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如此状况,夏侯渊心中疑惑不已,昌豨在城中,若是袭营,不应该是从正面进攻吗?北面来敌会是谁?莫非泰山诸将中有人反叛以应和昌豨,但自己不可能没有消息,此部大军犹如天降之敌。
不仅是夏侯渊疑惑,实际上整个军营的人都在发懵,众人都在酣梦之际,夜幕中突然出现一批赤裸上身的猛男从营垒背面破营而入,在那叱喝挥刀大砍大杀,换谁都发懵。仓促之下,营垒完全抵挡不住。
“督军,今营中大乱,遭敌袭怎么办?”侍从着急问道。
话声初落,营寨中的厮杀声就已经逼近而来。
“夏侯渊何在?还不速受死?”
一声暴喝从夜幕中骤然响起,随即一名手持刀盾的悍将,率领手下数十名军士出现在夏侯渊眼前。只见领头之人面容狰狞,赤裸的上身早已溅满了浓稠的血液,在若隐若现的火光中犹如人间太岁神。
见如此勇夫,初醒的夏侯渊被吓得彻底清醒过来,见左右无可用之人,根本不敢抵挡,带上左右侍从,借着夜色逃向于禁的营垒。
丁奉杀入中军周围,欲寻夏侯渊的人影,连砍数人,四处搜寻却也没发现夏侯渊的踪迹。气闷之下,一刀砍断‘夏侯’大旗,旗杆嘎吱一声,轰然倾倒于地上。
除了丁奉所部杀入夏侯渊大营,傅肜率本部也成功冲入徐翕军营中。
徐翕得知昌豨归降后,心中已生懈怠之情。从于禁所部回到营中,并未像往常叮嘱将士警惕戒备。在傅肜率部如丁奉般,从薄弱处杀入军营后,迅速引起了军士们的溃败。
在雪花纷飞的夜幕中,曹军军士从睡梦中惊醒,被傅肜所部砍得哭爹喊娘,四散奔逃,几乎毫无抵抗之心。
睡梦中徐翕被部曲叫醒,急忙换上甲胄,持矛出帐。刚出营帐,其脸色骤然大变,江左军士已杀到中军。
徐翕与部曲仓皇逃窜,也欲逃向于禁营寨,却不料出营的时候,撞上袭击于禁营垒失败的俞韶所部。徐翕与部曲人少怎敌得住江东士卒,且想逃也没地方逃。几番交手下来,徐翕被军士削去了脑袋,其部曲非死既降。
夏侯渊、于禁、徐翕三部除了于禁所部外,其余二部尽数被破。
实际上于禁营垒也遭遇俞韶的夜袭,但因为于禁治军有方,营垒戒备森严。俞韶及入于禁营外,便被发现动向,俞韶见无从下手,从而返回帮助傅肜所部。
此时的于禁正在巡视营寨,全营篝火通明,将士戒备有序。于禁不知黑夜中是否有伏兵,也不敢轻举妄动,唯有收拢夏侯渊、徐翕二部的败军。
及夏侯渊逃入营寨中,于禁匆匆而来,问道:“督军可知来敌是谁?”
可惜夏侯渊也是不知道来敌是谁,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,说道:“敌寇赤裸上身,骁勇敢战,非是常人。但渊左右思之,却也不知敌寇是谁?”
闻言,于禁不禁气闷。仗打到这地步,夏侯渊居然告诉他不知道敌寇是谁,他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夏侯渊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离谱,猜测说道:“我听敌将口音似乎是江淮人士,莫非是与昌豨友善的江淮贼寇?”
于禁微微皱眉,说道:“江淮贼寇岂敢放肆作乱,且此部来敌,甚是骁勇精锐,非是凡兵。”
“可是那霍峻乎?”副将试探性问道。
听闻霍峻之名,夏侯渊跳了脚,否认说道:“霍峻屯兵濡须口,若北上东海,必会被我军军士发现,怎么可能会是他?”
“那就是吴敦、尹礼、孙观等人,其与昌豨交好,今见昌豨被困,亦被刘备蛊惑,发兵营救。”副将又说道。
于禁沉吟少许,说道:“泰山诸将早已归顺司空,今虽不似我等,但亦可用之,非是反复勾结刘备之人。”
顿了顿,于禁叹了口气,说道:“若是泰山诸将倒好,就怕是霍峻帐下部将。”
夏侯渊低垂脑袋,今之遇袭兵败,若不能拿下昌豨,他真就没脸得见曹操了。
“今当如何是好?”夏侯渊问道。
于禁踱步半响,说道:“今下二部皆遭兵败,唯有禁本部可战。敌军实力不知,天明之后当烧营而走,命人探查敌军底细。”
“好!”夏侯渊说道:“某且书信与臧琅琊,让其支援我军。”
第193章 奔走入郁洲
建安十二年,正月。
奔袭作战之要意,急行军仅是其必备条件之一。若仅具备急行军,却不知敌如何,则易陷军于危难当中。若能得知敌寇当下如何,不用说趋百里而争利,趋千里亦可行之。
如那孟达反叛,司马懿远在宛城,距离有一千二百余里。司马懿知孟达心性,日行百余里,仅花了八日便兵临城下,发兵猛攻,十六日破城,斩杀孟达。相较于夏侯渊善奔走之名,司马懿才是实打实的闪电战的高手。
今霍峻讨了巧,乘船北上渡海至郁洲,遣精锐三千进取奔赴,两日一夜行进二三百里,以丁奉、傅肜之勇得破夏侯渊所部。
夏侯渊遭袭奔走入于禁营垒,于禁收拢败军于次日天明,烧毁营垒及辎重,断昌豨、丁奉追击之路。
实际上于禁也多想了,击破夏侯渊、徐翕二营,丁奉、傅肜、俞韶他们就已无法追击了。他们所部三千人趋兵而行,为求奇袭的效果,身上仅有六日之口粮,今已用去二日,剩下的口粮不足以追击。若追击不成,恐就要饿死在路上。
而那昌豨在外屯被击败,手上军士不多,且城中数万人也缺口粮。他早已无了战心,否则也不会试图向于禁投降,准备暂居于曹操治下,等到时机成熟,继续反叛。
你问昌豨为什么那么讨厌曹操,老是想曹操的造反,除了昌豨本身的心性的问题,那就要问曹操在徐州犯下的缺德事了。
即曹操屠杀徐州百姓以及在东海郡犯下的罪孽,昔曹操举兵进攻徐州,连克五城皆破,多屠戮。及入东海郡,曹豹与刘备守郯国城,曹操攻不克,转攻取应、睢陵、夏丘、襄贲等城。
若从徐州地图上看,彭城、下邳两郡遭殃,东海郡以西亦是被糟蹋过,整个泗水为之而不流,数十万百姓被杀,残忍至极!
得益于曹操未攻克郯国城,琅琊郡及东海郡东部幸免于难,因而诸如吴敦、尹礼、孙观、臧霸等泰山诸将他们并未与曹操有过仇恨,唯有昌豨亲人被曹操摧残过。有此仇恨之下,昌豨数次叛乱曹操亦不奇怪。
当然就昌豨而言,能数次降叛曹操,也就意味着他不是安分之人。
在丁奉、傅肜袭营之时,昌豨观望半响见夏侯渊军营实在无备,方才出兵配合丁奉等人作战。
得胜曹军后,昌豨打探清楚来人底细,知道刘备为他派出的援救。以昌豨心性亦是有所感动,但这种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。
昌豨与三将寒暄完,笑着脸说道:“今下我部粮草短缺,不知可否让霍将军救济些粮草,以供我百姓渡过冬季。”
数万人被困城中,其粮草消耗可想而知。昌豨有心留在东海,不想搬家,因而向俞韶讨要粮草。
俞韶作为三人中的话事人,作为昔日庐江郡太守的孙河侄子,其亦有耳濡目染,对昌豨当下的心思或可猜到一些。
斟酌少许,俞韶笑道:“昌太守,刘使君及刘扬州在江左已备好钱粮,且欲将广陵郡交予太守驻守,今可随我等南下江左。”
“这?”
昌豨迟疑片刻,说道:“某帐下部曲多为东海人,今若让他们离开乡土颇是不舍。若能得刘使君支援,某可在江淮牵扯曹操。”
俞韶心中冷笑,说道:“我军远渡大海而救太守,在于出其不意。下次夏侯渊恐有提防,将军又能如何自保?”
昌豨不以为然,说道:“吴敦、尹礼、孙观、臧霸等皆为豨之友人,那于禁亦是豨旧识,我在东海必然无碍。”
“昌将军是指曹操欲杀将军而后快,且那将军口中友人于禁也欲杀将军否?”
说话间,傅肜将一名徐翕帐下的将领带了下来,摇头叹息说道:“我本以为将军得刘使君看重,乃是审时度势之辈,却不料……。”
“这是?”昌豨面露惑色,问道。
“子远,你且说之。”傅肜示意降将王逸开口说话。
“诺!”
王逸微微躬身,说道:“拜见昌将军,将军欲重降曹公,众将以为可让曹公定夺将军之身死。于将军闻之,却以为昌将军触犯曹公军令,围而归降者不赦,欲处死将军。”
“且于将军亦言,将军与刘使君联络已逆曹公之禁忌。无论如何,将军归降自当必死,令我等于今日将军归降之时,将将军斩杀,趋兵入城,彻底平息叛乱。”
闻言,昌豨的脸色大变,连他的好友于禁都容不下他,他是真明白自己反复横跳的行为已经让曹操气愤不已。以当下的情况,自己除了举部曲南下江左,也没多少路可以走了。
顿了顿,王逸认真说道:“此逸所言不敢有假,将军若不信可问其他将校。”
心略有怀疑的昌豨听闻此语,心彻底凉了,勉强笑道:“刘使君以厚礼待我,霍将军又千里援我,豨岂敢忘恩。欲留在东海,仅因乡土难舍离而已。”
俞韶起身拱手,说道:“我等军士粮草难支,且兵力寡弱,将于两日后出发归程,请昌广陵迅速命部曲及百姓搬迁而走。若于禁知我军底细,必遣军士击之,宜早不宜晚。”
“好!”昌豨下决心,说道:“我随诸位一起于两日后而走。”
昌豨也认清楚现实了,家乡虽好,但没命可享受不了。刘备那边待自己甚好,委任一郡,让自己屯兵广陵。江都一带,水土肥沃,有鱼虾之利,又有海盐之丰,亦是一个好去处。
且不言昌豨即将率帐下部曲迁徙,欲先向西至郁洲。遭遇夜袭败退到百日外兰陵的于禁、夏侯渊二人,花了五、六天功夫,也了解清楚谁袭击了他们的军队,果如副将而言,乃是屯兵濡须口的霍峻。
夏侯渊冷着脸色,说道:“霍峻未走合肥,不走邗沟至东海,唯有效孙策击陈瑀之策,率军渡海北上至朐县,进而派遣精锐袭之。如此方能说明我等布置在邗沟兵马不得霍峻行踪,其却能出现于东海。”
孙策击陈瑀之战,可以称为是汉末经典的奇袭作战。陈登、陈瑀分别屯兵在广陵郡射阳、东海郡海西二地,孙策解决陈瑀派人到江东煽风点火的行为,亦如霍峻般,命吕范、徐逸跨海攻海西,大破陈瑀,破城掠民而走。
今夏侯渊虽不知霍峻具体进军路线,但亦可通过过往战事,简单推理得知霍峻如何行军。
于禁沉思半响,说道:“霍峻辎重皆在船上,派遣军士深入郡内作战,其携带军粮当是不多,无法久战。且其救昌豨必有迁民之意,若是所料不差,昌豨已迁部曲家眷向西。今当追之,不可让昌豨轻易走脱得逞。”
于禁知兵善战之人,一眼看出了渡海作战的弊端,辎重皆在船上,仅能在沿海袭扰作战,无法深入内地郡县作战。一旦深入内地作战,除非能就地缴获物资补给,否则就要撤回到船上,无法持久作战。
夏侯渊猛地起身,说道:“既然如此,我等率军追击,让臧琅琊率军随后就到,看能否有所得。”
“好!”
有了追击的想法,夏侯渊、于禁二人从兰陵出发,行到郯国城,果如于禁所说,昌豨、丁奉、傅肜等人于五日前已弃城而走,率领四、五万男女老少带着行囊向西。
幸好有小船可以转运,俞韶让拖慢行军速度的老少登船而行,顺流直下两三日即至郁洲。继而逆流而上,接应剩余的老少。从初时出发行军缓慢,日趋一二十里,到后面日可行三十余里。
二百余里地,及夏侯渊、于禁趋兵衔尾追击,在中间路上被霍峻布置的伏兵吓退。二人见到‘霍’字大纛,畏却不敢深追。及臧霸率追兵后至,三人合一方敢继续向前追击,等到朐县之时,百姓早已分批登上船只渡海而走。
三人看着对岸的郁洲大岛,只得望洋兴叹!
第194章 赐印与群豪
郁洲大吗?
作为吴承恩笔下想象中的花果山原型,郁洲又怎会不大,其周回数百里,与四面临海,与朐县隔水对望。
何为周回?
即为周长,郁洲岛周长数百里,就面积而言能够满足数万百姓在岛上居住,并没有多大问题。且岛上亦能耕种,淡水资源也够。
至于大量人口的口粮怎么解决,所幸郁洲周围拥有辽阔的渔场,即后世八大渔场的海州湾渔场,水师撒网捕鱼,常能满载而归,满足数万百姓的日常食用不成问题。
且霍峻也让战船陆续将昌豨帐下的数万男女运往江东安置,初批已至江左,及回程后又从江左带来更多的舰船,第二批由昌豨带着他心腹部下出发江左。
今昌豨将走,特来向霍峻辞别。
大帐内,霍峻在篝火上烤着鲍鱼,那汤汁从壳上流出,滴到木炭上,发出呲呲的声响。见火候到了,霍峻又撒上了点碎蒜,一起烧烤。及烧熟后,霍峻从铁网上取下蒜香鲍鱼,分与昌豨同食。
鲍鱼肉入口,鲜美多汁。然可惜的是蒜非蒜蓉,失去了灵魂。
昌豨吃完蒜香鲍鱼,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,说道:“豨将往江左,可惜不能与将军同食鲍鱼。”
鲍鱼,非现代人所爱,古人亦爱之,其为古时海产八珍之一,旧名盾鱼。管仲执政后,为报答鲍叔牙,知鲍叔牙喜食盾鱼,自己出资购买盾鱼,命渔民凡打捞到盾鱼皆送至鲍叔牙府上,故齐国人常为鲍鱼。
“昌将军即往江左,何愁无故人同食鲍鱼乎?”
霍峻将盘子放到案几上,笑道:“管鲍之交,古今众人皆羡之。峻与将军相逢半月,却深感将军之大义,舍家业而奔走郁洲。及将军奔赴江左,今有一言欲送与友人,不知友人愿听否?”
昌豨神情收敛,拱手说道:“仲邈但言无妨,豨必听之。”
霍峻放缓语气,说道:“江左士人以为将军反叛无常,故不可深信用之。然刘豫州与峻却不以为然,以为将军叛曹情有可原。”
“将军过往之事,如那流水东逝。想料今时心境不同前时,故岂能以今日之事,蹈昨日覆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