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间会议,再无其它的事项。
不过片刻,一班臣子走了出来,程昱却刻意留在最后。
曹操看出程昱还有事,于是问:“仲德还有事儿?是方才不能说的吗?”
“臣担心……许褚将军与虎贲军走了……”程昱沉默了一下,还是把憋在心头的话讲出:“迁都洛阳,时局不稳,会有宵小之人害大王……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曹操赞许似的看了程昱一眼,他笑了,“与其整日担惊受怕,让这群宵小之徒打孤的主意,不如就放出个破绽,诱他们出来!如此这般,天时地利,还能悉数由孤自己来选!”
说到这儿,曹操顿了一下,然后声音愈发嘹亮。
“放出消息,徐晃与许褚率军出征,虎贲军为先锋军,孤亲自去送两位将军——”
这……
程昱沉吟了一下,方才正色道:“大王此计是好,可此计或许会有些凶险,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……万一失了虎贲军与许褚将军的护卫,洛阳又是初来乍到,有宵小之徒……”
不等程昱把话讲完。
曹操走到架前,取下宝剑,忽然手起剑落,木架应声而断。
曹操的目光充满杀气,“一群宵小之徒罢了,他们以为孤坐上了这魏王之位,孤的倚天剑就钝了?”
这……
不等程昱迟疑。
曹操的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,望着程昱那尤自担忧的眼神,他淡淡的说,“仲德何时变得这般老实了?孤不过是说说,要把许褚与虎贲军派去,可是真是假?谁又知晓?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——”
这话传入程昱的耳中,他仿佛一下子就悟了。
……
……
许都城,夜已深。
密室内,魏讽与陈祎先到。
少府耿纪、丞相司直韦晃、太医令吉平,及其子吉邈、吉穆,几人皆是穿着斗篷,戴着风帽。
进入其中后,众人才掀开斗篷,拱手,“魏公子、陈卫尉!”
魏讽紧张而兴奋地说,“几位辛苦,不曾有人看到吧?”
吉平道:“魏先生放心,我等均是入夜之后从后院潜行进来,一路上未发现有人跟踪。”
少府耿纪缓缓放下袖子,忽然有些犹豫,“魏公子……诛杀曹贼,振兴汉室,若是只有我们几人,怕是将步那董国舅衣带诏之后尘,若要一举击毙曹贼,那一则要有兵力部署,二者……还得有外援哪!不知魏公子可有兵马?可有外援?”
魏讽警惕的看看周围,拿过耿纪的手,在他的手中写了几个字。
耿纪显出惊喜诧异的神情,“关家父子?竟是我等的外援?”
丞相司直韦晃也惊讶道:“不曾想,魏先生竟能与荆州那边联络上,有此强援,一旦谋诛曹操,洛阳大乱,荆州军就能从许都城北上,汉室可兴啊!”
随着这一番话,整个此间的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。
魏讽接着说,“我听闻今日朝堂上,曹操派遣徐晃南下接替张辽伐吴……”
“这又如何?”吉平的儿子吉邈好奇的问。
“这本没什么。”魏讽细细的分析,“可曹操畏惧关将军的神武,不惜派出了我大魏第一虎将‘虎痴’许褚,让他做徐晃的副将,连带着虎贲军也悉数南下……”
吉平恨恨的说:“昔日衣带诏时,董国舅事败被杀,就是那许褚与虎贲军将其擒获,如今许褚与虎贲军南下,这的确是天赐良机了……”
魏讽道:“我从冀州带来的五千兵勇就在城郊,其中七百死士早已潜入城内……只是曹贼生性多疑,防范严密,如今到洛阳,初来乍到……布防上尚有漏洞,我等的机会只有一次……”
吉平沉吟了一下,“的确,此曹贼生性多疑,每每用药都要让亲卫试过,下毒恐难,眼前倒是有一个机会……曹操扬言要亲自送徐晃、许褚与虎贲将士出征,待得送过之后,身旁便失去了虎贲兵士的防护,新来护卫的兵勇没有虎贲军士的机敏与战力,若我等能于曹贼退回魏王宫殿之路上布下一支死士,那……大事可成!”
吉平的话让魏讽激情澎湃,他连忙道:“英雄所见略同,我意便是如此……一旦曹操伏诛,我五千冀州兵马便会第一时间进入洛阳夺城……之后紧闭城门,肃清逆魏残余,将魏军的兵马阻隔在城门之外……那时……”
提及此处,魏讽眼眸望向陈祎,“就有劳陈兄带领一干御林军护卫陛下周全,只消局势稳定,天子振臂高呼,那荆州军势必会北上来勤王救驾,大事可成!”
魏讽激情澎湃的讲述他的计划……
一干人听的也均是激情澎湃,唯独陈祎……他像是心里还琢磨着别的事儿,竟是毫无反应。
“陈兄?陈兄?”
魏讽注意到了陈祎的怪异,连忙张口问询。
陈祎这才回过神来,他一摆手,“没什么,我方才是在想,如何肃清皇宫里逆魏的爪牙……”
“既如此……”魏讽取出天子诏书,“此乃天子血诏,起义之时……我会随身携带,昔日那董贼如何诛杀,我等便如何诛杀此曹操……”
话音落下,接下来的环节便是歃血为盟。
先是一只酒缸,然后每人依次卷起袖子,用一把刀划过手臂将血滴入酒坛中,最后……每个人举起来痛饮,随着烈酒下肚,一干人的手均紧紧的握在了一起。
每个人的心情都炙热无比——
只是……
他们这些密室中的人,哪里能想到,在这密室之外……
一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这里,密切的关注着这些人。
——是李藐。
他是独自一人而来,悄悄的尾随着这些人,他没有进酒肆,更别提什么密室……
他只是远远的围观。
看看天,潜藏在外围的李藐暗自思忖:“这么久……呵呵,果然……云旗公子诚不我欺,‘魏讽’是个特殊且关键的名字啊!”
诚如李藐所言……
在他潜入曹魏,成为卧底之前,关麟对他的一系列培训中,有一个名谱,这些名谱中的名字都是李藐需要默记于心中的。
这些名字或是曹魏的重臣,是他必须处好关系,对他的行动大有裨益的文武,或……是有意要覆灭曹魏之人,是他可以拉拢、合作的存在。
大发明家马钧,不在其中!
这是关麟的疏漏。
但魏讽的大名,可是赫赫然位于名谱中一个极其醒目的位置。
第一次看到这个“名字”,李藐还有些不信,北方的大才子,相国钟繇无比器重的府吏,素来对曹魏忠心耿耿的年轻才俊……
可现在,此情此景……
“呵呵!”
李藐笑了,一边笑一边感慨道:“此人竟真的有古怪!好一个‘包藏祸心’的魏讽啊!”
说是这么说……
李藐在内心中想到的是。
——『原来是自己人!』
……
……
关麟在独自下棋。
纵横棋盘的黑白子,如同这天下的时局,而关麟落子总是慢慢悠悠,很明显心思不在这棋局上面。
他在静思,在沉吟,在思虑,也在对比。
对比曹魏“洛阳风云”中他的棋子与曹操的棋子;
对比那四面都是黑棋笼罩下的白棋,该如何突围?甚至是反包围于黑棋……
这黑白棋的厮杀,本就是这样,不围杀敌人,那势必被敌人围杀。
关麟口中不时的喃喃……
“曹操在洛阳城有兵超过五万;”
“有徐晃、许褚、曹真等将,有程昱、贾诩、贾逵、司马懿等谋士;”
“而我在许都城有灵雎与二哥关兴所在的鹦鹉及两千熟悉洛阳、且熟悉四通八达地道的死士……有深入敌后,身居高位的李藐……”
“除此之外,魏讽从冀州带来的一支人马,一队早已潜伏在洛阳城里的死士也能做奇兵!还有那些亲汉的重臣!”
关麟在做横向列举……
一边列举敌我实力,一边将他的计划在脑海中再推演一遍,每每……他在计划的行动之前都会如此推演一遍,去查漏补缺。
但这一次……
因为涉及到魏讽。
这个“棋子”,关麟还是第一次接触。
对他的印象也只有“古籍文献”中的寥寥数笔,这是一个巨大的变数,这也为他的计划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。
“丐帮的鲁有脚怕是不得不回来了,庄义方……之后洛阳城的情报就靠你了,你得干出个模样来啊!话说回来……你……能说服魏讽的吧?应该能吧!”
心念于此……关麟的眉宇间露出了几许愁容。
除此之外,他的心里还有另外一盘棋,是伐吴的棋盘。
是老爹关羽与关家军;
是靠不住的曹魏;
是勠力同心严防死守的东吴;
是一触即发的攻守战!
其实……按照原本的计划,关麟是想止步于庐江的,他的想法很简单,能打到庐江就不错了,再深入去打,打下来东吴倒是简单,可东吴大族之患……才是最难解决的。
一个不好,保不齐就步了孙策的后尘。
所以,关麟原本的构想是老爹与张辽合力打下庐江,然后将东吴困在那一隅之地,慢慢等他们内部的矛盾爆发,然后蚕食。
可谁曾想……
孙权大刀阔斧的改革,削弱氏族,增强军民百姓、流寓武人的凝聚力,无疑……这是送来神助攻。
固然,短时间内,东吴能提高战力,应对危机,可长久来看……却是得罪了大族,这些大族自不会善罢甘休,一定会与孙权拼的两败俱伤。
这种时局下,鹬蚌相争……关麟就能坐收渔翁之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