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蒙的语气无比坚决。
同时……
这一句六年前的话语,也不知道是情绪所致,还是吕蒙心头始终怀揣着这个执念。
忽的,这一句话……竟在晕厥的吕蒙口中吟出……
——“南郡……那是我与公瑾大都督夺下来的,不能白白拱手送人!”
这……
随着吕蒙的这一句话,孙权的目光有些恍惚,他先是惊讶,继而……“唉”的一声,他重重的叹出口气。
然后转过头……他变得愈加的落寞。
也难怪,昔日……东吴的目标是讨回荆州,可现在的目标,却已经沦落为偏安东吴,保全这江东一隅。
时局发展的太快了,也太猛烈了,让这位东吴的国主……
已然感受到他这些年拉拢大族,制衡各方,压制武将,害死‘贤良’……这一系列的决策所招致的反噬!
这反噬来的好生汹涌啊!
“子明啊,你快醒来吧,你见识过大兄的英雄气,追随公瑾学得心计,又因孤的话,酷爱读书,子敬不在……也唯独你,还能在军务上,与孤商量一、二了!”
是啊……
如今,整个东吴,能与孙权商量军务的人不多了。
淅沥沥——
一场大雨颇为应景的降临。
雨一直下,风一直挂……让这本就人心惶惶,胆战心惊的建邺城迅速笼罩在风雨中,一如那句——山雨欲来风满楼!
……
……
江东下了一场大雨,淮南也下起雨来。
这种天气别说攻城,就连急行军都很困难……
但对张辽而言,吴军刚刚被劫掠,朱治方才战死,整个淮南……东吴的城池安恬了四个月,一派祥和的气氛已经让它们没有丝毫预警与准备。
这是宝贵的战机!
转瞬即逝的战机!
兵贵神速,张辽……岂会被风雨阻拦?
“江东小儿,安敢啼哭?”
伴随着张辽的这道声音……
在漫天风雨中,步卒当先,两万余魏军兵士,如大鹏展翅一般以东西为向,齐齐往合肥城迈步突进。
张辽麾下那仅存的五百山西大汉为先锋,清一色的铁甲骏马,背跨强弓,长枪、战戟在手,在那还藏留着的电光之间……闪出冰冷刺目的寒芒。
继而,就是数百箭矢……朝着城楼之上,不断的射去……这是第一轮,雨天下的羽矢压制——
“敌袭……敌袭……”
合肥城的守军刚刚喊出这一句,数不清抬着云梯的魏军兵士已冲至合肥城下,“隆隆”雨声之中,突然鼓声乍起,轰然如滚滚惊雷,穿透滂沱的大雨,响彻天地。
当那一架架云梯架起……数不尽的魏军朝合肥城冲杀了过去。
张辽作为这里曾经的统领,合肥城哪里好攻,哪里难守,哪里是视野的盲区,哪里最容易先登破城,他太熟悉了……
熟悉到,每一块儿砖瓦在哪里摆放他都清清楚楚。
战马嘶鸣,士卒冲阵,兵戈林立,重甲黑沉。
被雨水打湿的旌旗紧紧地贴在旗杆上高高挥舞,就像是一只只被囚困住双翅的鹰隼,踩着鼓点一下又一下地翻腾。
云梯是很滑,但挡不住这支魏军夺回失地的决心与胆气。
马蹄泥泞,却踏霞光万道,好似立于腾云之上。
张辽的声音先起:“吾乃大魏张文远,尔等还不投降?”
数百传令兵齐齐将这道声音喊出……
声浪震天动地。
张辽又喊:“尔等守军?比之逍遥津十万大军如何?”
这……
起初,吴军还在抵挡,可很快,他们就发现后继无力。
是啊,他们只有寥寥千人,而对方有万之众,最致命的是……敌人的主帅自报家门,且……他不是别人,是那张文远哪!
在吴军看来,单单“张文远”这名字就抵得上十万雄兵了。
白袍血染,显男儿血气至勇,背脊如枪,兵戈如松。
不过半个时辰,在魏军的汹涌进攻下,合肥城再度异主……又过了半个时辰。
漫天大雨中,城头的“吴”字大旗已经纷纷掉落,转而换上“魏”、“张”这样的旗帜……
而那些被俘虏的吴军……按照惯例,被魏军无情屠戮,血流成河。
不到一个时辰,收复失地合肥,这样的战绩,令数千精锐悍勇之士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喊,如海啸卷浪,平地惊雷,将那生死一线澎湃于胸的热血豪情都一并高喊出来。
雨,终究停了……
晨曦微明,张辽站在城头,像是在迎接着属于他的曙光。
那东升的旭日勾勒出了这位久经沙场的英武战将的轮廓。
他肩膀宽阔,蜂腰紧实,四肢修长,千锤百炼的身躯有一股带着力量与刚强的美。
那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气势,令人觉得站立在眼前的就是一柄出鞘的凶刃。
这时……有副将来禀报道:
“将军,整个合肥城内的吴军已经被悉数肃清,围而后降者杀无赦,四百俘虏悉数斩首,四百头颅悉数悬挂于城楼之上——”
“报,将军……义城、平阿、当涂、下蔡四城闻风归降,钟离、阴陵、东城等七城尚在观望,将士们跃跃欲试,纷纷问将军……是否继续攻城?”
俨然,魏军的信心已经全部都打出来了,高昂到了极点。
就在这时,“报……将军……义城、平阿两城听闻是张将军挂帅,已经派人来告知,他们不敢忤逆张将军之神威,他们愿降……”
呵……
听到这一条情报,张辽笑了。
在他看来……大王曹操素来奉行的“围而不降者杀无赦”这一条,已经产生了效果,配合着他张辽“小儿止啼”的名声,无疑,效果更好!很快这些城池就都会一个个的前来归降。
倒是这时候……
张辽转过头,望向那滚滚长江,他关切的问:“庐江如何了?云长开始进攻了么?”
这一问……还真有一名斥候,他知道一些,当即回道:“将军,听闻关羽攻克柴桑后,就再没前进了,似乎是因为东吴出动了几百艘战船,浩浩荡荡的陈于江上……看来,那孙权是铁了心要与关羽打水战了!”
——『水战?』
这两个字的传出,难免能让张辽想到了赤壁,想到了那一场大溃败下的水战!
但……无可否认的是。
要灭亡东吴,无论是他,还是关羽?绕不开的就是这水战……
长江天堑,那才是东吴最后的倚仗与王牌!
心念于此……
张辽的眼眸眯的更紧了,面颊上露出了几许严肃。
身旁的副将看张辽表情不对,连忙问:“张将军……你这是……”
张辽目视江涛,他沉吟了一下,方才道:“上一次与云长联手破敌,还是白马斩颜良,延津诛文丑!”
说到这儿,张辽重重的叹出口气,可眼神中骤然间却变得迫切了许多。
“十六年了……吾已有十六年没有再见到云长的风采了,吾已有十六年,没有再与他一道并肩而战,呵呵……那滋味儿,好生怀念哪——”
随着最后的这一声浅笑,张辽手中的佩剑指向长江。
他的眼芒转冷,语气也变得一丝不苟,“放弃濡须口,改道进军庐江,这一次,对上东吴水军,吾与云长并肩而战,并肩破贼!”
“喏——”
伴随着张辽的吩咐,一种兵士连忙附和,他们早就蓄势待发,磨刀霍霍!
正是兵虎虎一个,将虎虎一窝——
其实张辽的心里头还有一句,他几欲脱口,但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……没有说出来。
这句话是:
——『鼠辈离场,大魏与荆蜀!当二分天下!』
……
……
『不愧是你啊,张八百——』
在襄阳城看到战报的关麟,心头不由得浮现起这么一句。
他身前站着的是三姐关银屏以及……江夏驻守的代太守——阮瑀。
前者来这里,是替她们的父亲关羽询问:
——『如何应对东吴在庐江集结起来的水军。』
后者来这儿,则是为了告诉关麟,诸葛氏的族人已经安全抵达江夏。
乃至于张辽兵不血刃的夺下了合肥,收服了这半年来……曹魏失去的江淮之地。
——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嘛!
当然,说起来挺讽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