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突然就知道,他爹,他二叔、三叔,他诸葛师傅……乃至于那么一群人,他们放着好日子不过,偏要劳心费神,他们到底在做什么。
他也同样意识到,自己,作为刘备的儿子,该做点什么。
正所谓——人之初,性本善。性相近,习相远。
刘禅一个小孩子,他哪知道什么是非善恶,不过是听人引导罢了!
当然,关麟的本意是“德”、“智”、“体”、“美”全面发展。
只是……
刘禅以他的“关四哥”为榜样,练武的话,他也会像是关麟一般,高喊出一句“学武救不了大汉”,然后将一系列的兵器弃之如糟粕。
索性,关麟也就不让赵云再教授他学武了……
当然……
距离一劳永逸解决“襄樊”问题的计划还有一定的时间,故而……回到夏口的关麟,把目光锁向了另一件事儿。
为此,他特地独自召凌统前来。
密室中,一方桌案,关麟与凌统对立而坐,没有开门见山,关麟当先寒暄着问道:“族人换了地方居住,可还习惯?”
凌统连忙起身拱手,“多亏了云旗公子,凌家方能避过大祸,他们如今多在交州定居,托云旗公子的打点,交州士家在许多地方都予以了极大的方便……如今,他们安居乐业!时时刻刻不敢忘记云旗公子的恩情啊!”
凌统这话可不是逢场作戏,一言一行,一字一句言真意切,他是真的感激关麟。
关麟则是笑了笑,话锋一转,转到了另一个话题,准确的说,是另一个人的身上,“我记得凌统将军来荆州时特地提到过,沿途在一处江边的酒肆与一个人碰到了,你们还大打出手,可最终,那人还是把你放了!”
关麟的提醒让凌统迅速的回忆起来。
他忘不掉关麟的恩情,却又如何能忘了,这个与他有着杀父之仇,却用实际行动感动了他,用特有的人格魅力让他蛰伏的硬汉——甘宁!
“云旗公子是说甘宁甘兴霸?”
一句话中,凌统带着些许疑问……他不知道关麟,为何要把话题引到甘宁的身上。
“他即将大祸临头了——”
关麟不经意的、淡淡的说……
“啊……”凌统一惊,不过,他很快回过味儿来,“云旗公子的意思是,因为孙夫人的失踪,孙权怀疑到甘兴霸的身上了?”
“正是。”关麟郑重其事的颔首,连带着,他伸出了一只胳膊,然后用手按在凌统的肩膀上。
与此同时,一句意味深长又语重心长的话吟出。
“我知道,他是你杀父仇人,却也是与你惺惺相惜的战友?我就想知道……如今,他即将大祸临头,你是愿意去拉他一把,将他从深渊中拉回?还是愿意去推他一把?让他彻彻底底的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!”
说到这儿,关麟顿了一下,语气更添一丝不苟:“救他?还是害他!这个最终的决定,我……想你替我做——”
这……
凌统愕然肃穆的抬起了那清俊的额头,他的一双眼睛瞪得浑圆硕大,完全迎上关麟的目光。
一时间。
甘兴霸?大难临头?救他?还是害他?
这些辞藻反复的在凌统的心头回响,到后来,就仿佛是撞钟一般,只剩下“咚”、“咚”、“咚”的声音在凌统的脑门反复的回荡!
诚如关麟所言,一边,他是杀父仇人!
另一边,他却是惺惺相惜的战友,也是一个身处东吴牢笼中的可怜人哪!
——『救他?』
——『还是害他?』
——『要?要怎么选呢?』
……
……
吴郡四大家族“顾、陆、朱、张”!
朱家,作为江东的顶级门阀,其势力在这片土地盘根错节。
自然,周循不能像是问询“外来户”甘宁那样,直接公然的质问朱然……那对“朱家”就太无礼了,对四大家族也太礼了。
建邺城郊外,这里有一片狩场,是朱家新购置的产业。
自打孙尚香失踪后,朱然就魂不守舍,总是带船队去江中寻找他心心念念的人儿……
故而,朱然很少在家中。
也正是如此,周循登门拜访之际,是族长朱治亲自接待。
两人本在这狩场中的帐篷里对坐饮酒,毫无预兆的,周循的耳中响起了细微而又杂乱的“嗒嗒”声,他猛地抬头,凝视着帐外,这才发现,犹如战鼓一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。
伴随着飞扬的尘土,在两人帐篷外十步远的地方戛然而止。
是一队骑兵。
足足数百人,前面百骑都身披铁甲,手持长戟,剩下的骑士则秩序井然的列阵在后。
恍然间,周循看不太清楚。
但能隐约看出,都是些劲装打扮,但从外表看,是一支骁骑。
“原来……”周循感慨道:“东吴除了甘宁将军的精锐百骑,吴侯的宿卫虎骑外,朱家竟也训练了一支精锐骑兵!”
“主公意在天下,早晚要染指淮南以北,那里……便是骑兵的战场了,作为东吴大族,为主公分忧,故而训练了数千骑兵!只盼,未来能有机会大展身手!”
朱治的一番话滴水不漏。
这也让周循从侧面感受到,这案子……说是查朱然与甘宁,事实上,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!
自打父亲周瑜殒命后,东吴的大族就再难撼动了,孙权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儿……真的去招惹这些庞然大物。
心念于此,周循笑着道:“朱将军忠心耿耿,让晚辈佩服呀!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朱治爽然的笑出声来,可随着笑声的戛然而止,“啪啪”,他紧接着拍了拍手……
只见无数仆人迅速的进入帐篷里,抬上了一个又一个箱子,沉甸甸的。
“这是?”周循疑惑,连忙问道。
朱治示意仆人将箱子展开,却是各种动物的皮革,还有珍贵草药、名弓劲弩。
这……
周循越发疑惑,却在这时,“刺啦”的一声,只见朱治亲自将一块皮革揭开,原来……埋在那皮革与草药下的是一箱子明晃晃的金子。
这下,周循全懂了……
——『这是,贿赂么?』
“朱将军,在下来此只是例行问话,朱将军如此这般……就有些……”
不等周循把话讲完,朱治阖上了箱子,也笑着回道:“周将军便问你的话,这些……权且是朱家赠给周家的,昔日周郎率军抵御曹贼于赤壁,谈笑间曹贼八十万大军灰飞烟灭,也间接保全了我朱家在江东的基业,那时候朱家便有意结识周郎,只可惜……周郎英年早逝——”
呵……
朱治的话,让周循心里直接冷笑。
——『我爹怎么死的?你们吴郡四大家族会不知道?』
——『你们与那孙权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!』
——『得亏因为鸿雁与陆家的缘故,让我知道了真相,否则,还真要被你唬住了!』
心里这么想,周循面靥上露出了几许神伤,像是因为提及父亲而牵扯到了他的痛处。
朱治走近周循,一边拍着他的肩膀,一边宽慰道:“周郎时,朱家、周家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,视为可惜……可到吾儿与贤侄这一代,往昔的遗憾需得弥补啊,朱家、周家……咱们都是一家人哪!”
说着话,朱治又连续的拍了周循许多下肩膀,一副“情深意切”的模样。
周循也随着他演戏,顺着他的话说道。“自然,家父也屡次提及,敬畏朱家门风……虎父虎子,让人佩服!”
周循知道,对方的目的不在于此……
这几大箱金子,多半是为了甘宁,是为了这案子!
果然……
“虎父虎子……哼……”朱治突然一声冷哼,“那甘宁一派胡言,阴谋嫁祸于我朱家,已经让我朱家成为了江东的笑柄,各大家族的笑话了!是可忍,孰不可忍!”
朱治的话不出周循的意料。
事实上,从甘宁与朱然互相指责的开始,甘宁就绝不是与一个朱然在战斗,与他战斗的是整个吴郡整个大家族的门楣。
上一个对抗整个东吴大家族的还是甘宁的上级——周瑜!
那一次在孙权与四大家族的“阴谋”下,败了!
这一次,故技重施!
这些,没有人比周循更知道的一清二楚了。
得亏周循是个谨慎的人……
他没有被父亲的仇恨冲昏头脑,相反,他敏锐的发现,这一抹大家族与甘宁对抗的情绪,他可以大肆利用。
“今日我倒是也去过问甘宁将军了,他似乎对朱家颇有成见,咬牙切齿啊……”
“明明是他弄丢了孙夫人……却诬陷于我朱家,此可谓倒打一耙!”
面对周循的话,朱治冷冷的回应。
说到这儿,周循伸手点了点眼前的一箱箱金子,“这事儿,我倒是为难了。”
“不用为难!”朱治坦然道:“这些金子与此案无关,这案子该怎么审,周少将军就怎么审,我朱家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敲门……唯独期望一条,那就是将此案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,以儆效尤!”
嘶……
别说,朱治越是这么说,周循越是能听出了朱家对甘宁的忌惮。
甘宁,太能打了!
——『这些金子,看来……是要买甘宁性命的!』
想到这儿,周循灵机一动,接着说:“今日……我倒是问过甘宁将军那副将的事儿?”
“他怎么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