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请!”
霍峻话音未落,王粲就大笑入院,说道:“不用请了,粲已入内了。”
说着,王粲脱履入内,毫不客气地坐在霍峻对面。
霍峻笑着摇了摇头,为王粲倒了盏茶,说道:“仲宣何故来此?”
王粲轻哼一声,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摔在霍峻眼前。
“这……”霍峻好奇地问道。
王粲微仰着头,得意说道:“粲已为仲邈打点好了,届时到了江夏,黄章陵、潘督邮(潘浚)将会多帮衬你。”
王粲口中的黄章陵,乃是黄祖的长子黄射。黄祖实领江夏太守,黄射遥领章陵太守,实际是黄祖帐下的中郎将,江夏二号人物。
与众人在演义中的记忆不同,黄祖并非单纯的武将,出身江夏安陆黄氏,而非襄阳黄氏。
安陆黄氏,祖为东汉名臣黄香,子黄琼、曾孙黄琬也官至太尉。刘表初入荆州时,便因黄祖知兵事拜为将军。
在孙坚入侵荆州之时,黄祖在樊城、邓县与孙坚作战不敌,撤入襄阳城内,后又出城作战,设计在岘山射杀孙坚。
而其子黄射粗通武事,甚喜经文,祢衡被刘表送到黄祖手上。黄射可是待其为上宾,常与他共读蔡邕所作碑文。当时黄射设宴,有人献上鹦鹉,黄射虽然喜欢写辞赋,然而却不擅长,而祢衡却揽笔而写,一气写成《鹦鹉赋》。
祢衡惹怒黄祖,被下令处斩,黄射因晚了一步,没救下祢衡,却是引以为憾。
霍峻看着书信,惊讶问道:“仲宣怎会认识黄章陵?”
“嘿嘿!”
王粲喝着茶,摊开着腿,笑道:“粲与黄章陵因伯喈公文集而熟,后其虽在江夏,然其嗜作辞赋,却又笔力不逮,故而常书信向粲请教辞赋,或是询问如何修改辞赋。”
“今粲书信一封,言仲邈师承季长,通《毛诗》《管子》等书,实乃俊才,让其好生照料,又有何难也!”
霍峻挑了挑眉,说道:“此番又要感谢仲宣了!”
“何需言谢。”
王粲放下茶盏,感叹说道:“仲邈虽然才智超群,但兵戈之事,刀剑无眼,此行当以小心为上。”
霍峻拍了拍榻侧的木盒,笑道:“峻身有铁甲一副,足以避刀枪之害。且峻为校尉,战场厮杀自有部曲为之。”
“如此也好!”
说着,王粲嘿嘿一笑,说道:“仲邈将远行襄阳,今夜粲在賨人酒舍为仲邈饯行。届时傅君、司马君、伊君等友人尽至,望仲邈按时赴宴。”
“好!”
霍峻沉吟少许,便答应下来。
他在襄阳这些日子里,没少得到这些友人的帮助。今当远行江夏,不知何时再回襄阳,离别前会晤亦是人之常情。
毕竟在他明日就要乘船赶至南郡,在竟陵汇合两部,然后顺着汉水而下,穿过云梦泽,抵达夏口。
傍晚间,霍峻乘坐着牛车来到賨人酒舍,时搁半年,当垆女没变,酒舍的陈设没变,甚至当初参加接风宴的那些人也是没变。
唯独自己变化了!
当霍峻来到雅间时,众人皆已列座。当他们见到霍峻入场,不由起身恭迎,与上次的表现截然不同。
待霍峻入座后,伊籍感慨说道:“昔仲邈入襄阳,时仲宣赞仲邈身怀吴起之才,籍不以为意,有言过其词之感。从今日观之,仲邈当有吴子之才,文武建世之能。”
霍峻仍是谦虚,笑道:“文有所得,武未建功。若峻能于江夏建功,届时诸君盛赞,亦不晚也!”
“哈哈!”
众人见霍峻丝毫没有骄矜之态,随即也都放开了,喝酒聊事。
微醺间,傅巽红着脸,问道:“仲邈既有大才,又熟知天下大势,今为何行无用功。当下袁本初病逝,二袁对立,曹公兵发河北,将统中原。后挥中原之师,南下江汉,荆州何以挡之?”
霍峻脸色红润,酒醉笑道:“兵者之事,谁能笃定。官渡之时,众人皆以为袁绍能胜曹操,却不料曹操大败袁绍。日后曹操统兵南下,败于我手中亦未可知也!”
“哈哈!”
傅巽大笑几声,说道:“仲邈又说笑语了。以曹公之能,举天下之士。南下江汉,谁敢相阻!”
说着,傅巽露出畅想之色,说道:“江汉归一,江左附土,巴蜀纳降,则天下可定也。届时巽也可北还关中,复我傅氏门楣。”
作为北地傅氏之后,傅巽可是期望着能回归北方,复兴家族,重振门楣。
霍峻见傅巽不信,不由哈哈大笑,搂着王粲的肩膀,说道:“仲宣信峻否?”
王粲还以为霍峻真醉了,也就谦让说道:“仲邈所言,粲当信也!”
众人见霍峻说着大话也不在意,而是开心的笑了起来,毕竟哪个人酒醉之时,没有说过吹牛的话。
随着众人酒醉,宴会也逐渐结束了。
霍峻登上牛车,一人独坐在车上,揉着脑袋。
这几个月以来,霍峻为谋划下江东之事,日夜苦思,精神紧绷,今日与他们宴饮也算是放松精神。
至于宴会上,霍峻夸下海口,言曹操未来会败于他手下之语,也是他在兴奋之余,借着醉酒为幌子,说出他的期望,让他心中畅快下。
车驾缓缓行驶到府上,霍峻慢悠悠地走下牛车。
初入厅堂,便见邓厨娘用火炉热着醒酒汤,霍峻坐在榻上,问道:“怎未入睡?”
邓厨娘取了碗,倒了醒酒汤,放在霍峻案前,说道:“此乃醒酒汤,家主且饮下。”
自从邓厨娘入了府,她不仅干了厨娘的活,院落也多是她收拾。自霍峻离开了枝江,少有受到被人照料的生活。霍熊、霍虎手脚太糙了,饭都煮不好。
霍峻端着碗,抿着醒酒汤,说道:“某受领军令,将益兵江夏。你与范儿留在襄阳即可,若是有人自称左将军部众上门,你等随他们走便是。”
“诺!”
邓厨娘抿了抿嘴,轻声应道。
霍峻喝完醒酒汤,人精神了些许,便回到了屋内准备入睡。
“嘎吱!”
忽然间,邓厨娘端着木盆入屋,在霍峻惊诧的目光下,低着头说道:“我为家主洗漱下!”
……
第33章 集结
古有言南船北马之语,在荆州地界上可以汉水为划分。汉水以北,河水稀少,如霍峻随刘备北讨中原,基本上都是走陆路;汉水以南,河水繁多,由于水运便捷,基本上能走水路就走水路。
顺流南下,虽是天寒地冻之时,但也迅速。襄阳与竟陵近千里的路途,加上路上的耽搁,不过八、九日便到竟陵。
霍峻初到竟陵没多久,临近岁末之时,率先等到了由霍笃统领的五百部曲。
营帐内,炉上煮着酒,霍峻、霍笃围着火炉而坐。
霍笃喝了口酒,问道:“北上襄阳前夕,仲邈不是欲为刘豫州效力吗?今怎受襄阳之命,拜为校尉率众赶赴江夏,增强夏口防御。”
霍峻凑到霍笃耳畔,低声说道:“兄长,刘豫州受困新野,在峻谋划之下,与其长公子联合,将兵发江东。而我等今往江夏,乃是为大军探查江东军事……”
“仲邈好手段!”霍笃瞪大眼睛,兴奋说道:“今北上不过九月,便从市长升为参军、校尉,若是下了江东,帮刘豫州建了功绩,岂不是将会迁至中郎将。”
东汉时期,将军位重,且将军位并不常置,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,因而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。征讨黄巾起义的卢植、皇甫嵩、董卓等人便是中郎将职位。
但随着汉末乱世,群雄为了拉拢人心,官位已经泛滥,以往作为中层军官的校尉,如今仅是中下级的军官。
对于霍笃的期望,霍峻笑了笑,他可是希望在三十岁之前,职领将军,官拜太守。
霍峻喝了口酒,笑道:“若真能帮刘豫州建了功绩,何至于此。届时拜领将军,亦有可能。”
霍笃倒吸了口凉气,在他的认知里连上一任的南郡太守蔡瑁,可都没有将军之位呢!
“真是如此,我霍氏当兴!”霍笃惊叹道。
霍峻放下酒碗,关心问道:“兄长率士卒赶赴于此,不知士卒当下士气如何?”
霍笃沉吟少许,说道:“州郡冬季调兵,兄弟们远赴江夏,略有不满。若非是为你我兄弟做事,恐怕已有怨言。”
霍峻微微颔首,认同说道:“临近岁末,正旦在即,本应阖家团圆之时,却被调往江夏戍边,心中岂能不怨!”
这是霍峻统军之后,首先需要面对的军心问题。
正如之前所说,霍氏、高氏部曲他们不属于荆州正规军序列。他们平时的军粮供给来自本族,因而南郡很少抽调他们作战。
霍氏部曲属于霍峻自己的私兵,各方面上没有大的问题,最多会因为无法在家过年,抱怨几句。
但高氏部曲不同,他们与霍氏部曲一样,如今被抽调到霍峻麾下,归其管辖。不仅是远赴江夏,而且还是临近岁末调兵,心中的不满估计是不小。否则也不会磨蹭了这么久,还没到竟陵。
同时换位思考,高翔心里也会嘀咕,作为校尉的霍峻是否会一碗水端平。在治军中,可是会偏袒自己的族人,欺压自己这些外姓人。
念及于此,霍峻心中了然,说道:“兄长,今日你看下军中兄弟缺些什么,记下之后明日去竟陵市井里,根据其数目买上双倍的量。酒水不可买,多买衣食即可。”
“这……”霍笃似乎明白了什么,说道:“也帮高翔他们买上一些是吧?”
霍峻拎起酒壶,笑着为霍笃倒上一碗热酒,说道:“今弟掌军,当不分亲疏,亦无远近,凭公处置而已。若峻偏向我霍氏族人,高丰露岂会服之。且今往江夏益兵,皆为南郡乡人,当和睦共处。”
说着,霍峻向霍笃敬了一碗酒,说道:“明日起,但凡军中见面,没有兄弟族人,仅有上下之分。”
“请仲邈放心!”霍笃脸色肃然,举碗回敬,说道:“事关我霍氏前程,笃当铭记于心,军中无兄弟,仅奉军令行事。”
这么多年相处下来,霍峻也大体了解自己兄长的性格,或许是长兄的缘故,在家族利益或是集体利益前面,他具有牺牲意识。
知道自己弟弟的能力后,霍笃也常愿意配合自己行动,而不是自认为是兄长拉不下来脸面。
……
过了两日,高翔所部终于姗姗来迟,到了竟陵的集合点。
临时的集结点,位于竟陵校场,坐落在城外西南的空地上,恰好能容纳千人的集结。
高氏部曲拎着武器,推着大车小车,排成三列,绵延几百米。高氏部曲的士卒们虽然衣着布衣,但是精神气良好,行军也略有秩序,紧紧跟在打头的旗帜后。
行军中,高翔牵着益州马在队列侧面缓行,眺望远方的校场。
南方中荆州、扬州皆没有产马地,唯有西部的益州因有南中,出产滇马。荆州想要买马,唯一的地方便是南中。益州马虽是矮小,不如北方马利于厮杀,但至少也是马。
高晨走到高翔旁边,担忧说道:“兄长,我等姗姗来迟,若是惹怒霍参军,恐非善事。”
高晨字耀辉,乃是高翔的堂弟,颇有些力气,在高氏部曲中也算是二号人物,帮助高翔掌军。
高翔笑了几声,说道:“如果那霍参军真被我等惹怒,不好吗?”
“兄长的意思是?”高晨不解的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