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咳……”吾粲忍不住打断道:“诸葛先生,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?”
“怎么?”诸葛瑾突然一怔,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的额头上,“我猜错了哪里?”
“前面是对的……”吾粲既与陆逊、卜静等齐名,自然……是有些能耐的,他连忙纠正道:“是,诸葛先生说的全对,东吴的敌人不止是荆州,更是曹魏……还有那炼狱火海,没错……在我看来,也的确是主公赌赢了,大胜之下……往往人会骄傲,会忽略身后的危险所在……”
诸葛瑾听到这儿……琢磨着。
——『这不说的挺对的?怎么吾粲却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啊!』
正值诸葛瑾想到这儿……
“唉呀……”吾粲绝望一般的语气脱口吟出,“唯可惜……可惜突袭荆州的吕蒙将军败了,那……那关羽直接突袭杀往东吴了,我来时……已经夺下赤壁,如今……如今怕是樊口也夺下来了,过了柴桑……就是庐江,再后面就是建业城了……”
这……
吾粲的话让诸葛瑾脸都绿了。
只是,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儿,“周泰将军阵亡,守卫益阳城的朱桓将军也亡了,丁奉将军被困在长沙城中,活活被烈焰烧死……还有……还有就是吕蒙大都督,他……他……他也奄奄一息……都不知道我赶来这边的时间,他……他能不能顶住!”
呼……
诸葛瑾听到这些,只觉得胸口又疼,然后是心、肝、脾、肺、肾开始剧烈的、暴躁的疼痛。
比之方才不知道疼多少倍。
这是……这是危急东吴存亡之秋了呀!
怎么就……就到这般局面了呢?
“那……那……”当诸葛瑾意识到,他还是东吴的使者,此番主公孙权派吾粲来一定有要事相告后,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。
“主公……主公让你来干什么?”
“求……求魏王相助,求……求魏王发淮南之军驰援柴桑……驰援柴桑啊……”吾粲的话几乎是声嘶力竭。
可……哪怕是他嘴上这么说,他亦知晓,这件事儿的难度!
东吴遭逢大败,东吴如今是危急存亡之秋,可……曹魏如何不是呢?曹魏……只比东吴更惨!损失更惨重。
果然……
当吾粲把孙权的诉求告知诸葛瑾后,诸葛瑾整个人颓然了一般,他一屁股坐在竹席上……整个面颊上冷汗直流。
过得许久,他方才喃喃道:“这……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!”
“有可能……”吾粲的眼眸突然放光,“主公已经得知,荆州……荆州派来出使许都的使者乃是诸葛恪,他……他是诸葛先生的亲生儿子啊!”
“你是让我……”诸葛恪的眼睛瞪得浑圆硕大,只是……这一席话吟出,他如拨浪鼓似的摇头,“不可能,恪儿早已被我过继给孔明,如今他……他是站在荆州那边的,他……他不可能帮我们!”
“主公料到诸葛先生会说这一番话……”这时的吾粲已经是声泪俱下,“主公要我问诸葛先生?今生是君臣,来世……还愿做君臣乎?”
这……
无疑,诸葛谨对孙权是极致忠心的,孙权就是拿这份“忠心”去逼他……
逼他说服他的儿子,背弃荆州,假传使命……救东吴一把!
只是……
“不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诸葛子瑜,你……你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大吴国走向灭亡么?看着你一手辅佐起来的君主……走向末路么?”
“我……我——”
……
……
区别于东吴朝堂上那颇具江南韵律的琴瑟和鸣奏出的柔雅篇章。
诸葛恪登上大魏朝堂时,四周响彻的尽数是“钟鸣鼓响”,擂鼓阵阵,就仿佛那“聂政刺秦刺秦王”曲一般,让人不自觉的后背冷汗直流。
仿佛时刻额头上都悬着一把刀子。
曹操高坐在朝堂之上,堂下百官肃立,贾诩站在文官的首位,程昱站在次席,其下还有司马懿、贾逵、陈群。
比起文官的星光熠熠,武官这边就显得有些颓然。
凭着诸葛恪记下的曹魏有名武将的画像。
似乎,这里出现的……没有一个,是他能认出来的。
——『果然,许都城内部已是极致的空虚!』
李藐也站在文官之中,位份不算靠前,也不靠后,倒是他的面颊上,不经意间会露出含着玩味的微笑。
诸葛恪大步流星、气度潇洒的走向大魏的朝堂……
他身后跟着两名使者,均被拦在了宫门之外。
看到曹操,诸葛恪也不行礼,只问了句,“魏王如今总算见我了,想来,是魏王答应要将许都极其以南疆土割让于我家公子——”
诸葛恪提到的公子自然是关麟。
不过,会见使者……使者张口就是要让曹操割让领土,曹操也是开了眼界,这也是他生涯中第一次遇到的。
曹操不漏声色的眯起了眼眸。
许褚从这眼眸中察觉到了什么,“咳咳……”他重重的咳处一声道:“荆州使者,俺许褚是个粗人,大王总是告诫俺,两军交战不斩来使,可俺不管那么多,你若再敢胡说八道一句,那俺认识你,俺手中的大刀可不认识你——”
说着话,许褚摸了摸腰间的佩刀……
在这朝堂之上,可以佩刀者除了曹操之外,唯独许褚一人。
而许褚这么说,很明显是曹操授意的,这时是曹操要给诸葛恪立一个“下马威”!
哪曾想……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面对许褚那严峻、冷漠、杀意十足的话语,诸葛恪非但不怕,反倒是用那浩日般的目光直接与曹操对视。
他的话接踵而出:“魏王手下的虎侯要我,自然简单,只需要手起刀落,可我家公子要屠平鲁城内三万魏军,诛那魏军的上将军徐晃,想来也很简单,只需要再行施以‘炼狱火海’一次……”
说到这儿,诸葛恪顿了一下,却语气加重,目光转向许褚,“恕我直言,虎侯啊,我诸葛恪这脑袋是软的,但你的刀劈不动!——”
“你……俺砍了你!”
面对许褚的咆哮,诸葛恪把脖子伸长:“来?朝这儿砍,今儿个谁不砍,谁是孙子!”
……
……
第487章 可知我琅琊诸葛一氏,家学渊源?
——『我诸葛恪这脑袋是软的,但你的刀劈不动!』
——『今儿个谁不砍?谁是孙子!』
曾经在许都城时的诸葛恪有多卑微,遭遇了多少冷嘲热讽,现在的他,就有多么的嚣张、跋扈!
只是,这一封跋扈与嚣张,无疑,此刻正牵动着许褚,也牵动着整个大魏朝堂上每一个人的每一根神经。
要知道,上一个在许褚面前这么嚣张,朝许褚伸脖子的还是助曹操攻下“邺城”的老同学——许攸。
那一次,许攸仗着帮曹操打赢官渡、平定冀州持功自傲,傲到许褚的头上来了,结果被许褚一句“你也配姓许?”
然后手起刀落,一刀割去了脑袋。
按理说,许褚才不怕这种狂的、傲的,甚至,他手中的大刀转治这种嚣张跋扈、不要命的。
但……这一次,他的单手按在刀柄上,手掌极致的用力……
那仿佛是一种仿佛要把刀柄给捏碎的力量!
可……最终,他还是没能拔出刀,更别说手起刀落,割下诸葛恪的首级了。
说到底,不是他不敢拔,而是他不能拔。
当年杀“功臣”许攸,大不了,他许褚一命换一命,不会牵连到其他人。
但这一次,他纵是粗人,却也听明白了,诸葛恪说的对,许褚杀他容易,可那平鲁城的三万魏军,那五子良将之一的徐晃将军,关麟要结束他们的性命,也是轻而易举。
也正因为如此,许褚浑身都在颤抖,仿佛他那有千斤之力的拳头,这一刻就打在了棉花上……
无能为力!
无能为力啊——
“哼……”最终,许褚冷着脸转过头去,嘴里嘟囔着,“你这脑袋,俺记下了!早晚,俺会去取!”
诸葛恪嘴里丝毫不饶人,“孙子要取爷爷的人头,随时恭候……”
“你——”
许褚忍不住又把手按在刀柄上,这次……曹操先发声了:“虎侯,退下!”
曹操预想中的下马威没有立下,倒是他曹操被诸葛恪打出了一计“杀威棒”,曹操不由得心想。
——『这使者有胆魄,善诡辩,可惜了这等人才投了那关麟!』
曹操心念于此,许褚回应一声,已经愤愤然的走出了此间大殿,倒是他与诸葛恪擦肩而过时,他刻意留步,瞪了诸葛恪一眼。
像是在告诉他——『你等着!』
面对许褚的眼光,诸葛恪神情从容,他甚至不去搭理许褚,而是把目光望向曹操:“魏王,咱们的谈判是不是可以开始了?”
诸葛恪的语调激昂,仿佛他的气场永远能压住这大魏的朝堂,也能压住曹操本人那不怒自威,释放出的威压。
倒是诸葛恪的话,让曹操有些为难。
事情就摆在这儿……这诸葛恪是明摆着授意于关麟,就是要用那平鲁城徐晃与三万魏军的性命向他曹操谈条件的。
曹操心如明镜,这关麟是让他在“霸道”与“仁道”之间做出抉择。
事实上,若是曹操年轻十岁,这根本不用想,就是关麟把那三万人悉数坑杀了,曹操都不会眨一下眼睛。
他们的血也不会让大魏的坚毅与霸道动摇半分。
因为那时的曹操是“诸侯”,是“军阀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