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连忙问出声来,“爹……其实,我还有个问题,你觉得……云旗公子用这么费心劳力的,又是诈死,又是用二将军挖蓄水池去掩护……这……何必呢?”
说出“何必呢”三个字时,陆延的表情上充满了疑惑。
陆逊望向他,示意他继续说。
陆延则把心头的疑问悉数表达了出来,“飞球漫天、炼狱火海、烽火连城……这几乎是碾压了吧?直接明着、亮出来……飞球在前,大军在后,大举压上,莫说是一个小小的樊城,就是许都,就是洛阳,就是邺城也不咋话下吧?古往今来,无论是秦皇,还是汉武皇帝,无论是列侯卫青,还是冠军侯霍去病,亦或者是杀人如麻的白起?他们……又有谁能对付的了这热气球?能防范得住这炼狱火海……所以……”
说到最后,陆延抬眸,“我在想……云旗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,明明……大军压境即可呀!”
听完儿子的一番见解……
陆逊先是点头,然后又摇了摇头,“你能想到这些证明是动脑子了,思考了……但,你只想到这些,证明你的眼界还不够,为父且问你?你觉得这热气球是无敌的么?单凭这飞球漫天,就能将许都、洛阳收复么?”
“难道不能么?”陆延连忙问。
“这热气球是有弱点的。”无疑,陆逊的眼界与阅历是要远远胜过儿子陆延的。
此刻,他郑重其事的望着儿子,然后问他,“如果,你事先知晓,有人用热气球,用这炼狱火海来对付我们陆家军?你会如何?”
“我……”陆延第一次往这方面去想,他琢磨了片刻,然后缓缓道:“我会让兵士们散开……密切关注的天穹,一旦看到飞球,即刻分散队形,化整为零,如此这般……那飞球的炼狱火海就是再厉害,也不可能烧到陆家军……”
“这不就回答上来了。”陆逊欣欣然的看着儿子,语气一改:“所以……你以为云旗遮掩的只是飞球漫天,只是沔水山庄大量生产热气球的事实么?不……”
陆逊的话变得郑重其事,“你都知道化整为零,就可破解热气球的攻势,难道曹操会不知道?曹仁会不知道!事实上……云旗是为曹操,为曹仁编制了一张网,一步步的将他们网住,诱入牢笼中,然后将整个荆襄所有的魏军悉数的收拢于这笼中……”
说到这儿,陆逊的话变得颇为凌厉,“退一万步说,飞球能焚烧樊城,是因为这里没有百姓,可你觉得云旗能让飞球焚烧许昌么?焚烧洛阳么?焚烧邺城么?要知道……那里除了曹军,还有百万生灵……他就是不顾身后的骂名,执意做个嗜杀成性的魔王,可关云长会不顾儿子的名声么?云旗能过得了刘玄德那仁德的一关么?”
“曹操、孙权、刘备……三足鼎立,刘备赖以生存的是仁德啊,是对百姓的仁德啊!”
陆逊的声音越来越大。
陆延的眼睛也越瞪越大。
终于,极致的情绪过后,陆逊的声音放缓,他淡淡的说,“所以,这也是为何关麟要留下徐晃与这三万魏军的原因,他是把难题抛给曹操,用许昌换这三万魏军……压力、军心、民望的压力,就全都在曹操这边了!”
“而这才是云旗计划最终的一部分,他不是要杀人,他是要诛心——”
……
……
第474章 风雪压我三四年,我笑风雪轻如棉
襄阳城南十里处,关羽风尘仆仆的赶来。
听说儿子关麟现身了,关羽哪里还坐得住?
一边骑跨着赤兔马疾驰赶路。
关羽不由得心头喃喃。
——『引水倒灌在即,这种时候,这小子突然就不诈死了,甚至不加隐藏行踪,在襄阳城大肆露脸,有古怪啊!』
——『该不会有什么变故吧?』
正因为这样,关羽星夜兼程,一刻也没停歇的赶来。
等他行至这处襄阳城南的关麟军寨时,他却发现,这支……儿子的军营几乎没有一个兵勇,倒是关麟正背对着大门,似乎是在等人。
又或者说,是在等他。
四个月,未曾见到这个儿子……
不,是从惩罚关兴以正军纪,云旗一怒之下离开襄阳,关羽就再没见过这个儿子了!
这么许久,关羽如何会不思他?不念他呢?
“吾……”
关羽的话才开了个头。
“吾儿”也仅仅只说出一个“吾”字。
哪曾想……关麟的话抢先一步。“老爹,你的赤兔马不是号称日行千里么?怎么来的这般慢?是赤兔马老了,还是爹……你老了?”
呃……
关麟永远有这种魔力,只需要一句话,就能让他爹关羽心头的怒火升腾,“蹭蹭蹭”的就往上窜。
一如既往的“不客气”;
也一如既往的一副“逆子”的形象。
唯独可惜的是……
与一年前想比,逆子还是那个逆子,但当爹的变了。
如今的关羽已经极度适应了关麟的这副姿态。
他甚至会这样想。
——『不就是被吾那麒麟儿损两句么?就不是挨上一刀,也不是掉一块儿肉?呵呵……怕什么,扛得住!扛得住!』
心念于此,关羽的语气不急不躁,甚至没有一丢丢的怒意,他只是淡淡的说,“按照你的计划,引水倒灌樊城,如今天时、地利、人和齐聚,只等一场大水!”
这像关羽刻意在告诉关麟……那引水倒灌樊城计划的进展。
可话题引到这儿,关羽的眼眸眯起,语气加重。
“如今已是最关键的时刻,吾儿现身虽然重要,可为父也当先部署好蓄水池的一切方才能赶回,赤兔马不慢,为父也还提的动刀,只是……”
关羽竟然在很认真的回答儿子关麟的问话。
这在往昔,在一年前,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儿。
遥记得那时,关羽激怒之下,掏出的是“七匹狼”,是与狼共武,是群狼试炼。
当然,现在想想,这等程度的试炼,凭着云旗的脑子……曹操、孙权都屡屡吃瘪,几匹狼而已……自是手到擒来。
关羽的话还在继续,在无比平和的解答过儿子的质疑后,他话锋一转,他开始质疑儿子关麟,“倒是吾儿,你这现身,动静好大呀!四个月襄樊战场的静默,整个局势风平浪静……可随着你出现在襄阳,陆家军、傅士仁的兵马、凌统的部曲、侯音的南阳兵……一夜之间,超过八万人,齐齐行动了,齐齐向北进发……吾儿这是要强攻樊城,是要与那曹仁硬碰硬么?”
说到这儿,关羽的丹凤眼开阖,眉毛也变得异常的凝重,他郑重其事的提醒道:“吾儿的计划不是引水倒灌樊城么?为父这几个月来,一直都是为了这个计划暗中行动,如今水流改道完成,蓄水池够深,大水即将到来,只需要开闸放水,到时候……汉江倒灌樊城,樊城指日可下……吾儿为何这个时候让兵马齐动?这不是南辕北辙么?”
这一番话是质疑。
可伴随着质疑的还有关羽迫切的求知欲。“云旗,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?是不是可以告诉为父了?”
一连串的话语从关羽的口中说出。
起初……还很和缓,可越到最后越是迫切,越是急不可耐。
关羽紧张啊……
听到儿子来了,他星夜兼程往回赶。
可一路上不断的有消息传来,傅士仁的兵马动了,陆逊的兵马动了,凌统的兵马动了,侯音的南阳军也动了……
就连……关麟自己的那支部曲也在麋路的率领下向北进发。
如此局势的发展已经与关羽的想法完全吧背道而驰……
故而,他着重说出了那四个字“南辕北辙”!
他迫切的询问关麟的目的。
只是……与关羽的慌张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关麟,看着老爹关羽如此迫切的模样。
关麟知道,是时候把一切都告诉老爹了……
看他现在这样子,面颊因为迫切而通红,眉毛倒竖,特别是那一双丹凤眼,开阖之余,几乎要爆出来。
“爹……其实……”
关麟打算把一切告诉关羽。
哪曾想,就在这时……
“二将军——”
“父亲——”
“父亲——”
官署门外传来急切且嘹亮的声音,这些声音分别是周仓、关平、关银屏发出来的。
他们各自原本都有不同的任务,却几乎是先后脚赶到这边。
可以清晰的看到,他们来的很匆忙,得知父亲在襄阳城的官署后,一路疾驰,下马后都来不及停歇片刻。
看到关麟,关平像是须臾间怔了一下,有那么一瞬间,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儿。
可很快,他就收敛起这一抹心神,呼出一声。
“四弟也在?”
然后,他如实向关羽禀报,“就在刚刚,数万荆州兵士齐动,数千飞球直袭樊城……从飞球中不断的向樊城内投掷‘火焰’,几乎是瞬间,樊城就变成了一片火海!整个樊城……三万魏军几乎悉数在火海中,那火势越来越大,怕是……怕是这些魏军早晚将被焚为灰烬……”
“如今,傅士仁将军已经率军将樊城外围守住,哪怕是没有在樊城内被焚烧,也一定逃不过傅士仁将军的追捕,父帅……孩儿敢笃定的说……樊城已经攻陷了!”
这……
关羽一怔,这襄樊他打了有三、四年吧。
虽说胜少负多,可严格意义上讲,曹仁据守之下,他关羽打的热闹,却从未打出一场能决定襄樊局势的战役!
樊城,更像是一根钉子,死死的焊灾那儿,在这三、四年里,成为了关羽北伐一个绕不开的“梦魇”!
可现在……
这梦魇突然就破灭!
樊城打下来了?
这……这让关羽感觉不真实!
——『这……不可能吧?』
关羽有点懵……
若不是看着关平这副信誓旦旦的表情,关羽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而下意识的,他发现他有些紧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