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雄策马而来,问道:“父亲,前方十里便是鲁阳城。然到鲁阳城后,我军当如何行军?走大道经牛兰累亭,亦或是走小道朔颍水西进?”
张郃翻身下马,按揉双腿,问道:“今舆图何在?”
侍从卸下背负的竹筒,取出其中的巾帛,说道:“舆图在此!”
张郃让属下摊开舆图,仔细看了看鲁阳的地势,直接说道:“小路至伊水上游嵩乡,大路可至陆浑、新城,今可走小路进军。”
“小道崎岖,不利行军,今不如走大道,速行至新城。”张雄蹙眉说道。
“不然!”
张郃指点舆图,说道:“小道虽是难行,但出奇制胜。赵云其部远在伊水下游。我军走小道至嵩乡,劫抄其退路,纵赵云有备,亦会被我军所擒。大道虽有利行军,只恐易被赵云探得。”
大路与小道所到的伊水河段不同,小道可至伊水上游,大路仅能至伊水中游的新城。
赵云出兵伊阙,其大概会提防大路来兵,对于小路来敌,因路程遥远问题,难以精准把控。
当下只要张郃能通过小道进军,并且抵达伊水上游,便能与许褚所部,南北夹击赵云所部。
故考虑到出其不意,以及为了建功洗刷之前的耻辱,张郃决意走小道进军,截断赵云的归路,覆没赵云其军。
“朔水而进,水急道窄,辎重沉重,行军缓慢。如让敌寇得知消息,抢据险要,我军当危矣!”副将韩堪说道。
张郃敲了敲膝盖,笑道:“昔平陇右宋建时,老夫率兵急行险道,得以大破之。今时当如彼时,我当走颍水支道,舍辎重奔进,抢占险峻。今下有劳韩将军与我儿在后押运辎重。”
“儿愿随父亲同行!”张雄请求道。
张郃摇了摇手,说道:“为父虽老,但尚有马、廉之雄。今舍辎重急行,非你所能同行。你当与韩将军率老弱押送辎重,策应为父。”
韩堪沉吟少许,说道:“既然如此,堪为张将军押运粮草。”
“善!”
在讨论下,张郃决意率五千步骑走小道先行,由韩堪、张雄率五千士卒押运辎重。
且不言张郃朔颍水急行,今施然奉诸葛亮之命早已深入伏牛山中。
之前为了不引起魏军的惊觉,诸葛亮命施然、孟琰率五千无当飞军北至伏牛山下。
在得知张郃出兵的消息,施、孟二人果断率千无当飞军从河谷小道间,穿越伏牛山,抵达颍水上游。
到了上游,施然勘探多日的地形,决定在距鲁阳两百多里的木札岭间设伏。
雪沫飞扬,鸟群绝迹,谷道寂静,河水哗哗而流。
木札岭两侧的密林早已被白雪覆盖,远远望去不见人烟。然在木札岭之中,汉军营寨却分布在错落的沟渠、山坳中,军士在将官的指挥下,隐蔽在丛林中。
半山腰的石台上,施然、孟琰与左右聊着军情。
“施将军,尧山峰岭险峻,怪石众多,今何不至尧山设伏,而是至木札岭设伏。”孟琰有些不能理解,说道:“木札岭山坡不陡,道路平缓,不比尧山啊!”
“尧山险峻,利于设伏,张郃又岂能无备?”
施然笑了笑,说道:“今反其道而行,引兵至木札岭,张郃见前途坦荡无阻,自当有所懈怠,此将有利我军设伏。”
“施将军善知兵法,琰深感敬佩!”孟琰恍然大悟,说道。
“丞相在前,然安敢自称善知兵法。”
施然面露崇敬,说道:“丞相引赵将军击洛阳,是为敲山震虎之策,诱司马懿分兵救驾。今又能料中魏军行军方向,可为足智多谋,盖有孙、吴之略。”
南汉集中全国之力北伐,将曹魏大量兵力牵制住,故京畿中枢空虚。诸葛亮看到这一点,令赵云出熊耳山,直击洛阳,无疑是击中曹叡的命门。
配合南下劫掠河北的鲜卑骑卒,让曹魏陷入无兵可用的境地,不得不让曹洪率兵北上,坐镇河北地区,间接影响了青齐战场。且还逼司马懿不得不抽兵救驾,
诸葛亮北伐至今,最精彩的一招就是让赵云奇出洛阳,而非与司马懿继续对峙。在敲山震虎的基础上,诸葛亮更是通过分析地理,派出施然翻越伏牛山,出其不意地抢占颍水小道。
当然了,诸葛亮料中张郃走小道进军有运气成分,如果领军的将领求稳走大道,施然则就难以伏击到张郃,唯有改变任命,去接应赵云撤军。二选一,诸葛亮赌对了魏军的救援方向,并且派出施然、孟琰二人阻击。
“报!”
在二人指点布阵间,斥候在山岭间奔跑而来,气喘吁吁说道:“将军,魏军已到二十里外。”
“快!”
施然兴奋地捶掌,说道:“我在南岭,君在北岭,及张郃率魏兵至此,则引弓弩射之,而后闻鼓以破其军。”
“诺!”
孟琰不敢耽搁时间,带着自己左右亲信,快速穿过谷道,到达北岭召集本部兵马备战。
在孟、施二人的军令下,汉军将士往来而走,动作不小,引得林间鸟儿惊起。所幸冬季鸟儿少,惊起的动静不算大,未引来魏军斥候的惊觉。
木札道上,张郃策马打头,魏骑紧随其后。
显然张郃为了快速进军,自率骑卒先行,留四千步卒在后。
“吁~”
望着寂静的木札岭,张郃隐隐感觉有些不安,问道:“前方为何地?”
“禀将军,为木札岭!”
从骑说道:“过木札岭,再行百里则能至嵩乡。”
“木札岭?”
张郃念了几下,又观望山岭不陡,道路易进易出,不禁暗笑自己多疑虑。如若有伏兵,在尧山设伏是最好的选择。
见张郃不说话,侍从问道:“是否派游骑仔细探寻两侧山岭。”
“走!”
张郃瞧不出山间的异常,扬鞭前指,说道:“不必浪费时间,速行至嵩乡。”
“诺!”
魏骑排列数队而行,蹄声清脆可闻。张郃策马居中,左右从骑高树牙旗,以显张郃的身份。
在张郃策马而行时,南岭上的千余名汉军隐匿于林间,望着道上的魏骑,手里紧握弓弩,仅待军令下达,他们便可将箭矢倾泻到魏骑头上。
眼力好的汉卒得见显眼的牙旗,问道:“将军,敌军主帅牙旗,可下令射否?”
施然眯眼盯着人群中的张郃,见其已深入伏击地,果断喊道:“射!”
“诺!”
尖锐的敲击声响彻在寂静的南岭上,不待魏骑有何反应,林间的汉卒倾泻弓弩上的箭矢,两千多支箭矢瞬间激流飞溅而出。
“嗖!”
一时间,空中破空声大作。刺耳的破风声与呼啸的冷风交错,让魏骑难以分辨出来箭方向。缺乏防备之下,魏骑中箭受伤者众多。
张郃则因牙旗显目,成为弓弩集火的对象。上百支箭矢朝他铺天盖地而来,其箭矢之快让老迈张郃本来不及反应。大量箭矢虽说射空,但依旧有几支箭矢射中张郃。
只见锋利的箭簇射破大氅,刺破身上重甲。然所幸箭矢因太远而无力,仅箭簇破了甲,未射入张郃的肌肤血肉。
“撤至北坡!”
张郃看了眼对面的北岭,顾不上南岭的伏兵,招呼左右从骑跋涉过浅浅的颍水,欲至北岭以避伏兵的箭矢。
“诺!”
在密集的箭矢下,凡能动荡的魏骑纷纷逃向北岭下。其中打头者为张郃,以及他左右的亲卫。
“嗖!”
张郃马快,率先渡过浅浅的颍水,其左右亲卫落后几步。然张郃刚策马踏上北岭时,迎面就射来几支重箭。
“啊~”
眨眼间,一支长箭射中张郃膝盖,让他猛地吃疼哀嚎。
见状,左右亲骑急忙护住张郃,不敢再登北岭,而是顶着两山的箭矢向来路逃去。
“射!”
南北岭五千支箭矢齐发,射得魏骑抱头鼠窜,中箭落马者不绝。反应过来的魏骑调转马头,向来路逃窜。
施然抽出环首刀,大喊道:“追击!”
第703章 出师未捷
张郃膝盖中箭,魏骑中伏溃逃,施然、孟琰二人率兵衔尾追之。
因张郃中箭之故,后对曹魏步卒军心动荡,汉军趁胜击之,再破其步卒。
魏军步骑沿来路溃逃,汉军追杀十余里,直到天黑夜幕才收兵归营。
在天明之后,施然边派斥候分别知会赵云、诸葛亮二人,边率兵马顺颍水而下,欲再击魏军兵马。
然韩堪、张雄得闻张郃中伏兵败消息,因不知施然兵马深浅,在聚拢张郃所部败军后,引兵撤向鲁阳。
施然率兵至鲁阳城下,见城坚固难破,加之所携军粮不多,唯有沿途返回木札岭,向诸葛亮请求下一步指示。
此时,张郃因膝盖中箭,加上天冷奔波,已是病情沉重。
鲁阳城,县府。
堂内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,张郃躺在床上,脸色潮红,额头滚烫。
尽管张郃盖着厚厚的被子,依旧能感到一阵阵的寒意,其身体因发烧而微微颤抖,牙齿忍不住打架。
张郃的儿子张雄坐在榻边,端着冰凉的草药汤,见张郃病情如此严重,不禁悲伤落泪。
听着儿子的哭泣声,张郃努力睁开双眼,眼神略有些迷离。
“父亲!”
见张郃睁眼,张雄欣喜喊道:“儿为父亲再煎份汤?”
张郃轻轻地摇头,说道:“为父膝盖中箭,加染风寒,当下病入膏肓,已是无药可治。”
张雄着急说道:“今有医师所开药方,父亲何言无药可治?”
张郃指了指被草药包扎的膝盖,艰难说道:“箭入筋骨,风寒侵体,命在旦夕,为父自知。”
“儿载父亲至洛阳,能否~”张雄流泪说道。
“听为父说话!”
张郃语气沉重,打断儿子的废话,说道:“为父侍奉三帝,今本欲奉陛下之命,征讨赵云建功。不料诸葛竟料到为父走小道,其智如妖,令人防不胜防。为父出师未捷,旦夕将亡,当有要事托付与你!”