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他不得不又一次把封赏赵云的心思悉数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。
但值得一提的是,哪怕是想法不同……可刘备东征,依旧是派赵云以翊军将军督江州军事。
需知,白帝城的上游便是江州,刘备是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赵云。
因为他能信得过的人,唯有这个当初与他患难与共的“主骑”,唯有这个直言敢谏的诤臣。
从这些行为上看,赵云虽然官儿不大,但却依旧颇受信任。
这就像是后世职场之中的“鞭打快牛”。
——你跑的越快,越鞭打你……
但真出了事儿,也只能依靠你!
只是,依靠是一回事儿,奖励、升迁……呵呵,那就别想了,还是洗洗睡吧……
谁让你是牛,谁让你不会说话呢?
升迁是给那些摇尾巴的狗的,是给拍马屁的猴子的,或者是给有背景的老虎的,从来不是给牛的!
刚直、忠勇、无畏,为人率真,直来直去,不善言辞,做事不考虑别人的感受,赵云的如此性格在职场上并不讨喜!
而基于此……
关麟想对赵云说的其实只有一句话。
“刚强易折,柔弱而生——”
唔……果然,当关麟把这句话吟出时,赵云微微一怔,俨然……一时间,他还有些无法理解。
关麟的话还在继续,准确的说是解释。
“我总是会去观察身边大自然内的万千事物,我发现……往往在狂风暴雨来临之际,最先被摧毁的是大树而非小草,我一直惊愕于这天地间的奇观?难道……小草比大树更刚强么?不……”
关麟在娓娓讲述着一个事实,也像是在引导赵云去体会到一些他陌生的、从未涉足过的领域。
“小草能躲过狂风暴雨,恰恰不是因为它的刚强,而是因为它的柔弱……因为它不去抵抗,任凭狂风的冲刷洗礼……老子说‘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’……‘天下至柔如水,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,以其无以易之。弱之胜强,柔之胜刚,天下莫不知,莫能行。’所谓‘大音希声’、‘大象无形’也是这个道理。”
说到这儿,关麟顿了一下,最后总结:“秦严刑峻法、暴力改革,是过刚……最终的结果是二世而亡,你能说秦始皇不厉害么?可自古过钢者下场都不好,子龙将军一直居于杂号将军,为主公所信任,却无法无法身居高位,更无法掌握举足轻重的话语权,不妨……在夜深人静事,想想我方才说的那番话,我不是让子龙将军摒弃那份刚硬,而是想让子龙将军去有意识的接近柔,所谓……‘上善若水、刚柔并济’,如此……还有什么能难到子龙将军呢?把尖锐的话,换个和缓的方式,试试‘邹忌讽齐王纳谏’的方法,把难做的事,换个思路去做……不要走着走着,突然却走投无路了。”
这……
随着关麟的话,赵云不由得陷入沉思。
似乎,从赵云这些年走来的经历中,抽丝剥茧下,赵云能意识到,一些程度上……关麟说的是对的。
小草懂得弯腰,所以比起大树,更无惧狂风凛冽;
稻穗因为懂得弯腰,所以才显得稳重成熟。
他赵云……就是太不懂得弯腰了,就是太刚正了些,事实上,刚正不会让他失去主公的信任,但会让他失去原本的位置,恰恰那高位……才更能够造福百姓,发光发热!
心念于此,赵云口中喃喃:“上善若水、刚柔并济么?”
突然间,他想到了什么,连忙补上一问:“你对阿斗的教导也是如此‘刚柔并济’是么?”
这……
关麟正想回答。
只听得“踏”、“踏”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,遥遥就听到士武的声音,“糜将军……云旗公子在里面会客……”
“有什么客比我这做二哥的还重要么?”
是糜芳……说话间,糜芳就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。
可进了屋子才发现,原来是赵云在其中。
赵云也看到了糜芳,当即起身,不忘收好桌案上的书籍、包裹……恭敬的朝关麟行了个礼,“既云旗公子还有贵客,那我便先行告退……”
“子龙将军慢走……”
关麟不忘最后嘱咐赵云,“晚辈方才说的话,子龙将军可以在闲暇之时细细的琢磨一番,也品上一品。”
赵云再度拱手,然后转身也朝糜芳行了一礼,就迈步朝门外走去。
糜芳却是急不可耐,也不等赵云走远,连忙说:“三弟啊,二哥这江陵城守得怎么样?哈哈哈……些许天没寻到你,你莫要忘了……当初你可是答应二哥的,若攻那东吴,二哥与糜家军得做先锋……到时候,整个吴郡都是咱们兄弟的,现在这眼瞅着都打到庐江了,该咱们兄弟出手了吧!”
别说……哪怕关麟还在望着赵云的背影,可糜芳这一番话迅速的将他拉回了现实。
这个……
关麟沉吟了一下,然后玩笑似的说,“那要不……让二哥与糜家军接替下庐江战场的我爹与关家军好了……”
这本是玩笑的一句……
可糜芳却一下子提起了精神,他当真了,乃至于直呼:“那敢情好啊——”
毕竟在糜芳的眼里,江东……那么多城池,那么多产业,那么多土地……若是他们兄弟打下来的,那使将起这些财富来……谁还敢质疑半个字?
接替关家军?
干哪?有啥不敢的!
“三弟?什么时候二哥去接替你爹,也该让你爹守会儿城池了……征战沙场,呵呵,咱们糜家军手都痒痒了!”
呃……这……
关麟顿了一下,他也没想到,这玩笑话,糜芳当真了,还真敢去。
不过……也就是那么刹那间,关麟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若真让二哥糜芳去替换回老爹关羽,那对他的计划,岂不是事半功倍?是神助攻?
——『好像……似乎,真的可以啊!』
越是这么去想……
关麟越是觉得,此举可行——
……
……
庐江城外,关家军,中军大帐。
今日这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,东吴的长史——张昭!
他与儿子张承一道出使曹魏受到冷落后,灰溜溜的回来,还没来得及回建邺城,当先碰到了从六安城回撤的蒋钦。
经蒋钦的讲述,张昭知晓。
如今的局势……庐江被围,危如累卵,间不容发,得亏魏军张辽病重,魏军没有协同进攻……如此这般……方才在关羽与关家军的狂风暴雨下,庐江城退得强敌,觅得了一方喘息时机。
也让蒋钦与张昭如愿入城。
可……长江水道已经悉数被魏军与荆州军占据,庐江城几乎断了与建业的联系,更说不上丝毫的驰援。
故而如此局势之下,张昭与贺齐、蒋钦议论,还是决定由他出使,代表东吴与关羽议和。
当然,若是能说和最好,哪怕无法说和,张昭与儿子张承以使者的身份进入关家军帐,也好探探虚实……让庐江的准备更充沛一些。
这注定是一场“心怀鬼胎”的出使与谈判。
只是……
这谈判方才开始,张昭阐明来意……无外乎是只要关羽答应休战、罢兵、停战……他们东吴可以“割地”、“赔款”,可以岁岁进贡给荆州,给巴蜀……以求一世之安!
只是……
这些“割地”在关羽看来,简直是个笑话。
“砰”的一声,只见得关羽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。
“张长史是欺关某无智?”
张昭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,如今的时局与赤壁时不同。
赤壁之时……他张昭家族即便是投降曹操……
那在曹操占据江东之后,他依旧能凭着民间风评与投降之举……保留下来这个长史的身份,这对于从徐州流寓而来的张昭家族,是个不小的诱惑。
可现在……关羽不同于曹操啊,若是东吴在关羽手中亡国,那很有可能江东会迎来第二个小霸王孙策,关羽一定不会再重用东吴旧臣,取而代之的或许会是血腥镇压。
也是基于此……
哪怕张昭知道“议和”很难……但他硬着头皮也要上,必须得上,他……已经别无选择了。
“关将军何出此言哪?”
沙哑的声音自张昭口中吟出。
关羽一双丹凤双眸怒目瞪向他,“你要不要听听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?割让淮南、合肥、六安、德阳、樊口、陆口、柴桑于关某,呵呵……可这些城池,要么已经被关某给攻下,要么则是在那曹魏之手?这些还是你东吴的筹码么?难不成,张先生是觉得关某乃三岁小儿,随便就能哄骗了么?”
这……
张昭凝眉,沉吟了一下,他方才解释道,“关将军息怒,如今……我东吴就是想割让更多的疆土?又割让的起么?这……这已经是东吴能拿出最大的诚意,除了城池外,东吴还可以缴纳钱粮,还可以定期纳贡,甚至可以接受成为刘皇叔的附庸……如此?还不行么?”
张昭的声调无比的苦涩。
只是,这些在他看来已经是践踏东吴尊严的“丧权辱国”的条款,在关羽看来一文不值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关羽笑了,一边捋着胡须,一边肆意的笑了。
随着笑声,他“砰”的一掌又拍在桌案上,那丹凤眼直勾勾的瞪着张昭,“回去告诉孙权小儿,敢偷袭我荆州,如今尝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味道了吧?让他洗干净脖子,老实在建邺城待着……就等着引颈待戮!”
随着这一番话,关羽转过身,不再理睬张昭,像是下达了逐客令。
也像是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交谈。
倒是关平突然笑着添上一句,“父帅怕是说错了,如今的庐江已经被团团包围,张先生又如何能替父亲带话给那孙权?等他能带话之日,怕是父亲早已经兵临建业城下……能亲自让那孙权引颈待戮了!”
羞辱……
这是深深的羞辱。
张昭一把年纪,什么风浪没经历过,面对如此羞辱……还能忍!
可他的儿子张承,正直意气风发的年纪,如何能忍?
当即……张承踏步上前,“别以为你们就能攻下庐江,如今庐江城兵精粮足,上下一心,军容齐整……就算没有援军,尔等也休想踏过一步……关家军,过不了这庐江城!”
张承的逾越……使得张昭一下子紧张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