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协的话让程昱哑然了,的确……汉皇宫是重修了,但事实上,魏王宫修建的比汉皇宫还要宏伟、恢弘更多。
这个事实也让程昱哑口,无法再回答刘协的话。
呼……
一时间,此间长乐宫殿陷入了沉寂,唯独能听到的是天子刘协那不间断的、长长的呼气声。
终于……
刘协还是像以往一般,彻底想通透了,一屁股坐回龙椅上。
他摊着身子,仿佛……已经释然了一般。
呵呵,不释然又能怎样?他不过是一个傀儡?他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么?
他能决定这帝都是许昌还是洛阳么?
“程尚书,朕……朕问你……魏王要迁都,那……那许都城的百姓怎么办?他会学董卓……将这许都城大肆劫掠一番后,一把火将这许都城焚烬么?还是说……他……他要把这里原封不动的送给那关羽?”
唔……
刘协的这个问题,又一次让程昱哑然。
其实,这个问题也是他想知道的,但……如今,魏王下达的仅仅是迁都的命令,其它的什么都没说。
但,考虑到魏王一贯的作风,把这里的繁华留给那一对关家父子,显然,这是不可能的。
那么……
真的要焚烬么?
“陛下的问题,臣……并不知晓,一切还需等魏王的命令。”程昱随便搪塞了过去。
“好,好,好……”刘协无奈的起身,他那彷徨、茫然的眼神不断的瞟向四周,像是对这许都城的汉宫依旧是有所留恋。“朕……朕年幼之时被那董卓胁迫……登上了这至尊之位,半生颠沛流离,如今……好啊,一切又回到了原点,又……又回到了朕一切的原点!”
说到这儿……
刘协屏退身前的所有人,在这空荡荡的长乐宫殿,他哭了,哭的歇斯底里……
他坐倒在地,“二十年三次迁徒、三次被人胁迫迁都……这天下?还有比朕更苦的皇帝么?做皇帝做到朕这份儿上,是不是……旷古烁今哪!啊……哈哈……呜呜呜呜……”
刘协一边哭,一边苦笑了起来!
这边,天子刘协还在痛苦呻吟,另一边……程昱快步走远,魏讽与陈祎对视了一眼。
陈祎先是小声感慨一句,“陛下命苦啊……”
魏讽则是咬了咬牙,他左右环视,似乎是确保没有耳朵偷听后,才说:“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……如今我们的力量,仅有少府耿纪、丞相司直韦晃,还有太医令吉平……及其子吉邈、吉穆!死士的数量也不够,这样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……不足以推翻那曹操!”
陈祎颔首,“看起来,陛下还得再隐忍一些时间哪……”
说到这儿,陈祎恍然想到了什么,“话说回来,之前你提及的要接触那荆州使者诸葛恪……可去试探了下?听闻……这诸葛恪背后的正是近年来名声显赫的那关家四郎啊!”
魏讽摇头,“这许都城校事林立……如今那李藐刚担任校事府副统领,他便是背叛荆州而来,与那关麟有不共戴天之仇,我担心……我若去接洽诸葛恪,会引起他的猜忌……反倒是让校事府格外留意你、我!”
陈祎郑重点头,“魏兄所言极是,小心驶得万年船。”
说到这儿,几名虎贲军士巡逻至此……
陈祎与魏讽迅速的收敛起心神,再不说话,只是大踏步的往宫门处走去。
如今的皇宫……
陈祎率领的御林军不过是做做样子,如同那天子刘协一般傀儡而已……
真正掌握着此间皇宫所有人生杀大权的是曹操的虎贲军哪!
自打那衣带诏后,曹操对皇宫已经格外的留意,戒备森严。
……
……
不过几日,曹操变得憔悴了许多,他坐在病榻上,听过程昱的禀报后,问上一句:“天子就这么说!”
“是!”程昱如实禀报,“天子问大王?是会学董卓……将这许都城大肆劫掠一番后,一把火焚烬呢?还是要把这里原封不动的送给那关羽?”
送?
这个字……仿佛微微刺激到了曹操,使得曹操虎目一凝。
“许都城,孤已经治理、操持了十余载,此间汇聚了多少豫州名士、颍川才子,若非这些颍川才子,孤如何建立起如今的大魏?孤岂会将这里拱手让人?”
曹操的话说的坚决。
只是,程昱在来此魏王宫的路上,提前听到了一些风声,是今日那诸葛恪又一次觐见魏王的消息。
似乎……是诸葛恪提出了补充条件,避免大魏行残暴之举,让许都城生灵涂炭。
当然,这只是消息……具体谈话的内容,程昱也并不清楚。
倒是此刻,曹操主动提起,“仲德,今日一早那诸葛恪又来了,他要孤不得行残暴之举,不得让许都城生灵涂炭,呵呵,他背后的那关四倒是会打算盘哪,这关四是让孤将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一座繁荣都市,一座军事要塞拱手让给他……不许生灵涂炭,这关四是打许都城百姓,是在打孤的子民主意啊!孤岂能随了他的心意?”
这……
曹操的话让程昱疑惑了。
在大方略是“迁都”前提条件不变的情况下,现在放在曹操面前的只有两条路。
一条是学董卓,把整个许都城都劫了,然后一把火将许都城焚毁,强迫百姓与他一道迁都。
如此一来……就避免了将一座繁荣的都市留给荆州,但却……将招致天下人的非议,成为第二个魔王董卓,遗臭千年。
另一条路,则是把许都城原封不动的让给关麟,可这样,一来对三军士气的打击太大了,二来……这么繁荣的一座城池,这么多人口,这无疑……是助那关麟,助荆州……变得更强了。
可现在。
荆州提出不能生灵涂炭,曹操又不想让那关麟遂了心意,这该如何是好?
正直程昱疑惑之际,曹操的声音再度吟出。
“仲德莫要忘了昔日孤南下时,刘备携民渡江,整个新野城的百姓悉数跟他一道逃亡……他假仁假义的刘备,治理新野城不过数载……尚且能如此?孤治理许都十余载?如何就做不到呢?”
说到这儿,曹操顿了一下,然后“呵呵”一声浅笑,接着说:“孤已经与那诸葛恪说过了,孤不会强迫孤的子民随孤北上,可若是他们自己要跟着孤往洛阳去,那他荆州也不是想留就能留下的!”
这……
程昱一怔,他很快领会了曹操的意思,连忙张口,“那诸葛恪最后答应了?”
“他不答应还能如何?”曹操已经缓缓的站起身来,一边迈步向前,一边说道:“孤不强迫百姓迁徒,可荆州也不能强迫百姓留下,呵呵……孤治理这许都城十余载?孤待这边的百姓、氏族不薄,这里又是荀令君替孤选的王霸之地?孤的子民一定会跟孤走!孤有这个自信!”
的确……
曹操屠过徐州,屠过陈留,屠过邺城,但唯独……对许都城,对豫州的百姓是极好的。
诚然,这有豫州、许都是曹操的根据地与大本营的缘故。
但……更多的却是因为昔日曹操发家时,靠的是“谯沛武人”与“颍川氏族”,颍川就是许都下的一个县城啊……
作为条件,曹操自不会把最冷酷的一面展现给许都、乃至于豫州百姓。
普天之下,若有一处是亲和曹操的,那无疑,一定是这里。
程昱明白了曹操的算计,也是能体会他的自信。
只是……
“大王……”程昱还是忍不住提醒道:“大王既如此答应这诸葛恪……那是去是留就全系于百姓自主决定,怕是为了留下更多的百姓、氏族……荆州会派人游说此间百姓,让他们留下来啊……”
“哼……”伴随着程昱的话,曹操一声冷哼,当即展现出了他万丈豪情的一面。“让他们荆州尽管游说,若孤治理许都城十余载,这么多年与此间才子、氏族同心协力,一荣俱荣,更是广施恩于此间百姓……难道孤做这些,还比不上他们游说五日?呵呵……若真如此,那活该这些百姓,这些豫州士人对孤背弃……”
自始至终,曹操的声调极高,言语间满含的是无限的自信!
就像是他已经完全笃定,许都城的百姓、氏族、士人都会跟他走——
一个也不会留下来——
凡是曹操认定的事儿,他一如既往的会笃信,会坚持!
……
……
——『魏王喜得良婿,无比器重,良婿名唤马钧!』
——马钧!
当关麟看到李藐借丐帮之手传回的这一条消息。
准确的说,是“马钧”这个名字时,无疑,关麟是惊愕的,是不可思议的。
特别是曹操招马钧为孙女婿,无比器重,委以重任,这一条……甚至让关麟浑身下意识的颤粟了一下,更让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。
——『如果真是那个马钧,那便是我疏忽了呀!』
诚然,历史上的马钧是很牛逼,牛逼到能在没有任何文献考量的前提下,原创出“龙骨水车”、“轮转式发石机”、还原“指南车”、改进“织绫机”、改良“诸葛连弩”,堪称这个时代的大发明家,是堪比“鲁班”、“墨子”这样传奇人物的存在。
作为对这个时期无比熟悉的关麟,对马钧自也不陌生。
但,在关麟的印象中。
现如今……这马钧不过是一个弱冠之年没有背景,没有人提携,出身贫寒……
真正的出仕还是在十几年后曹睿时代!
还是因为“改进绫机”而出名,成为曹魏内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“给事中”,便是再刻苦钻研,可一生就那样儿了……完全不得志!
他是发明了一些东西,但也并没有被看重,且大肆推广。
这样的一个人物,在关麟的经验世界里,纵是身处曹魏之地,却从未被列为蜀汉的“威胁”,更说不上去主动挖掘、拉拢!
何况,马钧这样的年龄,这样的贫寒身份,这样的名不见经传,关麟就是想挖掘出来,那无异于大海捞针。
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物,竟提前二十、乃至于三十年,在曹操时代被委以重任。
这点是关麟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,无法想象到的。
事实上,这就是所谓的“蝴蝶效应”,若不是因为关麟,若不是“沔水山庄”,若不是“飞球、连弩、偏厢车”的大获成功,曹魏……怎么会如此重视一个整天爱瞎琢磨的年轻匠人?
程昱怎么会大力支持他,甚至将他收在府中;
曹操又怎么会挖掘出他,甚至……将宝贝孙女儿曹婴也许配给他!
这都是因为……关麟的出现,让“发明”、“创造”大方异彩,让“巧匠”、“匠人”的身份水涨船高。
关麟是扑棱了一下翅膀,谁知,整个曹魏却已经是一阵海浪惊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