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必如此,昨夜若非诸位力战江东兵马,又收拢败军,我命休矣!”曹操凭空虚扶,说道。
曹操脑袋可是清楚,一个饼虽能充饥,但对于他的大业而言却是无用,倒不如用来收买人心。
稍休息片刻,忽然有军士喊道:“有追兵,有追兵。”
坐下休息的众人惊慌不已,皆欲起身而走。然后方军士又改口喊道:“自己人,曹虎豹率骑来了。”
众人闻是自己人,离地的屁股又迅速坐回到了地上。
“嘚嘚~”
随着马蹄声响起,曹纯、曹休、曹真等虎豹骑将策马而来,见到狼狈的曹操,连忙下马,拱手说道:“拜见丞相,我等左右护卫有失,请丞相责罚。”
曹纯解释说道:“昨夜大营火起,我骑卒欲入营时,却见大火已烧至中军营寨,战马畏火,我则率骑卒于外搜寻丞相,却救得公子。及天明,逢见路上败军,又见炊烟,方知丞相所在。”
见到心腹曹氏诸将及儿子曹植,曹操心中微喜,说道:“大火之下,人马皆畏,实属正常。诸位辛苦了,且坐下休息片刻。”
“诺!”
“父亲!”
曹植见父亲如此狼狈,失去了往日威仪之风,悲伤说道:“昨夜大火,植于营中搜寻,然苦于黑夜,难见父亲踪影。今见父亲,植甚既喜又悲。”
曹操脸色微沉,呵斥说道:“孤尚未亡,在此啼哭作甚?”
说着,曹操挥了挥手,毫不在意说道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此战我军虽是失利,然北方仍由我所据,中原几十万兵马尚存,何故如此悲伤。且江陵兵马万余人,夏口七路军三万余众,襄樊亦有万人,胜兵仍有五六万之众,何愁不能与江左再战。”
兵入江汉,曹操率大军十六万,收服江汉四万兵马,合约二十万大军。夏口七路军,约去四万人,大军本部则是有十六万人。曹操在襄樊留守万人,在江陵布置近两万人,自率大军十二三万征讨江左大军。
今下曹操所统南征的十余万大军损失惨重,分屯诸地的兵马并未受到战败的影响。
见曹操谈笑风生,丝毫不受大败的影响,众文武谋士心中轻松了些许。然众人看到的仅是表面,曹操又怎可能不心疼这些兵马,这可是他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家底。
“丞相,今已探明道路。”
蔡瑁从人群中冒出,说道:“丞相,我军偏离大路几十里,今当转向东南而行,可至乌林粮寨。又向西行,可达华容、江陵。若丞相欲走襄樊,可向西北而行,走湿地小道至汉水,沿汉水逆流而上,可归襄樊。”
顿了顿,蔡瑁说道:“然西北小道,及深入云梦泽腹地,泥泽遍地,大军难行。数百里间皆无人烟,以今下粮草之匮乏,实难走之。”
曹操沉吟少许,说道:“江左兵马水师众多,我军奔走汉水,其必有防备。且我军若走汉水,得归襄樊,则江陵难守。我军向南至乌林,于乌林补给一番,又向西而行,汇合江陵之兵。”
南郡太富了,这让曹操心中难以割舍江陵。毕竟荆楚之富,汇于江陵之语可并非虚言。若他得走襄樊,江陵怕是守不住了。
荀攸抚须沉吟,说道:“我军深入江汉战败,以霍峻之兵略岂会无备。攸以为霍峻必会在我军退路上层层拦截,今往江陵非明智之举。”
胡须沾满泥浆的贾诩,苦笑说道:“启禀明公,霍峻乃南郡之人,熟知云泽地势。今时霍峻少派追兵,并非无力追击,而是让我军陷于云梦大泽之中,又于必经之路上设伏。及我军疲惫而至,其兵马以逸待劳,我军残部必然败矣!”
霍峻就玩了招阳谋,云梦泽方圆几百里,当时水陆进军便捷,并不代表易行。今时便要让他们无粮走出云梦泽,让所有曹军士卒玩荒野求生。
曹操目光落在贾诩身上,问道:“以文和之见,我军当如何行军?”
贾诩观望周围,低声说道:“丞相当舍弃步卒大军,率精锐骑卒而走,携带马匹,裹挟辎重,走西北小道至汉水畔。得见汉水则有人家,我军则出牢笼也!”
“放弃大军?”曹操犹豫不决道。
“正是!”
贾诩点了点头,说道:“云梦大泽方圆数百里,率步卒大军而行,途中粮草匮乏无以为食,且又拖慢行军之速。倒不如舍弃大军,率骑卒迅行而走。得归襄樊,聚拢夏口七军,南援江陵。”
“若丞相怕残军留于江左,可率大军深入云梦大泽。时逢艰难之时,舍弃大军,届时……”
说到后面,贾诩却是闭嘴不语,让曹操自行体会。
听贾诩之言,众人倒吸口凉气。贾诩真只活自己,不活他人。但凡曹操舍弃大军,搜刮走剩余辎重,率骑卒出走汉水,活命基本是必然的,但这些残兵败卒基本无路可活。
曹操看着贾诩,沉默了下来。
半响后,曹操叹了口气,说道:“今收拢残军仍可得数万,何必如此绝人之路。不如率南至乌林就食,命人向江陵求援,或许仍可保些许兵马。”
“乌林粮寨,由朱盖、殷署二将把守,此二人帐下兵马有五六千之众。即便霍峻率精锐急攻乌林,二将亦能保全些许粮草。”
曹操站了起来,吩咐说道:“全军向南奔走乌林,二刘兵马能战兵马不过三四万人,有子孝(曹仁)相助,或许能胜霍峻!”
说着,曹操看了眼贾诩,说道:“文和,且随孤一起同行。”
“诺!”
及曹操率军出发,沿着云梦泽边缘而行。然即便是二百余里边缘的云梦泽,亦是噩梦般的存在。
寒冬消失,前往州陵的道路上,道路逐渐泥泞。曹操又让军士砍伐树木,作为通行通道。途中老弱倒地,便无人询问,成为他人路上的踏脚石。
道路难行尚且是第一件事,曹操沿途收拢各部败军,一路上又无粮草辎重补充,成为曹操头疼的事。
连续行军两日,几万饥肠辘辘的曹军败卒瘫坐地上休息,一经坐下休息,便难以起身。仅凭沿途的野菜虾蟹,根本不够曹军军士补充够能量。且又是连日的泥泽行军,早已让他们消耗光所有力气。
军士们扒拉着沿途所有可以吃的东西,不管泥泽湿地中的草木是否有毒,几乎全被军士吃光。虾蟹河蚌早已绝迹,泥泽上到处可见因饥饿而不想活动的军士。
曹操及文武众人望着军中的战马,已是目露凶光,皆试图杀马而食,以缓解腹中的饥饿。最终考虑到霍峻可能在前方围堵,仅杀了几百匹战马,以保证精锐的士卒的战斗力,其余残兵皆自求多福。
然而曹操宰杀战马而食的行为,却勾起帐下步卒的馋欲。当天不少老弱被人趁机所害,黑夜中点起篝火,烤肉飘香。曹操与帐下将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皆装聋作哑,佯装不知。
及次日天明起,缺粮的曹军队伍中居然飘起了炊烟,待军士吃完肉脯,又整装待发。然肉眼可见,曹操队伍中又少了一些人。
两百余里的云梦泽边缘,三、四万残军因生病、饥饿、肉脯,十亭去了二三亭。待至乌林时,个个已是饥肠辘辘,衣衫褴褛,见到可食之物便两眼放光。
本欲至乌林就食的曹操,在途中遇见朱、殷二将,知晓乌林消息后,却是悲喜交加。
第234章 金蝉脱壳
曹操率残部走至乌林,于途中得见被击败的朱盖、殷署二将。
朱盖于人群中得见曹操,连忙下马,哭诉说道:“丞相,盖有负丞相重任。乌林粮寨被江左兵马击破,粮草十不存一,大部分被敌寇烧毁。”
曹操挽着缰绳,皱眉说道:“何必如此哭啼,可是霍峻率水师逆江而上,率军袭击乌林粮寨。”
朱盖抹着眼泪,向曹操禀明了乌林粮寨的来龙去脉。乌林作为曹操水陆并行的经过点,曹操看重乌林的地理关键,乃是云梦泽中少有的旱地,便于乌林扎营,以便于粮草的转运。
火烧金口的夜里,黄忠、王威率部渡江夜袭乌林粮寨,顺东南风放火烧粮。盖因粮寨分屯,又有朱盖、殷署二将有备,击退黄忠、王威二将,保下了部分的粮草。
及后续几日,黄忠、王威汇合击败曹操的江左水师,又举兵进犯乌林。朱盖、殷署二将早有提防,吸取粮草被烧的教训,选隐秘处运走部分的粮草。在第二波进攻中,二将不敌联军,不得已烧粮败退而走,躲入乌林中,探听曹操的消息,又准备撤向江陵。
今得知曹操率军奔逃至乌林,二将方才率兵归队。
知晓乌林粮寨的结果,既喜又悲。喜则是二将保全了少量的粮草,自己及帐下军士能吃上饭;然悲则是乌林粮草不多,接下来还有二三百里难行的华容道。
曹操长叹不已,问道:“今乌林所剩粮草还有多少?”
朱盖收敛感情,说道:“启禀丞相,乌林粮寨粮草有六十万石左右,然遭黄忠焚烧,又遇江左大军来夺。粮草仅剩下二三万石粮草,可够三四万士兵数日之用。”
闻言,曹操却是欢喜,笑道:“二三万石粮草足够了,已是够了。乌林至江陵三四百里,我军兼程而行,节约粮草足够我军行至江陵。”
那几日在云梦泽中荒野求生,真是噩梦般的存在。往昔二三万石粮草还不够十几万大军塞牙缝,当下却是他二三万军士的救命稻草。
朱盖面露难色,又说道:“及丞相大败后,霍峻、刘备率水师逆江而上,见夺我粮草不成,又率水师逆江而行,恐二贼或在前方设伏,又或是围攻江陵城池。”
霍峻不走云梦泽追击,率水师逆江而行,比曹操所部快得多。曹操还在云梦泽荒野求生之时,霍峻率军已抵达目的地,让军士养精蓄锐。
曹操见朱盖及左右,有士气低沉之状,笑道:“孤率败军走大泽,几百里间道路泥泞难行,左右无粮,军士以虾蟹野草果腹。今在乌林得数日之粮,怎又反而气馁了。”
说着,曹操挥鞭向前,说道:“我军兵败,曹南郡在江陵岂能不知,我军又有粮草可食,怎能气馁。今当迅速行军赶赴南郡,及至华容县,我军则是安也!”
“诺!”
从云梦泽走出的曹操,率领残部二万多人,在途中得朱盖、殷署二将,又增兵马二千余众,得有兵马三万人出头。在简单休整后,大军又走华容道,继而在云梦泽中艰难前行。
盖福不双至,祸不双行。在行走华容道途中,春雨初下,微微细雨,伴着晚冬早春的寒气,雨水淋湿曹军军士的衣裳,让华容道愈发的泥泞起来。从饥饿中刚得脱的军士,又遇上湿冷的春雨,饥寒不断在折磨着曹军士卒。
有些军士勉强从走云梦泽中走了出来,在被寒冷的春雨浇灌后,继而发烧生热,在泥泞的道路中倒下,成为了其余曹军的垫脚石。
然所幸的是,云梦泽已经筛选了出一批老弱的军士,今时剩下的军士多是年轻体壮之人,于途中病倒的人并不多。
且华容道仅走了三分之一,曹操便在途中知道刘备、霍峻统率的江左军士,二人在监利乡屯兵,江左士卒以逸待劳。
篝火于黑夜燃起,曹操抬手取暖,时而挥手驱散周围的苍蝇。
在他的周围,苍蝇绕身飞舞。从金口败退以来,曹操身上那件赤色大袍早就被淤泥沾满,浑身散发着恶臭。往昔威仪的面容,如今发髻散落,污垢结疤,恍如乞丐般落魄。
曹洪、徐晃、乐进、夏侯渊、曹纯等曹军大将亦是如此狼狈,且有过之而无不及。至于文臣谋士尚且会保持些风度,脸上的污秽会用清水拭去,以免太过狼狈。
橘黄色的篝火,映照着曹操肮脏的脸庞,说道:“刘备、霍峻于监利扎营,屯兵于夏水北岸,阻我军前往江陵之路,子孝又无迎兵援我,今时我军当如何对之?”
曹洪挠了挠瘙痒的头皮,说道:“丞相,刘备、霍峻二人屯兵监利,以逸待劳,帐下军士兵甲齐备,又是养精蓄锐已久,不如向西北而走,前往襄樊。”
荀攸用手抓了抓肩膀,说道:“丞相,我军欲走向江陵,唯有过监利,又渡夏水。然监利至江陵有两三百里,即便丞相趋兵作战,突破二贼封堵,但走华容道也会被二贼追击,故而丞相亦要三思。”
徐晃身袭发锈的甲胄,拱手说道:“丞相若欲前往江陵,晃愿率帐下军士破敌,为丞相杀出血路,并率军士殿后,阻敌于后。”
曹操看着甲片发锈的徐晃,又抽出徐晃腰间已有锈色的佩剑,叹息说道:“我军从州陵兵败,长途跋涉至此。途中所行多是泥泽湿地,甲胄生锈,刀矛已钝,弓弩受潮,将士疲惫,安能与精锐强敌作战。”
若是往昔之时,曹操巴不得与刘备、霍峻野战。北方三万军士迎战三万南人,若无阴谋诡计,仅是两军结阵厮杀,曹操击败刘、霍二人几乎毫无问题。
然今时已非往日,被几百里云梦泽折磨下来的曹军士兵已是疲倦,军心涣散,且光凭当下的兵甲装备,根本无法与江左军士作战。
之前曹操还期望曹仁率南郡之兵出援,当下不见曹仁的影子,故而想安然退至江陵,希望甚是渺茫啊!
听众人规劝,又思索一番,曹操已放弃奔走江陵的念头。但曹操却也不着急表态,说道:“且让孤沉思一番。”
“文和留下!”
“诺!”
众文武皆退下,唯独留下曹操,贾诩二人在篝火旁。
曹操望着跳动的火焰,问道:“今至江陵道路尚有两百余里,华容道崎岖难行。故而孤欲率军奔走襄樊,但又恐刘霍二人阻击,率兵沿途追杀,难以走脱。”
说着,曹操抬头看向即便是自己都难琢磨透的贾诩,诚恳问道:“不知文和可有计策教孤?”
贾诩眼眸低垂,说道:“敢问丞相,可知霍、刘二人为何于此?”
曹操沉吟少许,说道:“孤虎踞中国,坐拥北方,刘备不杀孤,则难图谋中国。且江陵险要、富庶,孤若得往江陵,必为吴楚之害。”
兵败后的曹操脑子仍是清醒,知晓刘霍二人想要什么。
贾诩目光盯着篝火,说道:“丞相既知霍、刘所惧,何不如其意,赶赴江陵。”
曹操露出惊愕的面容,说道:“文和之语,莫非笑语尔!”
贾诩捋着胡须,笑道:“诩言丞相赶赴江陵,又不曾言丞相真往江陵。”
“嗯?”
见曹操不得其意,贾诩也不卖关子,说道:“敌寇驻守监利,防备丞相向江陵而行。为让刘霍惊恐,丞相不如命人以佯军奔赴江陵,诱二敌阻击此部,又为牵制刘霍之用。彼时丞相可趁机从夏水下游渡江,向北奔赴襄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