间将军府正在举办酒宴,列座的有曹仁、赵俨、徐晃、严畯,还有包括殷署、牛盖在内的一干副将。
曹仁举觞:“本将军奉天子与魏王令讨伐逆贼,今日幸得东吴使者严先生辅佐,不胜荣幸,来,本将军敬严先生一樽。”
曹仁这么说,已经将酒樽提起,可严畯的一门心思都在别的地方,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门外,像是在迫切等待着什么,浑然忘我一般,曹仁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到。
自然,更别说举起酒樽。
这……
登时曹仁有点尴尬,在场的一干文臣武将也都悉数尬住了。
在他们印象中,这还是第一位,不理睬“天人将军”敬酒的人。
要知道,他是外来使者啊,按照使者的礼数,更不该如此啊!
“咳咳……”赵俨坐在严畯的身旁,他连忙咳声提醒。“咳咳咳……咳咳咳咳咳!”
严畯这才回过神儿来,看到曹仁向他敬酒,他登时会意,原本打算提及酒樽,但……思绪还是在外面,于是提起了茶盏。
“曹将军,我料想今夜会有消息,就以茶代酒,敬曹将军……”
呃……
怎么又是一个敬!
还是以茶代酒。
看着严畯将茶水一饮而尽,一众文武中,反应快的已经回过神儿来,敢情……方才曹仁将军是在对牛弹琴!
这下,曹仁有些不满了,酒也不喝,将酒觞放下。
随着“砰”的一声,酒觞与桌案碰撞,发出剧烈的声响,其中的酒水飞溅而出。
这下,满座寂然一片,唯独严畯,他依旧没有注意到这些,眼眸死死的凝视着门外,像是对那今夜“势必”传回的情报望眼欲穿。
赵俨看气氛有点不对,连忙起身: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他一边笑,一边行至严畯的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,将他的思绪牵引过来,然后张口:“严先生啊,你这心神不宁的……其实不至于啊,咱们子孝将军不都按照你的要求,连夜派人去打探了么?若有消息,定会传回……何至于如此杯弓蛇影呢?这是酒宴,权且将军务放在一边,今夜不醉不归,如何?”
赵俨看似是在责备严畯,实际上,是以“杯弓蛇影”去解释严畯的行为,目的是让曹仁消气。
所谓的不醉不归,更是给严畯一个台阶下。
只是……
“不对呀……”
严畯的话依旧是顾左右而言他,他抬起头看了看天,一如既往的还是那一句,“不对呀……”
一如既往的没有进入这“酒宴”的节奏!
“什么不对?”赵俨连忙问。
别说,严畯的话还真把整个此间气氛给整的莫名严肃起来。
严畯凝着眉,一本正经的说:“汉水南岸的最高点就是在平鲁城的对岸,若是建立蓄水池,也只能是这边,而关羽为了隐蔽,势必会在夜深人静时动工,且外围防护森严,若我分析的不错,那……这么近的距离,消息……斥候应该把消息传回来了呀!”
这就是学者。
当学者严畯把一门心思都放在“汉水流向”上时,他的眼睛里已经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。
他整个人也将全副身心的投身如此——
事实证明,学者的坚持是正确且富有成效的。
就在这时……
——“报……”
一道声音打破了此间冷峻的气氛,一名斥候飞奔入殿,单膝跪地,迅速禀报,“禀将军,已经查明,关羽在平鲁城南岸的山峦间挖掘蓄水池,且正在将诸河流的水道向此蓄水池挖通!”
这……
随着这一条禀报,曹仁、徐晃、赵俨、殷署、牛盖,几乎此间的所有人,眼眸均是睁大。
唯独严畯他像是最后结论……应证了他的猜想般,连连颔首。
“对了,对了……”
“如此,关羽就能在七、八月之时,引水倒灌汉水北岸……没错,他的目的果然是这样,果然是这样!”
随着严畯的话,曹仁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,他不顾身份的走下台阶行至严畯的身旁。
然后他拱手,恭敬的朝严畯行了一个大礼。
与之同时,还伴随着一句有些惊慌且谦卑的话句:
“先生救我——”
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