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奋利索起身,抢过号兵手上的号角,鼓起腮帮,吹响了代表拉绳的信号。
“呜~”
低沉而又短促的牛角声响彻洛涧水上游东西的两岸,听闻号令的汉军士卒纷纷而起,握紧提前备好的绳索,在号角声中,用力拽着绳索。
绳索紧绷,堤坝上的木桩在拉力下轰然而倒。
失去支撑力的沙袋,在洛涧河水的压力下瞬间被卷走,河水通过缺口层层叠叠地向北奔腾而去,犹如一堵水墙向下游推去。
洛涧水下游,因兵败有十余里地,率先抵达河岸的有马的骑卒。他们的速度比步卒们快多了,他们抽着马鞭,马蹄溅起朵朵水花,趟着河水过河。
在骑卒身后有大量兵败逃窜的魏军兵将,他们丢盔弃甲,撒丫子往洛涧水跑去,想效仿骑卒趟水过河。
在步骑簇拥的人群中,臧霸跟在骑队之后,欲渡过河流,逃回北魏国中。
曹魏的溃兵一路西进,汉军的追兵不紧不慢跟着,尤其是骑卒驱赶着败军,不让他们脱离西进大道。
臧霸乘马将至洛涧水时,却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轰隆声,好似雷声,又好似马蹄声,从南面传递过来。
臧霸挽着缰绳,勒住战马,询问左右道:“可有听见声响?”
左右仔细听了听,说道:“将军,今下形势危急,不如先渡河水。”
“也罢!”
今天大地大,逃命最大!
就在臧霸欲乘马涉水渡河时,却感觉他的胯下战马不安分的嘶鸣,并且死活不往前走。“该死的畜生!”
臧霸见爱马止步不前,回头看眼后方的追兵,大骂说道。
不仅是臧霸战马不愿往前走,众人的战马似乎有所感应,死活不往前走。
无奈之下,臧霸与众人只得下马,拽着缰绳,欲将马牵到河对岸。
就在臧霸牵马的同时,左右侍从无不惊呼道:“发大水了!”
臧霸抬头往前看,却见巨大的河浪将在河水中跋涉的魏卒扑倒,河道中数百人瞬间被吞没,而后河浪翻卷奔流注入淮水。
臧霸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呆滞住,浑身犹如被冰水所浇透,牵着战马的手抖得几乎持不住缰绳。
等他反应过来,臧霸摸着爱马而感叹,道:“若无你相救,我将淹死水中。”
“将军,今下该如何是好?”侍从惶恐问道:“前有大河,后有追兵!”
“哎!”
臧霸望了下自己所面临的绝境,长叹了口浊气,说道:“事已至此,唯有向汉军投降了!”
“诺!”
且不言因河水阻拦前路,败逃的魏军成规模、成体制向汉军投降。
今下土丘上,庞德正向霍峻请功,他率骑俘获曹休的尸体。
“大司马,曹休兵败自杀,德率骑擒获其尸体,以及欲为收敛曹休遗体的贼兵。”
庞德用手指向木板上的曹休冰冷的尸体,问道:“今下当如何处置?”
霍峻并未回答,而是走上前观察了下曹休的尸体,问道:“可有假乎?”
“不曾有假!”
关平瞧了眼曹休尸体,说道:“平帐下有降人,令他们辨认尸体,众皆言为曹休!”
话刚说完,黄崇趋步来报,说道:“禀大司马,据黄将军斥候来报,张奋已开堤坝,魏军皆受阻洛涧水。臧霸、燕鲁率兵马尽数向我军投降,今黄将军正聚拢败军归营!”
“善!”
霍峻看向吴班,问道:“今夏侯儒欲归降否?”
夏侯儒率万人负责看护北丘,其被朱桓兵马所牵制,不得支援曹休。当夏侯儒发现曹休兵败时,已是诸军溃败而走,仅剩他一支军队。
夏侯儒见诸军溃败,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,唯有原地驻守,思考出路。
霍峻得知夏侯儒动作时,没有派兵去攻打,而是派吴班尝试去劝降夏侯儒,欲一口气吃下成建制的万人魏军。
吴班思虑少许,说道:“禀大司马,我见夏侯儒时,夏侯儒有归降我军之念,但甚是犹豫。今仍在斟酌当中!”
“告诉夏侯儒,曹休战死,臧霸、燕鲁率军投降。今除两三千人逃脱外,淮南魏军已尽数被我军所擒。让他在日落前,必须率兵投降,否则我当率兵齐攻之。”霍峻沉声说道。
“诺!”
待吴班领命退下后,霍峻看着曹休尸体,斟酌少许,笑道:“曹文烈乃贼国之宿将,今兵败慨愤而亡,甚有豪杰气概,我军不必辱没其尸体。”
“至于收敛曹文烈遗体之壮士,我军当有仁善之心。今让壮士抬曹休尸体归国,顺便让他们为我带封信与曹丕。”霍峻略有坏笑,说道。
“诺!”
看着霍峻的笑容,众人想到霍峻之前书信辱敌的操作,大概能猜到霍峻的用意了。送曹休尸体归国为假,辱曹丕怕是为真。
第605章 书信吐血
邵阳洲浮桥断绝,洲渚上魏军归降,曹休所率淮南大军被灭,不过是两三日之内所发生之事。
其战事所变化之快,让曹丕不得随时作出应对方针。甚至说早上做出的决定,下午则要下令撤回。
三日内,曹丕除了派兵接应曹洪所部外,唯有得知陆逊西进淮水后,派兵救援下蔡城。
而后探听到曹休的所部的踪迹,曹丕派兵渡淮欲接应曹休。但可惜曹休所部几乎全军覆没,所渡河之兵亦被霍峻分兵击败。
义成,魏军营寨。
大帐内,曹丕心中烦躁不安,常踱步而忧思。
侍从捧着装有饭菜的器具,小心翼翼,问道:“陛下,今用膳时辰已至,不如先用膳吧!”
曹丕心情不好,瞪了眼侍从,说道:“除了提醒用膳,你还有何用处?”
侍从低着头,望着热腾腾的蒸饭,神情间多有委屈。他的职责就是服侍曹丕,今下曹丕不用膳,莫非要他亲自喂饭嘛!
“且先退下吧!”
刘放上前端过器具,低声说道:“陛下稍后用膳!”
“诺!”
曹丕望着退下的侍从,骂道:“废物!”
刘放听着曹丕的谩骂,微叹了口气。
自浮桥被汉军截断后,曹丕心情尤其恶劣,几乎是见人就骂。左右近臣侍从不管有没有干错事,都会被曹丕责备。今时若遇见一条狗,曹丕都会骂上几句,以此来发泄心中愤怒。
就在曹丕发怒间,斥候快步入帐,禀道:“启禀陛下,今有紧急军情!”
“说!”
“据淮南溃兵言,曹扬州西归寿春时,在洛涧水被霍峻所阻。两军交战,淮南诸军溃败,降逃者不计其数。且我军渡淮接应兵马,亦被水贼所破!”斥候答道。
曹丕终是听见他不想听的战报,猛地用手横扫案几上的物品,骂道:“曹文烈,亏你久居江淮,竟识不破小小的火船计,所率大军又被霍峻所破。无谋匹夫,属实可恨!”
“咳咳~”
曹丕因太过愤怒,瞬间咳嗽起来。
“请陛下息怒!”
见状,刘放、孙资等左右侍从纷纷行礼,用言语规劝曹丕。
“今下虽说兵败,但曹扬州与诸将军若能沿途收拢残部,我军尚有与水贼一战之力!”孙资劝道。
“咳咳!”
曹丕用巾帕捂嘴,咳嗽半天,缓一缓气息,问道:“今可有淮南诸军动向,以及洲渚上我军动向否?”
“仍在探查之中,淮南兵败之后,诸部行踪不明!”侍从答道。
“好!”
曹丕平复气息,挥了挥手,无力说道:“速速探明各部动向,看有多少兵马尚存!”
“诺!”
容不得曹丕不生气,浮桥被汉军截断。洲渚上魏军大概率凶多吉少,而淮南大军则是曹丕最后希望。今曹休不仅没成功将大军带回来,还被霍峻率兵大败。
这下曹丕欲指望淮南大军全身而退,怕已是不可能。当下之形势,只能看曹休、臧霸、夏侯儒等人尽量带更多的兵回国,以免说折损太多兵马,伤了曹魏的元气。
斥候刚离开营帐不久,则又迅速折返回来,向曹丕禀告军情。
见斥候去而又返,曹丕问道:“可是有遗漏之事?”
斥候神情犹豫,吞吞吐吐,说道:“陛下,今已有淮南诸军消息!”
“这么快?”
曹丕皱着眉,问道:“曹休、臧霸二人,今在何处?”
“禀陛下,仆不敢言!”斥候低着头,说道。
“讲!”
曹丕心有不妙之感,指着斥候,沉声说道:“今若不言,拖下治罪!”
被曹丕这般恐吓,斥候吓得急忙上报,说道:“陛下,战前,霍峻派人截流洛涧水,淮南诸军兵败之后,霍峻放水断路。我兵败诸军因前路断绝,后有追兵,不得已向霍峻归降!”
“曹扬州兵败自刎,其遗体被部曲收敛。霍峻因感曹扬州奋勇,有豪杰之气,特遣人送遗体及左右部曲渡淮。今曹扬州尸体已至营中,等候陛下吩咐!”
说着,斥候犹豫片刻,说道:“至于臧霸、夏侯儒、燕鲁等将军,因力竭被困之故,皆率军向霍峻归降。淮南诸军悉数覆没,仅两千余众得脱重围。”
当听到曹休自杀时,曹丕神情哀痛;继而再听到臧霸、夏侯儒、燕鲁等将归降,淮南魏军全军覆没时,曹丕神情不由恍惚起来。
曹丕精神气仿佛随着淮南大军覆没而被抽掉了一样,脚步踉跄几下,在侍从的搀扶下,瘫坐到榻上。
“陛下!”
见曹丕久久不语,刘放大着胆子,问道:“陛下,今下是否传唤上卿文武议事!”
“议什么事?”
曹丕愣了愣,叹气说道:“今淮南大军覆没,洲渚之兵插翅难飞。今兵败已是注定,又何需召诸卿议事!”
“陛下,我军虽精锐付之一炬,但霍峻兵马正盛。今陆逊率兵西进寿春外围诸戍,恐霍峻有意寿春及淮南诸城!”刘放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