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面露好奇之色,问道:“异度可否细言?”
蒯越沉吟少许,说道:“襄阳城中有旧江左之主孙权,明公帐下又有孙辅、孙贲等江左前任太守。越以为可让孙权、孙贲等人书信至江左,劝慰昔江左旧臣归降。江左旧臣感怀旧恩,必有所回应。”
顿了顿,蒯越又说道:“刘琦身侧文武如霍峻、潘浚、王粲、韩玄、黄忠、文聘等人多与荆楚关系匪浅,且那王粲,山阳王氏之后,与丞相帐下文武多有交际。亦或是潘浚,仲子公(宋忠)乃其授业之师。可让以上友人书写书信送至江左,劝刘琦献地出降。”
“且丞相恩名远播,亦可写信与刘琦,言明君臣之义,逆顺之势,让其倒戈卸甲,献地归降丞相。至于刘备,丞相或可自我斟酌。”
“彩!”
闻言,曹操心中微喜,鼓掌喝彩说道:“异度大才!孤率兵马六十万南下,临马江水,不欲多生屠戮。若江左之人愿意归附,孤当不吝封赏。”
“丞相之威,海内皆知,江左知晓,必是胆寒。”蒯越吹捧道。
“哈哈!”
曹操大笑几声,当下的他已是踌躇满志。实际上他南下以来,不仅是蔡瑁、蒯越献城郭归降。连那张鲁帐下的申氏兄弟都带着汉中东部上庸、房陵、西城等数县遣使归降。
加上已入朝为官的马腾,遣送质子的韩遂。天下不曾归附之人唯有刘备、刘琦。至于西南的刘璋,早就在官渡之战后联络上他,继而在去年又派遣兵马三百相助。
荡平江左,便能一统天下。如此大的优势,曹操可不觉得自己会输!
待荆楚众人退下后,程昱趋步出列,拱手说道:“明公无敌于天下,兵临江水,令吴楚之人恐惧。然刘琦得刘备、霍峻之助,方克江左。蒯异度之语虽是有理,但以昱观之,刘、霍二人若不愿归降,江左亦是难附。”
“故蒯异度之语,或有可行之处,但难让江左卸甲归降。明公当厉兵秣马,招抚荆楚士卒,收荆楚之舟舸,以备战江左。”
“仲德之语,孤怎能不知。”
曹操大笑几声,感慨说道:“孤思官渡之时,袁本初写信劝抚孤帐下众人。及若孤难敌,那些人都将降城带兵归降袁本初。换之今时,江左兵马难敌孤,那些受抚之人,当能为我军之所用。”
官渡之战形势之艰难,曹操仍是记忆犹新。他在官渡战败,他几乎无反手之力,被袁绍按在地上捶,河南二三年便能被袁绍所得。而他得胜官渡,亦是打了五六年,才全部拿下河北,花了一年远征乌桓。
今时形势反转,如果曹操稍微在战场上得利,那些心附朝廷的人则会发力,或是劝刘琦归降,或是成为带路党。
“明公英明!”
见曹操心有主意,程昱也不便多说什么。
贾诩见曹操如此这般,心中暗叹了口气,念及曹操待自己之恩,又见天下即将一统,不愿曹操行弄险之事。
斟酌半响,贾诩主动上谏,说道:“明公,诩有一言,不知明公愿听否?”
曹操寻声望去,见一向沉默寡言,自己不问,即不献策的贾诩主动进谏,笑道:“文和能言,孤安能不听?请言?”
“明公昔破袁氏,又收汉南,威名远著,军势已大,天下莫能及也。今若能用荆楚之饶,以恩赐吏士,抚安百姓,则并土荆南。荆南及附,江水共有,明公可上招益州归附,又下威江东军士。”
贾诩将心中的思考缓缓说出,其言辞甚是恳切。
“中国地广而人众,江左地广而兵少。明公多出兵马袭之,疲其兵马,军围夏口,恩威江北,不与战之。及二三年,则可不劳众而江东臣服矣!”
“文和此言差矣!”
曹操眉毛微挑,不以为然说道:“我北方之众虽不习水战,但得江汉兵马,可以用之。大江为险阻,舟舸可渡之。及渡大江,北方之众,可显兵威,江左之兵,安能及也?”
说着,曹操缓缓踱步,沉声说道:“且江左兵寡,我军兵众,其虽有水师之利,但不足以令孤畏之!”
贾诩见曹操不愿纳自己之策,也不争口舌之利,拱手说道:“明公高见!”
若是平时,曹操愿纳贾诩之言。但形势已到了当下,曹操可不愿花上几年时间去折腾江左,且还不知道贾诩之策是否行得通。
毕竟当下的曹操可是手握巨大优势,这不能用武力征服江左,他善用兵之名,岂不是有假!
而且曹操已经有五十五岁了,头疾时常复发,他渴望早平天下,从而登基称帝,建他曹氏之国祚。
“启禀丞相,夏侯渊、曹纯追击刘备失败。曹纯中刘备奸计,被其所败,帐下虎豹骑亡有五百余人,马被夺走千余匹。刘备所携数万百姓,已被舟舸运至夏口。”斥候急步入内,禀报说道。
“刘玄德?”
曹操得闻刘备之名,嘴角冷笑几声,说道:“刘备素有小计,子和中其计策亦属正常。今能败虎豹骑,看来刘备帐下兵马亦是雄壮。”
被夺走的战马千余,仅是小事。唯那死伤的五百人,伤亡十之一的虎豹骑,让曹操颇是心疼。
“罚曹纯俸禄三月,贬职留用。”
“诺!”
曹操负手背腰,望着堂内的吴楚舆图,双眼微眯,喃喃说道:“刘玄德,你将亡于孤之手也!”
第215章 何以败曹?
短短一个多月间,襄阳城主从刘表换为刘琮,又从刘琮变成曹操。远在皖城的霍峻常是早上收到刘琮继任荆州牧的消息,及到晚上又收到刘琮归降曹操的消息。
刘备从率军北上襄樊,又携民渡江至夏口,好似过去许久。但对于霍峻而言,就如两三日之间发生的变化。上午刚想出来的计策,到下午又要被否定,形势变化之快,让霍峻常是猝不及防。
及曹操入襄樊,刘备退至夏口,局势彻底分明。加上鲁肃奉刘备之命南下江左,霍峻才摸清目前的局势变化。
皖城,议堂。
鲁肃在舆图上指点,说道:“将军,今刘琮归降,襄樊被曹操所取。主公难以入城,于蓝口击败曹纯,顺势撤至夏口。关将军攻江陵,烧毁江陵辎重大半,也已撤至夏口。”
“撤至夏口,逢朱灵、路招、冯楷三将进军,主公、关将军出城作战,击败三将,斩首八百人,又俘虏千余人。趁势击之,遇张郃、于禁、满宠、李通四将前来,主公与之战,不分胜负,因敌寇兵众,撤至夏口城郭。”
自曹操南下以来,刘备几乎拿命在抵抗,先是在蓝口聚击败曹纯。又在夏口城外战胜朱、路、冯三将,奈何遇见张、于、满、李四将,双拳难敌四手,无奈只得坚守夏口。
霍峻抬头望着舆图,问道:“满宠、李通乃豫州兵马,可是弋阳三关被破?”
鲁肃点了点头,说道:“因蒯越投降,章陵郡被曹操所取,内外受困之下,弋阳三关难以坚守,西关归降,中、东二关兵马已撤至夏口。”
南阳在被袁术败坏后,人口南逃。又因地处中原核心地区,屡次遭战乱波及。张绣屯宛城,及归降曹操。南阳从新野到叶县,几百里间几乎少有人烟,且是贼寇丛生。
刘表为控卫襄阳(汉水)北部的安全,分南阳南部及东南部地区为章陵郡,黄射为初任太守,但因在江夏,实际由刘表自己亲自监督。及他病重,黄射又出任江夏太守,则由蒯越出任章陵太守,掌握汉北兵马。
章陵郡归降曹操后,整个荆北的防线瞬间被瓦解,驻守在大别山之间的弋阳三关已失去驻防的需求。撤地快的东、中二关得以幸存,因路途遥远西关被朱灵劝降。
说着,鲁肃用手指向夏口,沉声说道:“大江以北唯有夏口城郭在我军手中,遏守江左之命门。而荆南四郡之前略有倾向扬州,但今率大军至襄阳,及奉天子之命,不知四郡太守态度又会如何?”
“今时北方之众陆续南下,兵马有数十万之众。主公望江左能尽快起兵,集水陆兵马进据荆楚。以免夏口失守,危及江左。”
顿了顿,鲁肃迟疑问道:“主公至夏口已有十日,不见江左动静。今遣肃至江左,问询状况如何?”
霍峻微微挑眉,笑道:“使君莫以为峻心畏曹军势大,不敢领兵出战?”
鲁肃摇了摇头,摆手说道:“主公并无此意,而是心忧刘扬州受曹操恐吓,又被那群士人蛊惑,不敢领兵战之。”
刘备对霍峻颇是信任,毕竟霍峻可是教唆刘备下江东,又怂恿刘备以南御北。若霍峻不能信任,那刘备身边也没多少人值得信任了。
说着,鲁肃降低声音,说道:“主公已收到曹操劝降信,信中曹操许诺主公出任御史大夫,与其平起平坐,又封县侯,食邑三千户。余下诸将各有封赏,亦有提拔重用。”
“子敬不曾收到书信?”霍峻问道。
说话间,霍峻从案几上拿起二封书信与鲁肃,笑道:“曹操送来一信,峻荆楚友人也送来一信。”
鲁肃看着两份书信上的内容,惊讶说道:“曹操许以将军出任徐州刺史,拜四方将军,又增食邑千户,甚是器重啊!”
在曹操采纳蒯越的攻心之计,不仅向刘备、刘琦都送去书信,连那霍峻、文聘、黄忠、王粲、潘浚等大量荆楚旧人也都送去书信了。试图让江左上下离心,君臣相疑,从而崩盘投降。
比如刘备,曹操亲自写信;亦或是霍峻,曹操让他人代笔,又让友人傅巽写信劝降。
鲁肃无奈的笑了笑,说道:“将军名及海内,曹操亦有所闻。而肃却是名声不显,曹操不知我名属实正常。”
曹操的封赏根据众人的名声所写,鲁肃虽不愿投降,但不代表他不愿成为榜单上的那一人。即后世鹰酱制裁兔子公司,科技公司虽不想上,但你若榜上无名却也不好看。
担心霍峻有归降之念,鲁肃说道:“肃非朝秦暮楚之徒,即便曹操以高官厚爵授肃,肃亦难从之。得逢主公已是幸事,某必当尽忠竭之。且肃以为曹军兵马虽众,但江东有山川之固,主公英武,公子仁义,大小用命,将军、军师领事,肃与诸将为爪牙,未必不能胜曹。”
霍峻听出了鲁肃的弦外音,笑道:“子敬之语,亦是峻之所思。曹操兵势汹汹,看似摧枯拉朽,有无敌天下之势。但峻窃以为,曹操南征北战,扫荡群雄,今至江汉,已是心高气傲。兵者有云,骄兵必败,江汉当为其兵败之地也。”
鲁肃心生敬佩,拱手说道:“将军豪迈,今下之战将多赖将军尔!”
继而,鲁肃又透露消息说道:“肃奉主公之命,前往丹阳京口,携命让丹阳兵马出征,且听命将军布置江北防线。又让军师携带书信前往吴县,拜会长公子,言明兵者之重,荆州之因果。”
为固守夏口城,刘备不敢离城。今只能让鲁肃替他前往丹阳,传达他的军政命令。而鲁肃拜会霍峻,除了有告知当前的局势,亦有传达刘备的军令。即丹阳兵马服从霍峻的布置,不仅要考虑与曹操作战,亦要兼顾到江北防线的问题。
鲁肃从袖子中取出书信,奉上说道:“此乃主公书信,将军可阅之,当能知主公之意也!”
霍峻拆开书信浏览,只见刘备在书信中言辞不多,仅说曹操已尽出北方之众,欲倾覆吴楚。他当下不能回江东,根据江北来寇多寡,由霍峻安排丹阳兵马布防调度,他在夏口等着霍峻。
合上书信,霍峻心中微叹口气。刘备不谈期望,亦不谈叙感情,仅言兵事,给予霍峻自我衡量的权利,实际上也是另类的给予压力。
霍峻沉吟少许,说道:“使君之意,峻已知之。今时间紧急,江左兵马方集结完毕,且那江淮兵马之虚实,峻近日也才探查清楚。我当向使君回信,禀明当下江左形势,让使君安心据城,峻不日将说服刘扬州,率兵马赶赴夏口。”
鲁肃拱手说道:“肃将往京口,传达主公之令。”
“好!”
霍峻也不挽留,送行说道:“子敬且先去京口,峻理清头绪,随后便至。”
“将军留步!”
……
送走鲁肃,霍峻欲思索军事,却被手下将领打断。
“末将拜见将军!”
俞韶见到坐在榻上的霍峻,低头行礼说道。
“且坐吧!”
霍峻见俞韶不敢直面自己,抬了抬手,说道:“公礼求见,不知有何要事?”
俞韶神情扭捏,拱手说道:“今曹操举兵北方之众而临江汉,不知将军以为能胜否?”
霍峻心中微沉,脸上却是温和笑道:“公礼何来此问?莫非公礼亦收到劝降书信?”
俞韶微张嘴巴,说道:“将军也收到劝降信?”
霍峻将书信摆在案几上,不以为然说道:“此乃曹操攻心之策也,不足为虑。”
俞韶吐了口浊气,如释重负说道:“韶收到孙仲谋书信,其信中言曹操举八十万雄兵至江汉,今让韶识时务以免自误,劝某举兵归降曹操,许以官职封赏。”
霍峻让侍女为俞韶奉茶,笑道:“公礼收到旧主之书信,可有想法?”
俞韶神情微敛,拱手说道:“将军不计韶之旧事,委以重任,今不敢背弃。今日而来,欲知将军之意。”
霍峻目光直对俞韶,浅浅笑道:“某以为江左可胜曹操也!”
“将军此言不假!”俞韶面露惊讶之色,反问道。
“嗯?”
霍峻轻抿口茶,似乎对俞韶的质疑不满。
见状,俞韶急忙解释说道:“韶非怀疑将军所言,而是为将军能败曹操而感惊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