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开篇首句直言,中汉之末,董卓乱政,群雄割据,凡者多言汉室当亡。初时,或言袁氏当盛;而后曹操灭袁,众者谓曹氏当兴。金口之战后,南土中曹氏当兴之语渐少,而多言先帝能延汉祚。……
仅前面百来字的话,便吸引住诸葛亮的目光,顿让他的精神战栗,有种往下阅读的欲望。
碍于场合,诸葛亮合起巾帛,说道:“仲邈百忙之中,能撰写文章,当多辛苦。今君能至津口送别,亮感激不尽!”
见战舰即将远航,霍峻向诸葛亮拱手送别,说道:“峻在京师候君大捷之报,西进山水崇重,望君珍重!”
“曹丕不日南征,有劳仲邈坐镇!”诸葛亮回礼辞说道。
“善!”
第580章 汉室当兴
六月初一,霍、葛书写的文章从尚书台中流出,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在武汉城内扩散。凡有识字者,得知议题之后,无不在谈论这两篇文章。
武汉,太学。
席位上不少士子们簇拥在一起,指着从外面抄录而来的《论汉》《正论》讨论着热火朝天。
“别挤,看不见!”
“谁可以读读?”
一封纸张实在难以让众人都看得见,外围的人想进去看,内围的人嫌太吵。
“我来!”
一名身材高大,打扮邋里邋遢的士子挤入人群中,伸手抓起案几上的纸张。
“谯允南,轻些!”
纸张的拥有者,见士子伸手来拿,怕弄坏了,主动递给谯周。
谯周不太善言语,问道:“诸位欲听葛相《正论》,亦或是大司马《论汉》?”
“论汉!”
“大司马所写《论汉》实为雄文,请谯君读之。”
“读葛相所书《正论》,其楚汉、汉魏之喻,甚是精彩!”
见纸张的主人想听《论汉》,谯周当即读了起来。
“中汉之末,董卓乱政,群雄割据,凡者多言汉室当亡。……先帝兴汉建国,言汉亡者少,但言中国不可图者众,欲与之约分南北,盖是为愚者之见!”
“此言何来,盖因中国之大,沃野万里,人才鼎盛,经学达昌,为炎黄之故土。而中国被曹氏所据,初有汉室当亡之叹,后有王业偏安之念。”
“然汉室当亡否?峻以为当亡,亦不当亡!”
“中汉之末,外戚、宦官乱政,庸君当道,兵戈不绝,百姓流亡,故中汉当亡。其之所以不当亡,因季汉贤君能臣辈出,开基立业,承两汉之后,上得天之庇佑,下得百姓拥护,是为正统之国。”
“王业偏安否?不可偏安,汉兴、曹亡,天之常理!”
“曹操自语有复韩、白之奇策,行暴秦之为,兵淮泗,河水为之不流;行关西,民迁亡半途。然与某战之,败亡金口,丧走阳平。敌暴我德,故汉之所以兴,曹氏所以不能统华夏。”
“曹氏治世,崇申、商之法,掠民耕作,亩出六七,充为军资,秦法虽酷,但亦未有此恐。先帝拔贤才,以葛相治国,授以稻麦耕作,丰民府库,百姓尽悦,粮辎不绝。敌酷我德,故汉之所以兴,曹氏所以不能统华夏。”
“曹氏用才,重亲而疏贤,夏侯渊平关西,而号虎步关右,所向无前。然实虎步者,为贼将张郃。张郃为前驱,夏侯渊督粮随之。郃败敌之名,徒被夏侯渊所得。故曹操轻兵而进,折将丧兵,败走阳平。”
“汉室举官,轻亲而重贤,刚侯宁江湖水贼,因有万夫不当之勇,而被先帝引为上将,授以兵将,委其重任,破孙氏,劫曹营,威震江湖。故先帝屡退曹操,而后兴汉祚于武汉。用人不以贤,故曹氏当衰。”
霍峻在文章中没有说什么假大空的话,而是认真分析南汉与北魏之间的分别,不仅讲述了亲、贤,暴、德等内容,还分析了曹魏内部存在的制度性问题,以及君主不贤上的问题。之后霍峻花了四百字的篇幅,去解释了为什么至今大汉无法消灭曹魏的问题。
其一,较占据中国的曹魏,南汉所辖人口比其要少。
其二,拥有北方的曹魏拥有骑兵优势,南汉善水师而短骑卒。
其三,承认曹操品德虽酷,但其识别人才的能力,以及用兵的出色,故而有曹操遗产,短时间内尚不足以灭魏。
如何消灭曹魏,霍峻分析认为汉魏之间,会通过漫长的战争去拉开距离,而后南汉通过建立优势,从而能快速灭魏。
在最后尾声,霍峻则是提出自己的观点,汉之所以会消灭曹魏,不是因为季汉承两汉之后,也不是有上天保护,而是曹魏的德行不如季汉。
殷商之所以被周灭,因为崇拜鬼神,而背离百姓;汉之所以取代秦,是因秦朝虐民德薄;前汉为何亡,中汉为何兴,在于中汉德高前汉末世。今汉魏之间的情况,会如之前的朝代一样。
一千两三百字的文章,无生涩的词汇,言简意赅,粗知笔墨的儒生,还是平头百姓,几乎可以说毫无障碍的理解霍峻所阐述的内容。
当谯周念完《论汉》时,在场太学儒生无不静寂,而后爆发出热烈的惊叹声。
“大司马所书文章,虽言语浅薄,但内意深远,开我之顿悟!”士人恍然大悟,说道:“中汉当亡,季汉当兴。曹氏德薄,不足以统华夏,而唯我汉室能担统一天下之大任!”
相比那些被政治利益,以及被社会毒打的过的官吏,这些太学士人们更为热血,更拥有激情,也更为天真!
他们听惯了什么谶语、天命等假大空的话,而是渴望了解时局,希望建功立业。
今下霍峻尽量以实事求是的态度,去阐述南北之形势,让这些儒生明白时局,树立起复兴汉室,北伐中原的目标。而非简单的进学而后出仕,功成名就归乡里。
“允南以为大司马之文,何如?”或有士人问道。
谯周捋着短须而感慨,说道:“天下者,常言大司马有卫、霍之能,今时以文章观之,是为天下之智者,不仅善武韬,亦有大略。如天下能兴汉者,非大司马莫属!”
“彩!”
有人读完霍峻的文章,而后再去读诸葛亮的《正论》,则多感乏味。文采语句精妙,且以楚汉比喻汉魏的前车故事,但过多强调汉的正统,而缺乏通过汉魏对比,让士人略有失望。
没办法,霍峻学承其师,其文章形式参考了《持久战》之文。坦诚之余,维护了汉室正统,从汉室兴亡,引申出汉室为什么能存在,以及魏为什么会消灭在。忽略了天命,着重解释国家兴衰问题。
士人们兴高采烈的互相讨论,而谯周则是偷偷收起文章。霍峻文章内容之深远,需要他仔细思考品味。
他非豪门子弟,而是普通的寒门。他幼年丧父,少与母亲、兄长生活,家境虽贫困,却热衷治学。大汉入主巴蜀,改革察举制之后,做题家的他轻轻松松通过考试,来到京师进学。
他在青少年时热衷读书,而后想着当上孝廉。但他来到京师之后,除了求学当官,却不知还有什么可追求,隐约间丧失了人生目标。
当他今时读了《论汉》大受鼓舞,中汉无能昏庸,应当亡国那是中汉的事,与他们季汉有什么关系。
他们季汉虽袭承两汉之后,但不是因袭承两汉而兴,而是因为季汉当兴。今魏不如汉,岂有魏兴汉衰,或是与虐魏约分天下之理?
第581章 炀帝挥鞭
六月,洛阳。
殿台内,曹丕与曹魏上卿坐而论道,商讨出兵路线及兵马。
“水贼受我军蒙蔽,妄想约分南北。今下之朕欲趁其不备,从洛阳起兵,率三军之师渡淮,直取合肥如何?”
曹丕指着江淮舆图,笑道:“贼善水而不善骑,围合肥引贼救援,而后以重骑陷阵,或能有所得。合肥若下,淮西无屏障,继合力联扫淮东郡县,则可全复江淮。”
刘晔迟疑少许,拱手说道:“陛下,合肥城郭虽小,但临近江水,是为贼淮西之重镇。我军南征合肥,贼必屯兵于巢湖,以为外援。外有援军之下,合肥久守,此当不利我军。”
“且我军下淮西,而淮东是为贼屯蓄兵粮之所,恐敌寇会趁机逆淮水而上,截我军之粮。时贼援兵屯巢湖,而另遣水师从邗沟入淮,则我军有南北受击之危。”
“朕遣夏侯尚出青徐之兵,取下邳、东海二地,莫能遏淮东贼寇逆淮而上?”曹丕皱着眉,问道。
“陛下,贼善舟舸,非以下邳、东海为基,而以郁洲为城。臣闻东海军民,闲时上岸耕作,战时乘船归岛。令夏侯将军南征二郡,恐会受阻淮北,而贼则以舟舸断淮,袭扰淮水粮道。”刘晔说道。
江淮分淮西、淮东,曹丕妄图用大军直接进攻合肥,而后令夏侯尚牵制淮东的兵马。等他破了合肥,继而与夏侯尚联手,横扫淮东诸县。
但可惜曹丕的想法很美好,但现实很骨感。一旦他集结主力渡过淮水,进攻合肥,则南军水师可能会逆淮而上,截断他的军粮,破坏他的粮道。
曹丕瞥了眼刘晔,略有不满,问道:“子扬为江淮高士,却不知可有高见教朕?”
刘晔低着头,用手指向舆图,说道:“陛下,晔以为不如集结重兵顺淮水东进,克钟离、盱台、淮阴三城,夺泗口。而后步骑南下合肥,舟舸从邗沟入大江,令敌退至江南。”
“钟离、盱台、淮阴三城?”
曹丕盯着舆图上不太知名的城池,问道:“三城由何人镇守?其城中兵马又有多少?较合肥如何?”
“禀陛下,钟离城由贼将徐盛固守,其城中兵马三千。徐盛者,为霍峻帐下勇将,素有胆气;淮阴、盱台由全琮、高晨坐镇,二城合兵四、五千人。全琮者,为霍峻帐下督将,养威持重,能得军心,高晨受其督。”
全琮早年随其父全柔为孙权效力,后二刘灭孙氏之后,全琮随其父投降。全柔病故之后,全琮复领全柔部曲,被调入到霍峻帐下效力。
跟着霍峻经历大小征战二十余次,全琮因性情沉稳,顾虑周全,甲不离身,轻财好士,逐渐成长为大将。
钟离城虽遏水,但不如淮阴城之重。之前因徐盛守泗口有失,霍峻则让全琮替守,而用徐盛守钟离。
孙资根据淮泗传来的情报,说道:“较合肥而言,三城不如合肥兵众,钟离遏水,钟离控泗水。合肥由庞统固守,且有兵马七、八千之众,恐难以急下。”
“禀陛下!”
刘晔拱手说道:“陛下如能取得三城,得淮阴,上可控泗水,下可制邗沟,断绝淮北。贼下邳、东海二郡可不战而下,淮东无险可守,陛下则可率兵长驱至射阳,而后兵临长江。”
“善!”
曹丕思虑少许,笑道:“子扬果是高才,钟离、淮阴三城不克,敌有逆江而上之危。今出兵而下淮东,如能破外城,当能席卷江淮,兵至长江。”
说着,曹丕吩咐左右,说道:“令夏侯尚督青徐二州兵马,从泗水而下,攻下邳,而后取东海。朕率大军顺淮水而下,先拔钟离,而后再克淮阴,与夏侯尚合兵淮阴,届时至江北,看能否寻机渡河!”
“诺!”
刘放操笔而书,将曹丕的军令通过润色,记录至巾帛上。
出兵路线粗有所得,曹丕轻松了许多,说道:“襄樊为贼寇之重镇,朕恐仲达一人不足以取襄樊,欲令子丹率兵南下,二军合力,同取襄樊。不知诸卿以为如何?”
此番南征,曹丕志向远大,不仅渴望收复江淮,还想趁机收回襄樊,彻底恢复曹操鼎盛时期的疆土。
“陛下,上军大将军所部兵马为防备汉中,陇右敌军,今动关中兵马,若贼寇趁机用兵,臣则恐关中有失。”卫臻担忧说道。
曹丕踱步而思,说道:“老革刘备去世,陆逊东归武汉。巴蜀短时之内难以出兵,当下唯有忧陇右马超!”
思索少许,曹丕说道:“可让牵招率边军兵马,招鲜卑胡骑,合为一军,令其至南阳,听从仲达调令!”
“陛下,轲比能明顺暗逆,不可久用。田豫上月疏言,轲比能阴联鲜卑诸豪,禁卖军马与我。而后素利擅卖千余匹马与我,则受轲比能威胁。今若减并州军士,恐轲比能难遏。”刘放上报道。
曹丕脸色略有阴沉,说道:“轲比能尚不及乌桓,今与素利互相护攻杀,岂不让我国得利。今下之重当以南事为先,凡南事承平,再遏轲比能,亦未不可!”
轲比能明顺暗逆,他曹丕岂会不知。但知道归知道,但相比正在发育中的轲比能,已成大敌的水贼更为重要。
“诺!”
就在君臣探讨用兵内容时,侍从从殿外趋步入内,禀告道:“启禀陛下,虎牙将军鲜于辅携于禁至宫外,等候陛下传唤。”
“于禁?”
相比回程的鲜于辅,曹丕更对于禁感兴趣。而这兴趣不是欢喜,更多是厌恶之感。于禁作为大将竟投降贼寇,甚至还蒙封官职,太令人恶心了。
看向孙权,曹丕问道:“于文则归国,仲谋以为当如何待之?”
孙权迟疑少许,说道:“陛下,昔晋楚之争,荀林父败绩于邲,战后求罚。景公明荀林父所败之因,而不与追究;秦晋争霸,孟明受穆公之命,率兵东进肴山,兵败受俘,穆公以为己之过,使复其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