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善!”
刘禅停下脚步,说道:“令人知会大将军,让其与朕乘车至江边,以寻大司马踪迹。诸君留守宫庭,若有军国急报,当尾随朕之后。”“诺!”
刘禅说走就走,让张绍备车,留廖立、诸葛乔、周不疑等在宫中。
待刘禅走后,廖立自认自己位高,独自寻了位置坐下。周、葛、关三人关系亲密,同坐一起议事。
关兴看了眼不远处的廖立,厌恶说道:“廖立自以为尊,而蔑待我等。今因陆车骑之事,而后又诽大司马。自恃才高,难怪不得众卿礼遇。”
周不疑似乎有什么点子,笑道:“廖立自恃才高,何不如向其询问其破敌方略。如大司马破敌制胜,与其所言有违,今后廖立必无颜敢见我等!”
“好!”
诸葛乔眼睛一亮,说道:“如能令其自取大辱,廖立日后安敢再胡乱言语。”
三人达成目标,故意以谦卑姿态去见廖立。
“廖公,我等有不解之事,不知公能否为我等解之!”诸葛乔放低态度,恭敬说道。
廖立见三人态度恭敬,略有得意,说道:“但说无妨,某知无不言。”
诸葛乔故意问道:“以今江淮形势,不知廖公有何高见?”
廖立不假思索,说道:“众将弹劾陆伯言用兵无度,可见其临战怯弱,畏敌如鼠。今若欲改江淮之形势,他另派大将替之。”
“廖公以为大司马选陆车骑为将有误?或是说当选他人为将?”周不疑下套道。
廖立捋着胡须,思索说道:“今陆车骑之事,足可见大司马识人之能。如秘书王粲虽文采过人,但多空洞无物;武汉尹司马芝虽能平治士民,但厌商而重农。”
“再观向朗平庸之徒,而因奉马良为圣,得以幸进。而仆射马良身无大才,听命从事,毫无意见。今更世之时,与马、王、司马三人为伴,则兴汉难矣!”
廖立见三人神情恭敬,态度谦卑。越说越起劲,不仅点评陆逊才能不行,还批判王粲、司马芝之流,甚至还批评诸葛亮所任用的马良、向朗二人才能不够,隐晦批判诸葛亮用人的水平。
诸葛乔听着越发生气,但却忍了下来。
“廖公所见出众,当为国之大才!”关兴赞扬道。
“不敢!”
廖立神情自傲,上身后靠在凭几上,说道:“昔陛下以我治郡,郡民安康,盗匪绝尽。”
关兴实在不想和廖立多交流,寻了个理由,与葛、周二人退下。
离开殿宇,诸葛乔甩了下袖子,愤懑说道:“廖立匹夫,虽有才能,却无德行。二公不用其治政,非是嫉贤妒能,而是因目无尊上。”
他们与廖立偶尔聊天,廖立时常表现出才华难展之叹。刘禅初上继位,脾气尚好,对廖立的抱怨,直接屏蔽。言之有物时,刘禅才听信廖立的话。
“廖立妄自尊大,应当告与陛下、大司马。”周不疑怂恿道。
周不疑年少聪慧,因舅父刘先之故,很早就进入宫廷。初服侍刘备,而后侍奉刘禅。对这些政治权谋,早有通晓。
在周不疑的怂恿下,关、葛二人随他在后,决定向刘禅、霍峻举报廖立。
且不言三人搞事,今下霍峻正持鱼竿而垂钓。
江水缓缓而东流,霍峻坐于江畔,独自垂钓,甚是惬意!
刘禅在询问众人后,与岳父张飞乘车驾至江边,来寻垂钓的霍峻。
阻止了别人的惊扰,刘禅带着张飞而至江边,见垂钓江鱼的霍峻,笑道:“仲父好雅兴!”
霍峻寻声望去,见到刘禅、张飞二人,当即弃竿起身,说道:“峻不知陛下至此,有失有迎,当请陛下见谅。”
“仲父免礼,朕若有打扰,还望勿怪!”
刘禅快步迎上,用手扶住霍峻,说道:“今钟离形势危急,车骑将军发兵毁桥,兵马多折损。而后诸将因此而弹劾车骑将军,欲令朝廷更替大将,不知仲父为何不予批复。”
“呵呵!”
霍峻微笑了几声,问道:“不知陛下以为陆车骑才能何如?”
刘禅沉吟少许,说道:“陆车骑或有军略,但今按兵不动数月,坐视曹丕围攻钟离,今下朝中众臣多言其畏敌如鼠,难担据敌之重任。”
霍峻踱步江畔,望着江中的来往的舟舸,笑道:“凡人仅知陆伯言为儒生,手不释卷,外谦面柔。然却不知其胸有沟壑,意坚如铁,晓知兵势,陛下不可轻之。”
说着,霍峻取出奏疏递给刘禅,说道:“今之所以不理江淮诸将奏疏,而是伯言已将用兵详细尽数密上呈与我,加之诸将奏疏无料理之必要,故臣方弃而不理。”
“哦?”
刘禅手持奏疏,惊讶问道:“仲父何以言无料理之必要?”
霍峻眺望江水而笑,说道:“今时机已至,我将兵赴江淮,故无料理之必要!”
第594章 春水将生
“哦?”
刘禅再次惊讶,问道:“今江淮形势未分,何以言可击曹贼?”
说着,刘禅又举起奏疏,说道:“仲父领兵至江淮尚需半月,怎不畏因诸将弹劾陆车骑,而致将帅上下失和之险?”
“陛下过虑!”
霍峻笑了笑,解释说道:“江淮诸将虽弹劾陆车骑,但据臣所知,诸将遵奉军令,并未有违令之事。而陆车骑虽不满诸将弹劾自己,但却以为诸将可以用之,故无需为之忧虑!”
吵归吵,闹归闹,但无出格之事,一切按照正常手续来就行。
就像历史上张辽不仅与于禁、李典关系不好,还与护军武周多有矛盾。但不影响张辽与他们的合作,甚至有出色的战绩。
或是周瑜与程普、黄盖等宿将的关系同样不好,周瑜不仅带他们打胜仗,而且还折服程、黄二将。
军中从来不是排资论辈的地方,而是讲战功的地方!
将校可以不尊重主将,但必须遵守军令。主将面对属下的不认可,最好的回应是军功,而非激化矛盾。
今江淮诸将不满陆逊,非是采用抗拒军令的方式,而是上疏朝廷,乞求更替主将。而陆逊虽不满诸将弹劾自己,但他也能理解众将的心情。双方虽有矛盾,但却选择向上沟通,故而矛盾尚能控制。
霍峻认可陆逊,不代表他不认可江淮诸将。今岂能在双方无过错的情况下,为了一方而去责备另外一方。
甚至霍峻可以这么说,他们之所以存在矛盾,在于双方思考维度不同,所掌握的信息有差异。因机密问题,陆逊无法向所有将校解释。而这一切等到战事结束,双方之间的矛盾则就消散。
刘禅看着陆逊所上的密疏,惊奇说道:“原来陆车骑为佯败~”
继而,刘禅话锋微转,不忍说道:“但将军邓贤战没,死伤四千军士是否有太过之嫌?”
霍峻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用手指着鱼竿,问道:“陛下可知垂钓否?”
“略有耳闻!”
霍峻指着竹筒里的饵料,说道:“垂钓有三,一竿,二饵,三人。今欲钓大鱼,岂能用小饵,当用大饵矣!”
刘禅若有所思,说道:“如陆车骑密奏言,曹丕似有撤军之念,今欲破其兵,唯有下重饵,以消曹丕撤军之念。”
“然也!”
霍峻说道:“曹丕统精兵南下,欲先破钟离,而后取淮南。不料被文向以坚城据之,兵马受阻数月,将士伤亡惨重,师老而兵疲。故陆车骑之所为,当如饵料,以消曹丕撤军之念。”
“今之所以不向诸将明言,除恐伤将士之心外,亦恐泄露军机。军机之贵,在于使人不测,故不可泄露与他人!”
“但曹丕斩获得胜之后,仍要撤军,岂不让将士白白伤亡!”刘禅犹豫地说道。
“慈不掌兵!”
霍峻望着滚滚东逝的江水,惆怅说道:“天下乱世,欲安之,唯先杀之。今欲取胜,则不可有妇人之心!”
用兵最忌讳的就是过于慈悲,战场上将士死伤是常态,形势是瞬息万变的,若因自己仁慈而影响决定,做事情不够果敢,轻者错失良机,重则兵败身亡。
但用兵又不能不讲仁慈,唯有视卒如婴儿,方能与之赴深溪;视卒如爱子,故可与之俱死。故如何把握仁慈这一尺度,对任何一个统帅而言都需要去深思。
就如那句话一样,乱世中最值钱的是人,最不值钱的也是人!
刘禅沉默良久,再问道:“仲父在江边垂钓,何以知可击贼?”
霍峻将鱼竿收起,笑道:“我至江边非为垂钓,而是观江水涨势。秋冬之时,江水下降,河面结冰;冬春之交,冰河渐消,江水上涨。今日以来,长江水位上涨,料观淮水安能不涨?”
“春水方生之际,正是用兵之时!”
既欲大破魏军,自然要扬长避短,突出南汉善水的优势,规避缺乏骑兵的劣势,以及利用淮水东西流向的特殊性作战。
闻言,刘禅神情大喜,说道:“仲父居千里之外,运筹帷幄,观水能有破敌之策,果有神鬼莫测之能!”
“今不知仲父欲何时出兵?”
霍峻让侍从背负渔具,笑道:“我已让黄公衡整兵,二三日之后,则可发兵赴江淮!”
“好!”
刘禅笑着谓张飞,说道:“仲父赴边,朕与张公可静候捷报!”
张飞手搭在腰带上,咧着嘴笑道:“众人言伯言怯弱无能,俺与其久知,自是不信,更别说余者言仲邈无破贼之能。今见仲邈,果与俺所思相同,仲邈有超世之能,非是凡夫所能料。”
“翼德谬赞!”
三人言语谈笑间,周、葛、关三人紧随其后,求见刘禅、霍峻。
“陛下、大司马,诸侍言有要事求见!”侍从答道。
刘禅看了眼三人,见霍峻无异议,问道:“请三君上前!”“诺!”
关兴领着周不疑、诸葛乔二人上前,拱手说道:“臣兴拜见陛下、大司马,见过骠骑大将军!”
“今下有何要事,让你等三人一齐求见!”刘禅问道。
关兴与周不疑对视了一眼,说道:“陛下,我等三人欲向陛下弹劾侍中廖立!”
“嗯?”
刘禅露出狐疑之色,问道:“是何缘由?”
关兴面露愤慨,说道:“陛下离殿后,我谦逊问政,侍中廖立却妄自尊大,臧否群士,非议大司马、葛相用人有失。如言陆车骑胆怯无能,不足以统军;司马尹守厌商而重农,有坏国政之嫌。”
“而后又言秘书王君有名无实,向郎、马良二君是为从人之吏,素能合道,却不能匡世。除了议诸君外,廖立自恃为长,仰头高视,折辱诸僚,故兴与元直、伯松二君联名弹劾侍中廖立。”
听着上面的这些话,刘禅脸色阴沉了下来,问道:“安国之言,可有假乎?”
“未敢言假!”周不疑、诸葛乔应和道。
刘禅看向霍峻,问道:“仲父有何高见?”
霍峻尽量保持情绪,说道:“侍中廖立为内臣,与陛下相处多时,臣愿听陛下之见!”
廖立说着这些话,非议众人能力尚能忍受,但其中涉及批判霍峻、诸葛亮的用人水平,甚至隐晦批评驾崩的刘备,则就是让霍峻不太能忍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