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吕蒙的请教,周瑜展现出了极大的耐心,『阿蒙啊,让你看的书都看了吗?夫战,勇气也!但是书上没有说勇气来自哪里?那么我告诉你,夫胜,人心也,我的军队无敌,首先因为我有无比的自信,我自信了,我的军士才会相信我,这种信心会传染给他们,让他们相信我军就是战无不胜,同样,这种信心也会传到敌人那里,让他们心生畏惧……你还是要好好读书啊,如果你能掌握人心,你肯定会超过我!』
黑暗中……吕蒙的记忆到这里,他突然浑身猛地一阵颤粟。
这次的颤粟,动作很大,就连孙权也注意到了,他望向吕蒙那有些变化的面颊,几乎同时……晕厥中的吕蒙吟出一声。
——“人心……人心——”
这……孙权微微的凝眉,他“唉”的一声叹出口气,然后沉吟道:“子明啊,若你、我能窥探到那关麟之心?你、我……何至于到如此地步?”
孙权本就是一声感慨,无关痛痒。
可哪曾想,吕蒙却迷离间接着吟出,“人心,是所有人的人心么?那主公一再的裁撤我的部曲,主公……要让公瑾你永眠于地下?他……他的人心,为何我就看不出呢?”
很难想象,迷离间的吕蒙竟吟出这么一句。
也正是这一句让孙权的脸色都绿了。
他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恐惧,他不由得喃喃:“你……你善于心算,你要看看孤的‘人心’么?”
有那么一瞬间,孙权发现……他做的许多事,其实许多人都心如明镜,只是……没有表露出来罢了。
有那么一瞬间,他深深感受到的就是四个字:
——众叛亲离!
……
……
惨烈——
这已经是淮南,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沦为了绞肉机、杀戮场。
在双方都以为是一场“一边倒”、“单方面屠戮”的战斗这个大前提下,谁又曾想……双方都迅速迸发出了弥天的战意与士气。
双方剑拔弩张,拼杀间、激斗间……不时的有人倒地,不时的有人哀嚎……双方的战斗从正午杀到黄昏。
天幕渐渐的昏沉,越来越多的尸体倒在地上,天空中盘旋着越来越多的乌鸦,黑压压的一片份,仿佛嗅觉灵敏的它们,寻到了这里有大量的血腥味。
它们无比期待着这场血腥杀戮的结束……
然后,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美餐。
几具最早倒下的尸体,却已经有些被风干的味道,只是……尸体上的箭头还在,那断了的长枪依然握在尸体的手里。
就连阴风都开始怒号,似乎要唤醒那些死去的尸体。
这是最纯粹的搏杀……最极致的杀戮。
此刻的张辽尤自目光如炬,他没有想到,这样一场本该是“歼灭战”的战斗,竟愣是打成了这副模样。
他已经记不清他的月牙戟贯穿了多少敌人,但……敌人前赴后继,仿佛无穷无尽一般。
诚然,张辽愤怒到极致的勇武是感染了三军,却并未让敌人退却、胆怯。
再又一次挥动月牙戟,将一名敌军兵士横腰劈成两截后。
就连张辽也不自禁有些疲惫……
他看着那尤自气势如虹的敌人,心头暗叹:
——『这……这就是吴兵么?这还是那支阵型涣散,放弃了盾阵格挡,竟与骑兵对冲的军队么?他们是……永远……永远都不会屈服么?』
张辽也懵了……说实在的,他就没见过这么能打的吴军。
魏军这边杀的艰难……
朱治与五千部曲也不少受,他们已经损失过半,朱治也杀得是刺刀见红,整个铠甲被红色的鲜血侵染,与原本的绿色交融,汇聚成了一股“令人颤粟”的紫色。
“都听好了,现在起,一个人头五亩地,我朱治说到做到——”
朱治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嘶吼,多少次的加重奖赏,这些朱家的部曲的前仆后继……也当真应证了,什么是“人为财死”,什么是“鸟为食亡”!
那大量的金钱,也使得这样一支明显战力处于下风的吴军军团,迸发出了超越他们极限的战力。
“擒贼擒王——”
总算……朱治也发现了这场战役,之所以拿不下来的症结所在。
如此重的赏赐,这些部曲们都拼了,一个个眼睛中都是绿油油的光芒……仿佛看到敌人,就看到自己那殷实的未来,看到了“拼一次、富三代”的希望。
可……敌人那边,那手持月牙戟的蒙面战将实在太难缠了。
这边集结十数人之力才勉强劈断了他的马腿,让他陷入步战,可哪怕是步战,那月牙戟杀戮太盛。
愣是以一己之力,使得手下的兵团气势如虹……变成了针尖对麦芒的战斗。
“哼……”朱治一声冷哼,他朝着张辽大吼道:“老子若劈不了你,如何劈了甘宁那狗贼?如何替吾儿报仇雪恨——”
说到这儿,朱治再不管其他人,也放弃了身处的相对安全的所在,有些膀大腰圆的他,顿时间迸发出迅豹一般的速度,身上那链甲也折射出幽蓝光线。
恍然间……竟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。
这就是气势,一往无前的气势,为儿子,为族弟报仇雪恨的气势。
张辽也注意到了他,他一把撕去面罩,现在也顾不得鲜血是不是会溅在脸上,当务之急,他要将自己最凶狠的一面释放出来。
“尔乃找死——”
伴随着张辽的呼喊,他与朱治已经拉近了身位,张辽素来以统率著称,武艺,其实是弱吕布、关羽、张飞、马超一档的,但……朱治,若论武艺,他至少还弱张辽一档。
但,朱治全然不防守,大刀高高的举起,这其实是虚招……是故意想让张辽防守他的上三路,然后迅速的便劈砍为横扫,攻击对手的下三路……
不过张辽并未上当,他格挡上三路的同时,也兼顾了下三路的防御……
“锵啷啷啷——”
伴随着大刀与战戟的碰撞,电光火石间,两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。
可就是这么刹那间,朱治的眼眸一下子瞪开,瞪得浑圆硕大。
因为如此近距离的交锋,兼之……张辽抛去了面罩,这让他那张“干净”的面颊毫无保留的出现在了朱治的眼前。
随之……朱治手中的刀也停下了。
继而,一股来自内心深处,深深的……无法遏制的恐惧感席卷全身。
连带着让他忍不住张口问道:“你……你是张文远!怎么会……怎么会是你?”
“是我又如何?”张辽回了一句,可手中月牙戟锋芒不减。
高手过招,任何微小的破绽都会被即刻发现,然后无穷尽的放大……
何况,朱治愣神儿了,心乱了……
在看到张辽的一瞬间,他的心就乱了……恰恰,两军斗将最忌讳的就是如此。
刹那间,一股腥气自朱治的喉咙间而出,接着……他的嘴巴里开始狂喷出鲜血,他感觉他的骨头像是被什么利器给劈碎了一般。
再望向身子,却发现张辽那月牙戟已经深深的迈入了他的胸膛……
“嘎吱……嘎吱……”
像是一根根骨头被劈断,乃至于碎裂的声响。
“锵啷……锵啷……”
随着朱治的大刀落地,他的手脚已然无法动弹,浑身的骨头剧烈,脑袋如霜打的茄子,歪歪扭扭的挂在脖子上,身子在条件反射似的抽搐,不断的抽搐……口中涌出越来越多殷红的鲜血,他眼睛渐渐无神……
他张开嘴,似乎还有疑问要问这张文远,可他已经先一步没了知觉,没了呼吸……
人死了,就什么也不在乎了。
至少,他朱治能如愿赴黄泉之下与他的儿子,与他的侄儿,与他的兄弟团聚。
反观张辽,他将插入朱治胸口的月牙戟拔出,随手将他的脑袋割下,他也没想到……自己这张脸这么厉害?能让对手晕厥……或者说是愣神儿那么一、两息的时间。
早知如此,他就不装了,他就摊牌了……
劫掠你们的,是我张辽怎么地?
当然此刻也不晚……
张辽用月牙戟串起朱治的脑袋,然后月牙戟高高举起,大声吼道:“尔将军已经阵亡,吾乃雁门张文远?谁还敢与我决一死战?”
月色下……
张辽高举月牙戟的样子霸道威猛;
他卸去面具后的面颊,更是让无数吴军兵士胆战心惊……仿佛刹那间回到了逍遥津的那个夜晚!
再加上朱治已死,那他许诺的五亩地,百金……岂不是无人兑现,打了水漂。
这些朱家部曲的心态刹那间就崩了,雪崩——
当即……就有无数兵士放下武器,跪地求饶……
“将军饶命,将军饶命……”
很难想象,前一刻还犹如猛虎出闸的他们,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个温顺的白兔,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吴军兵士放下武器,跪地投降……
最终,几乎所有还活着的人,都降了……如果对方是张辽,那……就是一个人头一百亩地,他们也不敢哪!
那么问题来了?为何张辽……要穿着荆州军的服饰?难道……他也投了那关麟?
在一众吴军兵士还在疑窦之际。
张辽已经朝亲卫们使过眼神,像是他默契的将某个命令传达给了手下……
然后,就在张辽转身之际……
“啊——”
“啊——”
“啊——”
接连的惨叫声响起,此起彼伏,面对这些投降的吴军兵士,面对这些俘虏,张辽毫不客气的下达了屠杀的命令!
先秦时期,武安君的事例告诉后人——杀降不祥!
但,如今的张辽,他经历过恩人的惨死,经历过亲手将恩人埋于地下,经历过让他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坡黄土……
张辽是高义之人,他本高义对天下,奈何……他的高义却没有救得了一个弱女子。
对东吴,他已然是心似钢铁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