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眼尖,已经刚看到了前方列好军阵,蓄势待发的一个个人头……啊,好一副人头攒动的画面哪!
一时间,所有魏军骁骑都激动了起来,血液仿佛都沸腾了。
反观张辽,他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克制,他一手牵着马儿的缰绳,一手握紧月牙戟,杀气腾腾的眼眸中多出了些许理智与克制,“记住,只杀吴军,那些护送的车队,他们是大王要的人,不得擅自杀戮,更不得擅自接近,谁若枉杀一人,军法处置!”
“是——”
随着一声应喝,“哒哒哒”的马蹄声愈发急促、响彻。
仿佛,在张辽与他那八百山西老乡的带领下,整个骑队……所有的马蹄声都能准确的踩踏在一个点儿上。
马蹄汇聚,这凝于一个点的力量,形成一道道声浪,让人听着胆战心惊。
……
……
魏军将至,吴军罕见的硬了一回。
不……准确的说,是朱治手下的这五千部曲表现出了,与吴军形象截然不同的“硬汉”形象。
反倒是朱治一脚将一名敲锣的传讯兵踢翻在地,“敲,敲,敲……敲什么敲?那马蹄声这么大,谁听不出来?”
那边,魏军是杀气腾腾,这边,朱治的部曲也是一个个热血澎湃,当然……他们以为看到的是“荆州兵”……
事实上,荆州兵的主力要么在柴桑,要么在襄樊战场,淮南……就算是荆州兵,也绝不会是主力。
而且,荆州擅步兵、擅水战?骑兵……丫的你们照猫画虎,东施效颦,敢情……给这儿学曹魏呢?
——你们怎么不学那威震逍遥津的张文远?
欺软怕硬,报仇雪恨……
一个个吴军兵士的心里无比真实。
——『老子在正面战场,在长沙郡被你们那么少的人欺负,老子的老家被你们关家军欺负,特奶奶的,在这里……你们一群老弱残兵,特喵的学骑兵也要欺负老子?不能忍!』
一雪前耻也罢,要宣泄心头的愤懑也罢……
这些吴军的兵士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芒。
反观朱治,他在做最后的鼓舞。
“弟兄们,荆州欺负咱们四个月,本将军的弟弟是他们中的人杀死的,本将军的侄儿是他们中的人杀死的,还有本将军的儿子……他……”
提及朱然,朱治语气有些哽咽。
但这也使得他更提起了一分精神,让他下定了某种决心,愤愤然的张口。
“你们都是我朱家的部曲,我朱治是不是言而有信,你们都清楚,今儿个我就放下话来,这仗打赢了,一个人头,找我来领一百金!一亩地!十个人头,就是一千金,就是十亩地……今日这一仗,都给老子打出精气神儿……让我那死去的弟弟朱桓,让我那死去的侄儿朱异,还有……还有……还有我那不幸的儿子义……义封在九泉之下看看,他爹与咱们朱家的部曲没有忘记这份仇恨,都给老子杀——”
前有宣泄心头愤懑、淤积的心情。
后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奖赏。
面对来犯的“荆州骑兵”,他们顿时“嗷嗷”叫了起来,他们以步战之身,以盾阵在前,竟直接朝来犯的骑兵冲杀了过去。
终于……
红色与绿色……撞见了,狭路相逢,双方都开始打量对方。
无疑,双方的心情都是激动的,“嗷嗷”叫的朱家部曲,觉得浑身上下的所有肌肉都在跳跃,脑子里“嗡嗡”的想,就琢磨着这次“杀子之仇”,朱族长是下血本了……
——十亩地、一千金到手里!
这能给媳妇添几件衣服啊?
啊不,怎么能这样想?
这明明是能让自己多几个媳妇啊?
另一边……张辽手下的五千精骑也很惊讶,特别是那八百山西大汉,他们不是惊讶,而是激动。
那跃跃欲试的表情仿佛再说:
『——敢情是,天晴了,雨停了……逍遥津的事就这么忘记了,你们又觉得自己个都行了?』
原本还以为需花些功夫,追杀个数十里,或者是……敌人会严防死守,用马车结成防护墙……以此阻挠骑兵的冲锋,其内牢牢的防御,固若金汤。
可现在……好啊?以步战之躯就……就……就……就冲上来了?
敢情……你们是不把魏军的骁骑放在眼里啊?
事实上,这种时候,魏军早已忘记了他们穿的是蜀军的战袍,他们是替蜀军扛下了朱家部曲的这一波仇恨!
但……这不重要,看着步兵朝他们冲来,魏军兴奋极了。
朱治也“扑哧扑哧”的喘着大气,荆州军……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将军,都不在这里!
那么,能统兵的是谁?总不可能是关麟吧?
传言中那小子一袋米都扛不动?那还能有谁?无名小卒罢了!
这是老天爷给他朱治为儿子,为族弟报仇雪恨的良机啊。
狭路相逢……彼此双方的心情,却像是在“过年”……跃跃欲试,急不可耐。
终于,还是张辽忍不住。
恩人就死在这些“吴狗”的手中,救命之恩,如同再造,杀恩之仇,不共戴天——
他握紧了月牙戟,当即大啸一声:“众将士,随我杀——”
当即,张辽一马当先,率先发起了冲刺。
没有什么花招,再加上黑布裹面,自也不会有人认出张辽。
随着张辽一冲,整个大魏的五千骁骑齐齐动了,红着眼睛,犹如下山猛虎……五千骑兵的短途冲锋,所释放出来的气场,威势惊人。
与此同时,朱治提起大刀,他怒喝道:“要钱的,要地的,要面子、要里子的,都特么的跟老子冲……”
这种时候,他已经顾不得自己“大族族长”身份,他应该儒雅,应该有涵养……涵养他妹的,此刻的朱治已然宛如一个地痞流氓,满口粗鄙之语接连爆出。
副将们却是纷纷响应:“建功立业,就在今朝——”
兵卒们则是呼喊:“老子来杀十个,十亩地!一千金——”
是啊,五千人,如果每个人头都被割下来,那就是五十万金。
朱家能不能拿出来这笔钱,这些部曲不知道,但……五千亩地,对朱家而言,还是小意思的,这地……总跑不了吧?
“杀呀——”
当即这五千步兵已然顾不上阵型,疯狂的就朝敌人杀了过去。
看着吴军这冲着冲着……阵型突然就乱了,张辽乐了。
——『这不是胡闹么?』
——『果然,江东周郎死后,甘宁、凌统走后,东吴再无能统兵者!酒囊饭袋罢了!』
心念于此,双方兵士已经交汇在一起。
大家彼此“激昂”、“激动”的嗷嗷叫着厮杀了起来,双方都兴奋到了极点。
世上……怕也再没如此……能让双方都这般亢奋的战斗了吧?
……
……
建邺城。
唯一最接近于识破关麟这一出“李代桃僵”、“借刀杀人”诡计的,是善于“心算”的吕蒙。
只可惜,长沙城的一把大火,让他的身体疲倦,也让他的心神受损……
他似乎已经通过“心算”得出结论,可接下来,他就一口鲜血喷出,又一度陷入了晕厥,陷入了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。
或许……
让他坠入无穷黑暗的不是身体的虚弱,而是那致命浓烟下,意识的迷离,是长沙一场战役,对自己对自己产生了全盘的否定……乃至于是他一生的否定!
今日……正好孙权来探望他。
此刻,孙权屏退了下人,屋内唯独他二人,他看着晕厥着的吕蒙,沉吟道:“诸葛子瑜替孤争取了两年休战的时间,可能战胜关家父子的,放眼东吴唯独你吕子明啊。”
说到这儿,看着毫无动静的吕蒙,孙权“唉”的一声叹出口气,“子明?你可知孤方才去看谁了?是你姐夫邓当……想起了你姐夫,孤也回想起了当年……你大字不识一个,却屡屡身先士卒的情景……”
因为孙权提到的“邓当”,让原本意识已是消沉、静寂的吕蒙,突然间小指抖动了一下……
只是,他的这个动作很轻微,并没有引起孙权的注意。
但……很明显,吕蒙已经有了一些意识。
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,他的一生正在闪烁。
那是初平四年,十四、五岁的吕蒙跪在母亲的身前,正在说着什么。
——『母亲大人请不要动怒,孩儿只是见识了一下战场,不像姐夫说的上阵杀敌那么夸张,我们家实在是太穷了,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,娘给孩儿请不起先生,我一个字都不识!〔
——『所以……想翻身是没有可能的,但是好在这是乱世,好男儿可以以武建功……况且孩儿已经十五岁了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母亲大人请放心……有朝一日,孩儿要让这滚滚长江的斗舰走舸上、旗帜上全写着孩儿的姓氏……孩儿也要让这长江上最璀璨的英雄,为您贺年拜寿,送衣送食,将您视为老母!』
(Ps《三国志》载:蒙年十六,窃随当击贼,当顾见大惊,呵叱不能禁止。归以告蒙母,母恚欲罚之,蒙曰:“贫贱难可居,脱误有功,富贵可致。旦不探虎穴,安得虎子?”母哀而舍之。)
这是吕蒙一切故事的起点,从他偷偷的跟随姐夫“邓当”去征战沙场,去见识过那一次战场后;
从这一次在母亲大人面前的请罪与表达决心与立下誓言起……
这位未来注定进入“武庙”的人物,开启了他“逆风翻盘”、“力挽狂澜”的一生,读书改变命运的一生。
黑暗中,吕蒙的思绪又往后走了一年……
那是兴平元年,是孙策第一次见到吕蒙。
『你就是阿蒙啊?你这孩子火气也太大了,人只是说你两句,你就把人杀了?你跟谁学的呀?不过……你这性子我喜欢,不气盛那叫年轻人么?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,我跟你介绍一下跟我形影不离的这个人,他叫周公瑾,他学问可大了,你要多跟他学习呀!』
(Ps:《三国志》载:时当职吏以蒙年小轻之,曰:“彼坚子何能为?此欲以肉喂虎耳。”他日与蒙会,又蚩辱之。蒙大怒,引刀杀吏,出走……承间为言,策召见奇之,引置左右)
这是吕蒙第一次见到孙策,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英雄气……当然还有更重要的,孙策将军将他引荐给了周公瑾。
黑暗中,时间又过了五年……
这一次,是身为周瑜麾下将领的吕蒙主动向周瑜请教。
——『周将军,我想知道,为什么你的军队总是战无不胜,能够瞬间席卷江东?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