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伯达身患疟病?”
曹操顿感吃惊,继而哀痛长叹,惋惜道:“伯达清廉奉公,事必躬亲,恩济兖州。孤以其治疟,竟不料得患疟病,实乃孤之过也!”
叹息间,曹操心中烦闷不已。自己本想着会因离开淮北,留下患军士能不受瘟疫的影响,不料瘟疫丝毫没有减少,反而在激增。
昔日已亡了陈琳、徐干等人,今时司马朗则身患疟病,按照这趋势,不知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样?
司马懿眼含泪花,说道:“臣兄盖或自知难逃劫数,恨言既不能上报大王治疟,下不能保全自身,当辜负国恩。”
“唉!”
曹操将笔搁至笔架上,叹气说道:“伯达忠贞之士,其命应当不绝尔!”
“来人,命宫中医师亲自为伯达医治。”曹操吩咐道。
“多谢大王仁德!”司马懿感激地说道。
待司马懿退下,曹操心绪难宁,问道:“今疟病情况如何?”
孙权迟疑少许,说道:“启禀大王,当有愈演愈烈之貌。自大王下令撤军,军士唯恐因患病被大王舍弃于淮北,多有隐瞒疫病。撤至邺城后,因病情加重,军士难以遮掩,城中多有军士伤亡上报。”
曹操下令将行动不便的军士留在淮北,由司马朗就地处置。然军士多有担忧会被抛弃在淮北,沿途中即便有军士患病,但也不敢上报,自身隐瞒下来。
这番操作下,虽有患病军士被查出,但有部分病情较轻的军士随曹操回国。
缺乏对潜伏期的认知,回国的大军直接将疟疾带到邺城。蚊虫叮咬患疟疾的士兵,携带疟疾病毒,进而叮咬其他人,疟疾在邺城慢慢的传播开。
今下因潜伏期的缘故,疟疾不曾爆发出来。但可预见的是,缺乏合理的防控措施,邺城未来必定会大面积爆发疟疾。
曹操揉着太阳穴,心中苦恼不已。纵他威名赫赫,但今下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疟病。
半响后,曹操问道:“今于城中设疫舍何如?让患有疟病者,置于疫舍当中,或可不让疫病四散。”
深思无果下,曹操只得再次提出隔离措施。
刘晔皱着眉头,说道:“大王,设立疟舍虽好,但晔恐无人愿往疟舍。”
“为何?”曹操问道。
“疟病无药石可医,今置病者于疟舍中,何人照料?药石又何而来?”刘晔说道。
曹操沉默少许,问道:“孤恐疟病四散,害及邺城百姓,今形势当如何待之?”
刘晔捋着胡须,说道:“今患疟病者,多是随军将士。大王不如核查军士,命其病者聚于军营中。让医师施以汤药,尽力救治。”
“且从子扬所言!”
曹操长吐浊气,说道:“疟病害人,孤唯望此疫早日退散。诸卿当多加小心,万不可染上疟病。”
“大王仁德!”孙权、刘晔等人应道。
曹操收敛烦闷的心情,拿起毛笔,重新批阅令文。
这份令文不是其他,正是司马懿之前向曹操提议修建坞堡之文。
让淮北各地修建坞堡,曹操本不愿意。然在曹操返程的途中,他却得见淮水沿边的士族,不动等他吩咐已有不少士族在重修坞堡。
坞堡非新奇之物,汉末乱世之时,中原士族多有修建坞堡,以避流寇贼匪。但在曹操统一河南后,中原长期陷入和平,不受匪徒袭扰,之前修建的坞堡长期没有维护,多有破败。
然随着刘备北伐,战火烧到淮水,豫州士族已是坐不住,陆续出现重修坞堡的现象。
见修筑坞堡的形势已不由控制,加上南汉拥有水军优势。曹操深思之后,决定下令,暂让汝南、谯、彭城三郡士族重修坞堡。
汝南、谯、彭城三郡位于淮水北岸,南汉乘舟舸掠民,三郡首当其冲。若坞堡修筑成功,南汉则难以轻进掠民。
重新批阅令文,曹操忽然想起了霍峻三渡泗水寄来的书信,继而念起无法控制的疟病。
纵横天下几十年,令世人所畏。然不知为何近来年发生的事件,愈发超出他的控制。
刘备盘踞南方,今时难制!
霍峻作乱淮南,围剿不成!
疟病肆虐军民,无计可施!
在三者压力下,曹操愈感胸闷。
“啪!”
曹操将毛笔扔在巾帛上,黑色的墨汁沾染洁白的文书。
“此令不成,让陈群重新草拟!”
说完,曹操从榻上起身,头也不回地出了宫殿。留下孙权、刘晔、贾诩等人,在那大眼瞪小眼。
贾诩默然无言,向众人施礼告退。
孙权微皱眉头,他感觉到曹操身上那股不耐烦,以及烦躁的心情。
刘晔寻上孙权,低声问道:“大王这是怎么了?”
孙权摇了摇头,说道:“大王心神烦躁,盖或是今岁不顺!”
言语间,孙、刘二人已出宫殿,左右无人之下。
刘晔目光闪烁,问道:“仲谋之前询问攻伐辽东之事,是为何意?”
孙权环顾周边,说道:“今大王位极人臣,仅差最后一步。昔权劝大王继位,大王则言及‘天命’二字。不知今日是否因此而恼,然恕某愚钝,难晓大王深意。”
刘晔捋着胡须,说道:“辽东远在四千里之外,有辽泽、大海之险,大王身系国家之重,今年岁渐长,岂能轻易出兵?”
“欲伐辽东,非择宗亲、良将不可为。然大王择将出征,若难克辽东,则恐大王无颜进天子之位?”
将打辽东作为曹操称帝的功勋,实际上是不稳妥的。毕竟攻打辽东存在风险性,一旦打不好,岂不是称不了帝,这让曹操面子往哪里放?
孙权面露沉思之色,说道:“子扬所言有理,欲以征辽东进位,怕有不成之险。”
第408章 谋议襄樊
南郡,公安。
时近黄昏,夕阳西下,晚霞染红天际。
公安城楼上,吕蒙依着城墙,细品《春秋左氏传》。
“十年春,齐师伐我。公将战,曹刿请见。其乡人曰:‘肉食者谋之,又何间焉?’刿曰:‘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。……夫大国,难测也,惧有伏焉。吾视其辙乱,望其旗靡,故逐之。’”
“夏六月,齐师、宋师次于郎。公子偃曰:‘宋师不整,可败也。宋败,齐必还,请击之。’公弗许。……”
吕蒙低声诵读鲁庄公十年间所发生的事件,即曹刿论战与姬偃败宋,退齐之案例。
自吕蒙追随关羽作战起,吕蒙因目不识丁,被关羽多有训诫。在吕蒙升任将军后,关羽多次劝学,言大丈夫不可不读书,否则何以治兵,继而表示他愿传授《左传》与吕蒙。
见关羽这般劝学,吕蒙深感羞愧,则跟随关羽习读起《左传》。渐渐几年下来,吕蒙认识不少字,对于《左传》上的故事也是多有了解。
放下竹简,吕蒙感叹道:“曹刿知兵之人,庄公是为英主。若无庄公、曹刿,鲁国必受齐国之折辱。”
在吕蒙感叹间,关羽握剑而来,说道:“然鲁之亡国,亦要追溯于庄公。”
得见那魁梧雄壮的身躯,吕蒙急忙施礼,说道:“君侯安好!”
“不必多礼!”
关羽扶起吕蒙,笑道:“世人读曹刿论战,常言庄公无谋,曹刿多智。子明能见庄公之英,可见已深读《左传》也!”
“嘿嘿!”
吕蒙笑了几声,说道:“多赖君侯教诲,蒙得以习读《左传》。”
关羽心生考究,问道:“子明既言鲁庄公为英主,不知何出此言?”
吕蒙沉吟少许,说道:“庄公母文姜与兄齐襄公私通,致使父桓公被齐公所害。庄公继位年幼,隐忍不发,顺以齐国。待齐襄公亡,出兵犯齐。”
“然惜齐有公子小白,得以霸春秋。后纵管仲入齐,得以让齐霸中原。鲁得其主,但庄公不得其时。”
“曹刿论战,明为论战,实为论民。庄公虽治政寻常,但却得人心。且能赏识曹刿,非英主不能为也!”
鲁庄公属于是鲁国少有的英主,隐忍成年,一击报仇。然同时代下,齐桓公出世,他错失大才管仲,导致齐与鲁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。
然所幸鲁庄公识趣,被霸主齐桓公折服,加入了齐国大家庭,齐鲁进入蜜月期。
至于鲁国亡于鲁庄公之语,则是鲁庄公在末期没有处理好宫廷关系,国内的三桓势力崛起,最终还是由齐桓公擦屁股。这般操作下来,后继者鲁僖公已无力遏制三桓势力。
“彩!”
关羽目露赞赏之色,戏谑说道:“以子明今之才略,非复楚下阿蒙矣!”
吕蒙,汝南富陂人。身在吴地,可称吴下阿蒙;若在楚地,可称楚下阿蒙。
吕蒙挺起胸膛,说道:“士别三日,即更刮目相待,君侯何见事之晚乎!”
关羽拍着吕蒙的肩膀,笑道:“今时见之,何言晚也!”
“嘿嘿!”
吕蒙向关羽拱手,感激说道:“君侯不弃蒙粗鄙,授以《左传》,蒙当感激不尽。”
关羽捋着长须,说道:“授子明《左传》,当某爱惜子明资质。君多有谋略,不习读兵书,何以将重兵?”
“多谢君侯教诲!”
言语间,吕蒙见关羽眉目不展,问道:“君侯莫非有心忧之事?可是大王北伐不利?”
“嗯!”
关羽与吕蒙关系亲密,今下也不隐瞒,说道:“不瞒子明,大王因军中瘟疫大起,已从寿春撤军,至合肥扎营,由仲邈督治疫病。”
“那张将军呢?”吕蒙问道。
关羽微叹一声,说道:“翼德兵力不多,难以与曹洪、马超、张郃较量。先前日翼德见久战无果,不顾伯言劝谏,寻机出战。不料被曹洪、曹休所败,幸得伯言率军接应,方才全身而退。”
“大王兵退合肥,翼德兵马受挫,我军坐视南郡,除仲邈所统偏军外,此役北伐寡有成果。三年图治,仅得淮东百里之地,所言胜果太少。若是这般北伐,不知何年方可北伐成功?”
说着,关羽轻捶城墙,烦恼说道:“自某坐镇南郡以来,与曹仁对峙多年。其固守不战,每岁仅知修缮城垒,扩建城郭,在那襄阳外建有三座小城,得有山水之利,实属可恶。”
盖或是金口之役败得才惨,南郡人口众多,加之新建公安城。今汉水之形势非是历史上的曹强刘弱,而是刘强曹弱。
如此形势下,曹操担忧曹仁脑抽犯傻,不断向曹仁强调襄樊的重要性,让他固守襄樊城池就好,不要在没有水师之利的情况下,脑抽攻打南郡。
曹仁真将曹操的话听进去了,坐镇襄樊近十年,每年的日常活动就是修城墙,蓄粮草,积甲兵。
二、三万人守襄樊,每年除了种田外,就在襄樊城外的险要结寨筑城,看得关羽头皮发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